次日一早,霍寶就帶了一百多童兵,與霍五、杜老八等人離了曲陽。
那三十萬兩銀子,霍寶只帶了十萬兩,剩下交由秀秀暫收。
隨行的,還有霍順、鄧仁。
帶了銀車,沒法子快行,眾人都坐了騾車。
杜老八、霍五一輛;霍寶、霍順一輛;霍虎押送鄧仁一輛。
不知霍五怎麼同霍順說的,霍順精神好了許多,同堂弟問起金陵安置的事。
這是惦記霍大伯與石頭了。
霍寶便講了金陵外城的小院,牛大郎兄弟投軍之事,還有與史、賈兩家的淵源。
“大伯一直惦記二哥,我們剛從村裡出來時,大伯就說想要帶了六嬸、妞妞投奔二哥,沒想到趕上曲陽淪陷,我們只能繞路……大伯擔心的不行,還是賈二叔那邊說白衫軍不傷百姓,大伯才略安心些……後來我爹帶我北上時,曲陽‘收復’,我們就進城尋二哥,二哥家掛了門鎖,跟左鄰右舍打聽,只說有陣子不見人了……”
“是我不孝,讓長輩們跟著擔心……”霍順唏噓道。
霍寶的視線在霍順腿上掃了眼,大夫說之前的骨傷當養著。
可濱江與金陵只一江之隔,怕是霍順不能安心在江北等著。
眾人從曲陽出來的早,又是一路的官道,到了中午就到了濱江。
濱江是下縣,人口只有曲陽一半,可因沒有被戰亂波及的緣故,城裡看著比曲陽熱鬧。
更主要的是,濱江臨江,有水渠飲水,旱災緩解許多,百姓勉強還能過活。
曲陽被白衫軍進出一回,隨後“軍管”兩月,使得百姓如驚弓之鳥,看得兵馬都飛奔躲避;濱江這裡,卻是看熱鬧的多,對著隊伍指指點點。
“這又是哪兒的兵?幾百號人哩?”
“能放進城的,還能是誰的?新縣尉的唄!”
“是一家的就好,省的打起來!”
“咋都是毛小子?新徵的吧!”
“縣衙衙門貼告示徵兵了,你家戶冊三丁吧?”
“我家分家了,老二分出去,就剩兩丁了!”
“便宜你這老貨了!”
霍寶仔細聽著。
就聽到外頭有人歡喜道:“五伯回來了,五伯回來了!”
是薛彪養子薛孝的聲音。
隨即,馬車也停了。
濱江縣衙到了。
濱江縣兵大營佔地小,還沒有擴充營地,就分了大半人手在那邊,小半人手在縣衙這裡。
縣衙與後面知縣、縣丞等人的宅邸連成一片,如今都空著。
奪濱江與得州府的過程大同小異,都是“教眾”殺官獻城,區別是州府那邊知州、州判是被砍了腦袋,人頭在州府門口掛著;濱江縣這邊,卻是知縣、縣丞被燒死,屍骨無存。
縣丞是當地人,是個錢耙子,是真的死透了。
那知縣花甲之年,這世道能穩定一縣之地,在旱災之年疏通水利,恢復生產,是個好官。
經營濱江需要人手,霍五又不是殺人狂,這老知縣就被保全下來。
朝廷官員有守土之責,老知縣的“死訊”也是對其家人保全。
眼下,那位老大人尋死覓活,要立時見霍五,折騰的薛彪不行,才叫養子速速往曲陽尋人,沒想到剛出縣衙門口就見人回來,難免狂喜。
“酸腐了點兒,心腸不賴……開始時尋死覓活,要為朝廷盡忠來著,後來我用百姓性命要挾他才消停了……不知現下又鬧什麼?”霍五小聲跟兒子說道。
霍順身體不好,讓人帶下去安置。
鄧仁那裡,依舊讓霍虎看守。
剩下杜老八那五十親衛、霍寶這邊一百五童兵,都讓迎出來的薛孝帶下去安頓。
霍五父子、杜老八三人前往縣衙大堂。
縣衙大堂,薛彪面上帶了焦躁,額頭上汗津津的。
薛彪下首,坐著一人。
一身灰布僧衣,鋥亮的光頭,乾淨的下巴,滿臉褶子。
皺皺巴巴的老和尚。
“這案子得接,這案子也當審……麥收過後,就是夏耕,這農耕用水是天大的事兒。不管是誰家的祖墳,都比不上糧食金貴!”
老和尚精瘦,這說話卻是慷鏘有力。
“可那是霍家祖墳!”
“霍家怎麼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可還沒得道呢,猖狂的早了!”老和尚怒氣衝衝。
“霍家?哪個霍家?”霍五正聽到最後一句,大踏步進來。
“五哥!”薛彪看到幾人,鬆了一口氣:“你可回來了!”又對霍寶、杜老八招呼道:“老八與小寶也來了!”
“七哥!”
“七叔!”
薛彪面上笑容更盛。
“哼!”老和尚紋絲不動,怒視霍五。
霍五大馬金刀地居中坐了,看著老和尚道:“老大人,是誰慢待了?有不滿直接罵我霍五,咋連帶著老霍家一起說了?”
老和尚“騰”的起身,滿臉怒容,指著霍五道:“你這莽夫是怎麼答應老夫的?這才幾日,就忘了?”
霍五越發糊塗:“我答應老大人護衛這一方安定,老大人也答應我政務如常,這沒毛病啊?有人在濱江鬧事了?”最後一句,卻是衝著薛彪問的。
“五哥,是東郊的霍家堵了水道,引了村民械鬥,大榕村的人遞了狀子,將霍家給告了!”
霍五看看薛彪,看看老和尚,尋思過味來,不由失笑:“告就告唄,你們想太多了!別說他們那個‘霍’同我這個‘霍’是不是一個,就算是一個,我還在地上趴著,也輪不到他們‘雞犬升天’吶!”
“五哥,就怕有人‘殺雞駭猴’……咱們到底才來濱江,護不住霍家這有損五哥威望!”薛彪不贊成道。
“‘殺雞駭猴’?老子被人嚇大的!有人敢亮刀子,老子就剁他的手!”霍五不以為然。
“霍家不僅是五哥族人,還是教徒,在教會里素有好人緣,咱們進濱江時也出了力……這要是護不住,怕是叫教會里頭的人心寒……”薛彪說了又一重憂心。
這霍家一邊疑似新縣尉族,一邊是有功的教徒,怪不得敢如此霸道。
霍五道:“教徒?這教徒也分真教徒、假教徒!小寶過來,給你七叔說說曲陽是怎麼收拾假教徒的!”
眾人都望向霍寶。
霍寶輕咳了一聲,將曲陽之事說了。
並沒有遮掩,從發現地道與生漆開始,到縣衙教徒集會,到貼告示辯真偽教徒。
薛彪多雞賊,眼睛立時亮了。
他能厚著麵皮自領一縣教首,就是明白這教會的分量。
可這凡事都有先來後到,不是說掛了名分,就能真正得到教眾擁護。
趁此機會,能“整頓”濱江教務,正好便宜了薛彪。
“不愧是我侄兒!”薛彪真心讚道。
老和尚卻是瞥了霍寶一眼,輕哼道:“哼!非正道,只曉得賣弄小伎倆!”
霍寶不計較,霍五卻惱了:“嘿!老和尚,我虧了你在前,你說我行,可不能說我們小寶!怎麼就小伎倆了?那些酸丁,有幾個好人?難道還要讓他們扯著大旗作威作福?照我說,掃半年大街才是便宜了他們,直接按照縱火罪處以大刑才合適!”
霍寶不去看老和尚,只對薛彪道:“七叔,整頓教務放在頭裡,萬不能讓那些偽教徒行不法事,壞了咱們口碑!這霍家,倒是頂好的人選!”
這些斷水事件,不管霍家人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拖了霍五後腿。
與其讓他們做旁人手中的“雞”,還不如做自己手中的。
老和尚卻是聽出蹊蹺,皺眉道:“你們不是柳盛手下?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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