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家門口。
馬車停下,鮑老大夫下了馬車。
一下午跑了三家,老爺子也有幾分疲憊。
第一家是當家老爺的真病了。
之前想著讓兒子去赴宴就好,可如今這氣氛,卻是不敢了,掙扎著也要起身。否則被新元帥誤會怠慢,豈不是冤枉?
都是幾十年的老主顧,求到鮑老大夫身上,鮑老大夫能如何?
少不得親自跑一趟,親自施針,又給留了兩枚人參補氣丸。
另外兩家則是送妾給過江平的。
之前多得意,眼下就多心虛。
要是閨女還在州衙,還能接回來,與江平斷絕關係;可人都被帶走了,這關係就黏糊在身上扯不開。
自己嚇唬自己,折騰的沒精神,聽說有人請鮑老大夫出診,就跟在後頭湊熱鬧,想要藉機打探一二。
鮑大這兩日出入州衙如常,可都在大家眼中。
鮑老大夫能說什麼?
他什麼也不知道啊!
不是沒問過老大。
可老大一個大夫,接觸的都是下邊人,也沒有機會見幾位元帥與將軍。
鮑老大哥這一閉口。
這兩家越發沒底。
其他人家聽說鮑老大夫還如常出診,也有心思請來探問。
可聽說一連三家請了,還有兩家處境微妙,大家就都老實了。
一動不如一靜,這個時候還是安分吧。
要不然被誤會私下裡拉幫結夥怎麼辦?
……
京味樓下。
停了一輛馬車,裝飾尋常。
郭家兒孫都出來,很是子孫繁茂,三子八孫,長孫已經娶親,幼孫還在襁褓中
郭老爺看了眼,指了指孫子那頭:“十歲以上的跟著,十歲以下的回去吧!”
郭掌櫃立時應了,招呼幾個大的子侄上前。
郭二爺卻道:“爹,帖子上說帶兒孫過去……”
郭老爺搖搖頭:“又沒有女眷,帶了吃奶的娃娃過去誰給你哄孩子不成?”
郭三爺道:“讓四哥兒留下,五哥兒去……九歲與十歲不差什麼!”
四哥兒是郭掌櫃幼子,今年十歲。
五哥兒是郭三爺長子,今年九歲。
孫輩一起排行,一、二、四是郭掌櫃之子,三、六、八是郭二爺之子的,五、七是郭三爺之子。
郭老爺看了兒子一眼,又轉向長子:“老大,你怎麼說?”
郭掌櫃頗意外,隨即搖頭道:“不用多此一舉,不至於就到那個地步!”
郭三爺卻是堅持:“大哥,若是沒事自然都好……可萬一呢……”
郭二爺在旁聽得駭白了臉:“爹,侄子們都別去了,還是兒子去吧……
雖說州府帖子是“攜兒孫”,可郭老爺也沒打算闔家全往。
郭二爺之前是被留著看家的。
郭老爺看著次子一眼:“你兄弟也說以防萬一……家裡不留人怎麼行?”
“那也當留老三……老三能當起家來,比兒子出息……”
郭二爺這個老實人難得的執拗起來。
郭老爺沒有說話。
郭掌櫃的卻明白老爹的用意。
真要到了萬一……留下性子綿軟的老二,反而比性烈如火的老三好。
只是……
父子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都帶了欣慰。
……
二十八個帖子,二十八家。
都到了選擇的時候。
當家人是避不開的。
隨行兒孫,則可以斟酌。
長子長孫少不了,霍元帥有獨子在,要是真的只是選伴讀,不帶長子長孫,就是怠慢了。
兩日的功夫,愁白了多少頭髮。
內眷婦人,流的眼淚都能用盆接了。
可是時間到了,各家各戶當家還是坐上了馬車,前往州衙。
……
州衙外,悽風苦雨。
州衙裡,卻是熱熱鬧鬧。
長輩們身份在這裡擺著,沒有必要親自迎客。
霍豹、林平安分量不夠,還得霍寶出面。
畢竟來的這些人,都是以後的“同志”,得讓他們感覺到溫暖。
霍寶就拉著霍豹、林平安打下手。
至於水進,則是跟著霍五、馬寨主、唐光、鄧健去了大營。
……
大家是為滁州兵的安置來的。
馬寨主、唐光的直系九千人不動,另外七千滁州兵,四千是杜老八的人,三千是之前的滁州州兵。
這七千人,今日都交到霍五手中。
霍五沒有留在手中,道:“老八的人手不動,給他留著。剩下的三千人,水進先練著,回頭從這裡挑親衛……”
大家沒有異議,只馬寨主道:“永陽戶籍人口一萬多戶,可以從永陽徵一次兵。”
曲陽八千戶,徵了兩萬人。
州府永陽人口數是曲陽雙倍不止,只有六千兵卒,還有徵兵的餘地。
霍五點點頭,道:“等駒子他們幾個上來,就下去徵兵,第一批先徵四千人!”
州府這邊徵一萬也是能的,無奈大家現在缺糧。
只能分批徵了。
……
州衙門口,已經有客人到了。
毫無例外,先來的幾家都是商賈人家。
商賈人家,最會看臉色,也最知趣。
霍寶站在門口,身上只是家常衣服,身後還是揹著鐧囊。
他身邊,站著霍豹、林平安。
這樣的少年,這樣的裝扮。
大家心裡有數,不會弄錯人,都明白這就就是那位小元帥。
小元帥親自迎客?
大家越發摸不著頭腦。
到底是幾個意思?
瞧著這少年相貌俊俏,待人溫和,一看就是讀書種子。
那霍元帥是讀書人出身?
大家不覺得輕鬆,反而更緊張。
喜怒隨心的莽夫可怕,城府深的讀書人更令人沒底。
霍寶也不過是出來撐個場面,神色淡淡,彼此見了禮,就叫人往裡頭帶。
待看到眼熟的面孔,霍寶神色才緩和些。
郭家人到了。
郭掌櫃扶著郭老爺在前,郭三爺帶著子侄在後。
霍寶對郭掌櫃點點頭,隨後望向郭老爺。
雙鬢染白,額頭上有兩塊老人斑,這是鮑老大夫的表弟,這才是花甲老人的正確開啟方式。
郭老爺恭敬道:“小老兒見過少帥!”
“長者不必多禮!”
霍寶心中為這稱呼酸爽,面上卻是不顯,虛扶一把。
這會兒功夫,鮑家的馬車也到了。
鮑老大夫從車上下來,眼圈泛紅,眼皮耷拉著沒精神。
他身邊跟著長子鮑白英、長孫鮑元、次孫鮑小二。
眼見是霍寶親自迎客,鮑白英連忙小聲道:“爹,小寶爺在呢……”
鮑老大夫也瞧見了,不敢耽擱,連忙加快腳步。
“鮑老、鮑大夫……”
霍寶早瞧見他們,主動招呼著,臉上還帶了笑。
嗯?
眾人都望向鮑家父子。
這是不熟!
去他孃的,鮑家這爺倆藏私!
就連好脾氣的郭老爺,看著表哥也暗中運氣。
只有郭三爺,看到鮑家只來了長房一脈,二房一個不見,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兒。
雖說論起來鮑二爺還是他親姐夫,鮑家二房孩子還是他親外甥,可郭三爺還是看不慣姐夫這遇事就躲的自私德行。
鮑老大夫受寵若驚,越發恭敬:“見過小爺……”
到底顧及,不敢直言其名。
霍寶親自扶起,道:“都不是外人,不用客氣。”
鮑老大夫幾乎要跌個跟頭,額頭上的汗密密麻麻的出來。
怎麼就不是外人了?
什麼時候成了“內人”?
鮑老大夫望向兒子。
鮑白英沒有表情。
他是州衙當差的,老爹是屬下的家人,勉強也能算是自己人。
眾人望向鮑家的目光就帶了幽怨。
原來,鮑家已經投了新元帥!
吃獨食,也不怕噎著!
八家商賈都到了,二十家士紳人家開始陸續到來。
前頭來的七、八家,都是有家人子弟在州衙當小吏的。
如今不用新元帥拉攏他們,他們身上也帶了“從逆”烙印,除非狠心將涉及的兒孫除名,可那也是治標不治根的法子罷了。
這些人家認了命,對霍寶這滁州少主就十分恭敬。
其他士紳人家看了,心中鄙視他們全無風骨,可被這兩日風聲鶴唳嚇的,也不敢這個時候冒頭,少不得捏著鼻子伏低做小。
霍寶將每家人的反應都看在眼中,心中有個小本本。
那些真的當用,那些還要再看,那些毫無順服之心,都分了分類。
……
中國人處處講身份,分量越重的人家,出場最晚。
滁州士紳中,以兩家為首。
一戶姓宋,當家人宋老大人是去年剛致仕的小九卿,回鄉養老;一戶姓吳,吳老爺只是舉人,可其長子進士出身,如今在湖南知府任上。
宋老大人與吳老爺就成了最後到的兩位客人。
兩人年歲相仿,都是花甲之齡。
一個是致仕的從三品大員,一個是因子得封正四品中順大夫。
若是滁州沒有變天,這兩人親來州衙,知州也要親迎。
可如今門口站著一半大少年,看到兩人也沒有別樣神情。
兩位老者面色尋常,後頭跟著的兒孫面色各異。
宋家兒孫還好,吳家人臉都耷拉下來。
太託大了!
霍寶視線在兩家人身上看了眼,心中也詫異。
吳老爺一個因子得封的老舉人,竟然坦然與致仕小九卿並行,不是說讀書人最講規矩麼?
倒是這位宋老大人,神情從容自若,頗有幾分氣度。
兩人家近前,吳老爺的目光落在霍寶背後鐧囊上,眉頭微皺,顯然對他這不倫不類的打扮不喜。
宋老大人也看見霍寶的鐧囊,帶了幾分好奇道:“聽聞小公子用的是武烈公遺兵,不知老夫可否有緣一見?”
武烈,是本朝高宗皇帝對第五帥的追諡。
瞧著老人家眼中的好奇毫不遮掩,霍寶就隨手抽出紫金鐧。
有趣!
聽聞?
知曉霍寶用紫金鐧的人,要麼是手下童兵,要麼都在曲陽,就是濱江知曉的人也不多。
在州府哪裡聽聞去?
這是個有心人呢!
看著霍寶將雙鐧託在手中輕飄飄模樣,老大人由衷讚道:“小公子這力氣,果然不凡!武烈公遺兵,終不會被埋沒!”
武烈公?
紫金鐧?
兩家兒郎的眼睛都看了過來。
區別是,宋家人看清楚紫金鐧時,面上多了肅穆。
第五帥是滁州人,已經殉城七十年,可大家都是聽著其事蹟長大,依舊難掩崇敬。
吳家人則是帶了質疑,拿對銅鐧就說紫金鐧,糊弄誰呢?
自打第五帥殉城,隨身兵器就不知所蹤,有傳言被本朝太祖皇帝收入內庫,不管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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