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日光撒在湖面上,一艘船屋正被水中的潛流推動著無聲無息地破開水面,飛快地朝著前方的無盡波濤而去。
白玲虎立在船頭,看著前方陰沉的天空逐漸被身後的逐漸明亮起來的日光照亮,明明是一片極美的景色,她的神情卻是面沉如水。
“其實你又何必跟著來。”
張宏正從船屋中走出,來到她的身後。
“不管是跟著你師兄出城也好,還是去找你那什麼無忌城主也好,總比跟著我去來得穩妥。”
“我不來,你能如此輕鬆地進了貝場上得了船?”
白玲虎白他一眼,又輕輕嘆了口氣。
“不過這貝場如此重地,想不到規矩也鬆弛若此。”
“靈石靈晶開道,這就是哪裡都能通用的規矩。
你如果不跟著來,我大不了就是多費兩顆靈晶罷了。”
張宏正嘴角一咧。
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一日能說出這樣豪氣的話來,忍不住就有些得意。
貝場自然是不能隨便進出的,法師的船屋當然更不是誰都能上,但張宏正幾個時辰之前才和牛工頭一起從貝場賬房那裡領了二十多個靈晶,引得不少人側目羨慕,張宏正當即拿出散修發了橫財之後豪爽氣派,換了一口袋的靈石,凡是在場的都是見者有份,多少都分了幾顆。
說起來不多,但讓周圍的人心中舒坦,當值的貝場守衛也都認識了這個南宮家的少年散修,所以他和白玲虎進來之時那守衛根本都沒有阻攔,反而遠遠地和他打了個招呼,指著白玲虎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至於法師的船屋卻是沒什麼規矩,只要上面的貝場法師願意讓你上就行。
而法師們固然遠比貝工和尋常守衛傲氣,卻也傲不到看著遞到面前的靈晶也不要的地步。
不過張宏正的運氣有些不好,當時只有一隻法師船屋停靠在貝場碼頭休息,上面那法師卻正是當時給他鑑定巨鰻的那個鬼仙修士。
那貝場法師在牛工頭手上吃了癟,沒能將張宏正的功勞一口氣私吞下來,正心中有氣,聽說張宏正有急事想要撘船去貝點立刻就獅子大開口,非得要五顆靈晶才讓他上船,否則就讓他自己慢慢划著船去。
最後還是張宏正拉上了白玲虎,扯出了衛戊所公幹的大旗,說是白副長奉命前去牛工頭所屬的那個水域,法師看了白玲虎身上的守衛副長制服,也就只收了一個靈晶就讓他們上了船。
不過兩人一起上了船,張宏正卻慢慢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
“難道你要和我一起下水去?
你水性如何?
須知在水中打鬥可是和地上完全不一樣的。
那些水中的妖獸也遠比陸上的更加靈活。”
“我水性只能說平平,不過想來也不會拖你的後腿……”“但是船屋那裡可沒有給女人穿的水靠……”“水靠還分男女?”
“如何不分了?
就算你硬要穿,那在哪裡換衣服?
貝場那裡可都是一群赤膊大漢,大家都是脫得赤條條的,那水靠也從不用洗的,也不知多少人穿過多少次了,一股幾個月不換襪子般的酸臭味,你能忍得住往身上硬套?”
“你是什麼意思……”白玲虎皺眉看著張宏正,微微出神想了想之後恍然,繼而怒形於色。
“難不成你是想把我支開,藉機從湖中潛游逃走?
你之前說什麼去找那方朗卓在水下的佈置什麼的都是在哄我?”
“嘿,我哪裡有那個心思來哄你。
我確實是想著去將那方朗卓藏在水底的古怪給徹底掀出來,讓衛戊所那些人無從抵賴……但若是那些妖獸太多太厲害,比如有個什麼三階四階的,你總不能讓我硬頂著去送死吧?”
張宏正一副冤屈的模樣,其實心中也是微微尷尬。
要不是白玲虎一直跟著,他說不定就在貝場水域剛剛繞出城牆之後就直接入水跑了。
剛剛從吳子健那裡得到提醒,意識到自己極可能被當做替罪羊之後,張宏正也是又驚又怒,心中一股冤火直衝上頭,和同樣也是義憤填膺的白玲虎商量了幾句之後,就一起打定了主意要去那水域中將極有可能是方朗卓佈置下的東西給徹底查個清楚明白,讓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讓所有人都看清楚,讓衛戊所的人再也無法抵賴。
只是等進了貝場上了船,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之後,張宏正就清醒過來。
先不說只憑他兩人如何去對付方朗卓所弄出的那許多水族妖獸,聽說另外幾處貝點中的妖獸中就有三階的,二階的也是不少,成建制的貝場守衛和法師都多有死傷。
那方朗卓所佈置了十多年的陰謀到底是什麼,他們現在也是猜不到一點端倪,說不定還有比那些活屍妖獸更古怪更危險的也不一定。
而且即便是將此事給徹底掀開了,衛戊所那些人的反應到底會如何也很難說,如今對於這唐家制御下的人的嘴臉和行事風格,張宏正已經不大敢抱什麼希望了。
所以這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溜之大吉,反正他來貝場之前先就返回客棧,讓呂寧和西望一起先走再說。
他們雖然也在守衛面前露過臉,但兩人的形象本來就不甚突出,稍微喬莊打扮一下混在村民中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
吃飽了油炸巨鰻肉的肥貓也讓西望順便一起帶走了,他在這湖東城中正是孑然一身,來去無牽掛。
但偏偏現在是白玲虎在和他同行,壓根都不用問,這原本就有些呆傻憨直,現在又是義憤填膺的女道士是一定要去將那水域中的真相給弄出來的,他如果忽然半途逃之夭夭,那原本要打砸妖獸活屍的金光巨鐧說不定就要先落在他的頭上。
“你無須擔心。
我不下水便是,就是貝點的船屋上支援你。”
白玲虎面色緩和下來。
“既然是陰邪鬼道所造的妖物,濟世真法也能剋制,縱然真的是三階四階的妖獸也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而且方朗卓的修為也並不如何高深,如何能抓捕三階之上的妖獸來製作活屍……”“你在水面船屋上要如何支援我?
吶喊助威麼……”一時間還不好逃跑,張宏正也就只有先想想如何對付那些妖獸活屍的事。
確實如此,兩人的功法對於那些陰邪鬼修的法術造物都有剋制,那些貝場守衛和法師累得半死也弄不死一隻,他卻說不定一拳就可以,只是不知道神仙道的雷法對於三階四階的活屍是否還能如此有效。
想到這裡,張宏正問白玲虎:“對了,你知道神仙道的雷法是如何剋制陰邪鬼道的麼?”
“神仙道的雷法如何能剋制陰邪鬼道?”
白玲虎卻是瞪大了眼睛反看向他。
“不能嗎?”
張宏正也瞪大了眼睛。
“能嗎?”
白玲虎的眼睛越瞪越大,緩緩搖搖頭。
“沒聽說過啊,教中也有祭酒修行神仙道雷法,他們也曾和森羅殿的陰邪鬼修爭鬥過,也真沒聽他們說過神仙道的雷法能對陰邪鬼道有剋制……”“……是不是你們濟世教的神仙道修行之法不大正宗啊。
你們都是拜仙尊仙靈……”“你胡說什麼?
普天之下的神仙道修行都是源自三神所創,皆是以自身臟腑精氣小天地與外界大天地交融共鳴,借靈石感召天地元氣觀想存神,取天地偉力與自身。
不管是三神門,世家還是我們濟世教都一樣。
最多大家就是小處有區別,取捨偏好有所不同而已,大方向肯定都是一個模樣。
而且我們祭拜仙尊仙靈也和其他修行並無衝突。
我拜破軍仙靈,依然也錘鍊人仙武道……”張宏正撓頭。
本還以為白玲虎有濟世教的正統傳承,在這方面的見識無論如何比他和呂寧這種散修強過無數倍,可以向她好好問問這其中的關竅,想不到她卻是這樣說。
不過他手中的神仙道雷法確實是可以剋制那些陰邪鬼道的,而且方朗卓那個親隨小李也是一見之下叫出了蜀山雷法,那麼說來這就應該是蜀山雷法的特有效用了?
“你問這個做什麼?”
白玲虎追問。
之前在漁村中打鬥的時候她並沒和張宏正一起,也沒見到張宏正以蘊涵電光的拳頭擊潰活屍。
“嗯……其實我在之前的一次意外裡被天雷所擊,現在勉強會用一些神仙道的雷法。
之前在和那些活屍搏殺的時候頗為有效,都是一擊而潰。”
張宏正也不打算瞞她,反正等會要和那些活屍妖獸搏殺。
而且連糊弄呂寧和西望的那些什麼神秘高人路過的話也懶得說了,就直接把肥貓的秘密隱去,說是被雷劈了。
“還有這種事情?”
白玲虎一臉驚愕,眼睛繼續瞪大,嘴也張大著一時閉不攏,半晌之後才搖搖頭,一臉疑惑地看著張宏正。
“要不你用你說的神仙道雷法打我一下試試。”
張宏正也不多說,直接就一拳砸了過去,拳頭間電光一閃。
白玲虎伸手接住,身子微微一僵,後退半步,臉上繼續浮現難以置信的神色:“怎麼可能,這……真的是神仙道的雷法。
怎麼被雷劈中就能學會?”
“這應該只是湊巧罷了。
你千萬莫要去亂說。”
張宏正連忙湊過去低聲說。
神仙道是最難修煉,也最為耗費靈石的一道,據說所耗是修煉人仙武道和鬼仙術法之道的百倍以上,尋常散修根本連想都不敢去想,稍微實力不濟的世家要培養一個神仙道修士也是件異常吃力的事。
他這樣輕輕鬆鬆就入了神仙道的門,那是讓其他修士羨慕得要死的天大好處。
而一旦有了好處的誘惑,很多人就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我知曉利害,你放心。”
白玲虎點點頭,想了想也慢慢露出釋然之色。
“天地造化之神奇,偶有超乎常人想象的奇異之事發生也屬正常。
我也曾聽說教中有位暗夜遊俠前輩曾經在重傷垂死時誤食幾種珍稀草藥和妖獸肉,結果導致莫名學會了妖獸的天生法術。
但其他人後來再如何去嘗試去吃草藥和妖獸肉都是無用。
這也和個人的體質根骨天賦等等密切相關,你的情況也許便是這樣……”“正是如此。”
張宏正一臉欣慰地點頭,這女人能自動給他新增細節那是再好不過。
“不過你這神仙道的修為最多隻是練氣層次,用以對戰效果有限,真的能對那些陰邪鬼道的妖物有剋制之效?”
“當然,等會如果真能碰到那些妖物你就知道。
估摸著離貝點也不遠了,這法師船屋確實要比人力划船快得多,昨天我去的時候一船人累得半死,結果到了都快中午了……”兩人說話間,前方水面終於浮現出了一絲細小的黑線,看起來還有十多里就能到之前的採貝點。
這法師的船屋以水行法術驅動,在水面疾若奔馬,確實要遠勝於貝工們所用的採貝船屋。
但就在這時,一隻青色的大鳥從湖東城方向飛來,飛到這船屋上方就驟然減速,保持著和船屋一同的速度。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