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終於回來了……”看著遠處出現的城鎮輪廓,張宏正長舒了一口氣,伸了伸懶腰。
“喵喵喵!”後面跟過來的肥貓也大聲叫喚起來,似乎也認出了這個地方。
“走了差不多快一年了吧……居然只有我一個人回來,不知道是該說幸運呢還是不幸?”張宏正擺了擺頭,邁步繼續朝著城鎮走去。路上有行人馬車偶爾和他擦身而過,卻對他視若無睹,最多好奇地看旁邊跟著的肥貓兩眼,他現在的衣衫破爛容顏邋遢,背上一個獸皮包裹插著長刀,就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少年散修而已,這種人在南宮家可是真正地多如狗。
算起來離開李家領地已經有兩個月,那時候自然是李家贈送的鮮衣怒馬,任誰看了都知道是世家出身的子弟,但很快地張宏正就將駝獸高價賣了換了靈晶,兩個月下來又變成那個不起眼的散修模樣。這倒不是張宏正要刻意低調,只是他覺得這樣才自在,比起那種被人人敬畏的目光圍繞的感覺舒服多了。
隨著走近,城門口雕刻的字跡也逐漸清晰可見,那是‘單寧’兩字。這就是他之前混跡了幾年的南宮家城鎮,差不多一年之前也是和呂寧西望一起從這裡出發的,只是現在只有他一人回來了。
“這不是賣烤肉的張小子麼?大半年不見長高了啊。”城門口查驗身符鐵牌的時候,一個守門的瘸子守衛也將他給認了出來。張宏正在這邊混跡的時候經常會將其他散修不要的妖獸肉烤制好了賣給別人,也算是小有名氣,這守衛也算是認識他。“……聽說你跟著呂書生他們一起出遠門去送貨,終於回來了麼?”
“回來了,陳大叔好。”張宏正點頭,他同樣也還記得這瘸子守衛。南宮家的守衛中有不少的殘障,這也算是南宮家的特點之一,而這些殘障守衛基本上都是從長城上受傷退役下來的老兵,看著有些有礙觀瞻但其實在心性和對付妖獸的經驗上來說可比其他地方的守衛強上不少。
“呂書生和大塊頭那些人呢?”瘸子守衛朝周圍張望了一下,問。
張宏正撇嘴神情黯然地搖了搖頭。守衛也明白是怎麼回事,這種情況在散修間算是司空見慣了,他也只是搖頭嘆了口氣並沒多說什麼,張宏正也是隨便繳了些靈砂就進了城。
單純地回到這裡並不是目的,張宏正按照記憶去找到了城中呂寧的家。其實他和呂寧並非那種相熟多年的同伴,在出發之前甚至都不怎麼認識,還是經中人介紹推薦才順道結伴而行。但既然要一起組隊行動,那在出發之前就都得知曉相互的家中情況,這是散修之間不成文的習俗。而且呂寧能作為首領帶領幾個散修一起結伴成行,固然是因為他修為不錯名聲也好,有固定的家室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像是張宏正這種四處遊蕩的孤家寡人無論風評再好,也不大容易得到其他陌生散修的信賴。
呂寧的家境其實不錯,父親曾在另外一城中擔任小管事,他也只是家中次子,所以才有功夫去儒家學院進修然後走散修的路子賺取靈石增進修為。原本想著能磨練出生法境之後也去世家制御中得一個位置,然後便可安安穩穩地娶妻生子,現在卻只落得一場空。
不過這也是大多數南宮家散修的必然歸途,呂寧父母算是多少有些心理準備的,接過張宏正送來的十個靈晶,悲傷之餘也是感謝不已。張宏正當然並不是吝嗇於靈晶,即便是將大多數的靈晶寄存在李家,他隨身也還帶著上百顆,而且他當真伸手去向李家索要,幾千上萬的靈晶說不定李家也能眼也不眨地給他。只是對於底層的散修平民來說,一個靈晶都是極不得了的財富了,呂家在單寧城中算是薄有些地位和資財,全家資產也不超過五個靈晶,這給他們十個靈晶差不多也已經算是他們這家所能保有的極限,再多說不定就要出事。
至於呂寧的死因張宏正也說得算是半真半假,將貨送到返程路上在嘉蘭家領地內遇到真人大戰高階妖獸被波及,他自己因為留在嘉蘭鎮辦事才倖免於難。此事嘉蘭家做出了賠償,加上送貨到後的酬勞所以一共才有十個靈晶。作為一個散修的命來說,這無論如何說都是千值萬值了,呂寧父母也只是一個勁地感謝張宏正,一個孤身散修能將這樣的鉅額賠償不遠萬里地送回來,信義二字絕對是當得起的。
當初在這城中租住的小偏房在離開的時候就退給了房東,張宏正隨便找了個客棧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準備啟程去西望的老家。不過第二天一大早正帶著肥貓在客棧大堂中吃早餐,卻是被幾個人給叫住了。
“張宏正!當真是你!昨天聽老陳說看見你回來了我還不信,想不到在這裡將你碰到了。”叫住他的是個臉上有傷,鼻子也缺了一小塊的青年,亂髮隨便在後面綁了一下,一身的軟皮甲,腰間掛了兩把刀,一看就知道是個散修,他身邊的幾個人也是一樣,一起坐在客棧大廳裡的一張桌子上吃著早餐。
“啊,原來是小志哥。還有聾哥大頭哥。”張宏正點頭。這青年他認識,叫做平小志,在單寧城一週的散修圈子裡頗有人面,呂寧和西望也都熟悉。和平小志一桌的幾個散修中也有三四個是他臉熟的。
“你和呂書生他們一起走了快一年了吧。怎麼你都回來了,呂書生他們都沒回來?”平小志端著一碗稀粥拿著包子坐了過來,又看了看桌上的肥貓。“嘿,不止你小子長高長壯了,這貓也更肥了。看來是外面的飲食不錯麼。怎麼樣,呂書生他們呢?你不是說要跟著他們一起順路出去見識見識麼?一起走到哪裡了?”
“……別提了,我後來改了主意,跟著呂大哥他們一起去送貨。結果在納法提家那邊碰到高階妖獸,真人都來了兩位……”張宏正只能將這些話再拿來說一遍,這平小志卻是知道他原本只是跟著呂寧他們一起出遠門,並不是跟著他們一起去送貨的。“……我運氣好,受了傷在嘉蘭鎮上歇息,結果聽說出事了後趕過去一看,真人的法術將一兩裡地都燒得融了……”
“連屍首和身符鐵牌都沒留下?還真是倒黴了……”旁邊的散修也連連搖頭,唏噓不已。在外闖蕩總免不了遇到這類似的意外,不過一般來說總會有身符鐵牌和屍骸留下給家人點念想,送進三神廟去也有個祭拜。
“那你們的貨到底是送到沒有?”平小志問。
“應該是送到了吧。呂大哥他們就是去送貨回來途上遇到這事的。可惜回執的信物也一併沒了,也沒辦法去老於叔那裡去交代了。”
“那你哪裡來的靈晶拿去給呂書生的家裡呢?”平小志好像只是隨口一問,神色間也很自然。“我可是聽說了,呂家老僕人去藥店買藥的時候和人說起的。”
張宏正心中一動。他就知道他給呂寧家裡送靈晶肯定瞞不過人,不過這麼快就被這平小志知道了,而且這傢伙上來還裝作一副不知道的樣子,顯然是存了別樣心思的。但這種情況也在他的預料中,早就想好了說辭道:“都是那嘉蘭家賠的。也是我們運氣好,呂大哥他們當時是加入了的嘉蘭家家主的車隊,嘉蘭家家主也在那場戰鬥裡死了,我去嘉蘭家一哭訴,那嘉蘭家新任的家主是個女的,被我一哭就心軟了,這就賠了我些靈晶。我一路上多得呂大哥照顧,無論如何也要知恩圖報,這就將靈晶送到他家去了。”
“哎喲,這是壞事變好事啊。賠了靈晶啊,這家主可夠厚道……”
“應該是張小子厚道才是,居然將靈晶給帶回南宮領來。夠仁義!”
“哎,我哪天要是死了,也能得幾個靈晶的賠償就好了……對了,賠了有幾個?你自己拿了幾個起來?”
這訊息一出,果然周圍的散修頓時就鬧騰了起來。他們平日裡打生打死提著腦袋去和妖獸搏殺可不就為了幾個靈石?散修的日常價值觀中,一條命最多也就是一兩個靈晶的事情罷了。異域他鄉遭不幸橫死之後居然還有人拿著靈晶賠償送回來,這和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有什麼區別?
“……那位嘉蘭家主賠了我五個靈晶,我拿一個,給了呂大哥家裡四個。”張宏正還是隻說了一半。他帶著靈晶來報喪瞞不過家裡僕人,但呂家父母是知道深淺的,不可能將詳細多少靈晶也說給家裡僕人知曉。呂老太爺在城中有些人脈,尋常散修也不敢去胡亂打攪。
即便如此,這五個靈晶的訊息也直接在散修中間炸了開來。
“我去,居然能賠外地散修五個靈晶,這嘉蘭家好闊氣!怎麼之前都沒聽說過?”
“我聽說過,好像是納法提家下的一個家族……不過張小子你就只拿了一個?老實說你小子拿了幾個?”
“不要亂猜胡說,人家張小子能將四個靈晶拿回來,可是足夠仗義了。換做是你怕不是全吞了?反正死無對證。”
“……你說那嘉蘭家主是個女的?能當家主的女的年紀絕不會小,是不是個六七十歲的老肥婆?老實交代,該不會是看上你這童子雞,讓你去伺候了幾天給的辛苦費吧?”
“那也是天上掉下的肥肉好不好?給五個靈晶哎!誰能給我五個靈晶,別說伺候幾天,別說六七十歲的肥婆,六七百歲的我也能把她舔上天去!”
“六七百歲那就是真人了,再醜再肥再老,就算拉坨屎在那你想舔也沒去舔的資格。”
這一群人咋呼著一通胡扯,客棧大廳中頓時就充滿熱烈快活的空氣。張宏正也並不在意他們的胡扯,甚至有些樂在其中,一起跟著哈哈大笑。他對這種氣氛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南宮家的散修眾多妖獸也多,大家並肩合作的時候不少,南宮家又是儒學為本宗,講究仁義禮智信,所以散修之間的關係遠沒有其他地方來得兇險和赤裸裸的,至少表面上都必須是講個仁義和氣的,這也讓相互之間的關係親近許多,閒暇時候一起喝酒吃肉的情況不在少數。
“對了,那蕭大塊頭和方媛,還有西望的家裡人知道這事麼?你也要去給他們報喪送信?”一邊的平小志又問。
“蕭大漢和方媛在唐家的清河鎮就死了,被那裡田家一個修煉邪術的老傢伙殺了,還是我和呂大哥幫忙把那老傢伙給解決的。你們可以去打聽一下就知道,當時唐家的一個城主都來了,也給了我們幾粒靈晶,不過路上都用掉了。”張宏正擺擺手,唐家離這裡不算太遠,常有人往來訊息也有流通。其實就算納法提家和南宮家這樣相隔萬里的,世家之間也有固定的訊息渠道,流傳出來的一些東西散修們費點心思也能打聽得到,所以張宏正對於嘉蘭家那裡發生的事情也只能說得半真半假。“他們兩個家裡我也是愛莫能助了,如果他們家裡人以後遭了什麼災去找呂大哥家人,說不定能賙濟他們一下吧?”
“說起來還是張小兄弟仁義,這些事傳開之後你在我們單寧城這一帶的名聲可就打響了,說不定再過幾年就都有資格來擔當保正了。”平小志拍拍張宏正的肩膀。“別的不說,今天晚上醉香樓我請客給你接風,在座的兄弟們都一起來。”
散修們轟然叫好起來,明明只是喝粥吃饅頭的早飯,卻愣是有了酒席的氣勢。張宏正微微猶豫了一下,卻只是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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