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切看看自己那被削去半個的手掌,斷面光滑如鏡,就像是豆腐被人用快刀飛速地削去一樣。
當然他的手並不是真的豆腐,這大陣以他為核心凝聚而成的玄土真身雖然還遠不是完全形態,但堅固之處也是遠勝於一般加了土金靈石的城牆,但就這樣依然被那傢伙一劍如削豆腐一樣地削去,不得不說確實是讓他有些震驚。
不愧是真正傳承了三神道統的三神門,功法境界上似乎確實要比世家的傳承高明些,明明只是一個先天境界的人仙武者,卻已經能展露出些許武道真意。那是比血肉精氣混合天地元氣而引發罡氣還要更進一步,將自身的武道精神與天地真靈相合相呼應,堪與天地真法比肩的境界,雖不如五行真法的變幻無窮,卻是唯我唯真,而這人所修的劍法正是一股斬破萬物的剛烈孤道意境,所以才能斬破自己這玄土真身。
能領悟出自己的武道真意,超越先天踏入真人境界就只是水磨功夫了。假以時日,這就是天下間也能有名的一位武道真人。而另一個濟世教的小子也是年紀輕輕就感悟了破軍之力,那揮舞出的金光降妖鐧也能震得玄土真身微微凝滯,自己的精神渙散,同樣也是日後必定大有成就的天才。
不過日後始終是日後的事,天才也好真人也罷,死了的話也就和其他的凡夫俗子沒什麼區別,不過只是個死人罷了。
“韓大哥,是我修為不夠,連累你了……”白玲虎咳著血,以鐵尺支撐著身體,半靠在韓樂身上。她的左腳以一個很奇怪的角度扭曲著,這是剛才沒有完全閃避開阿德切那一記暗勁震盪的後果。
實際上她的傷勢遠不止是一隻腳被廢,那是足以將普通散修震成肉糜的暗勁衝擊,她感覺臟腑之間好像被人用大錘猛擊了一樣,如果不是還有破軍仙靈之力護體,說不定直接就倒斃在地。
“師妹莫怕,只要有我在,他決計殺不了你。”韓樂咬牙切齒地說著,他一雙歪眼都滿是血絲,連此刻白玲虎靠著他也沒空去感受和高興。他的情況也沒好出多少,雖然行動暫時無礙,手中的短劍散發著絲絲的白光,剛剛還斬下了阿德切的半個手掌,但另一隻左臂已經彎曲破碎得好像是一團抹布隨便裹住的樹枝,血肉模糊一團,那是他拉住白玲虎,幫著受了大半暗勁衝擊的後果。
但是隻要手中還有劍在,他心中就不會有絲毫的畏懼。這劍是他自己親手所鑄,是他心之所向,是持之以對抗一切的勇氣,不管是何等強大的對手,不管是生是死。
“他殺不了我們,是我們要打敗他。”白玲虎也深吸一口氣,單腳站定,手中鐵尺綻放出的金光巨鐧彷彿更大更耀眼了。此刻她懷中那一方小小的籙印開始放射出光芒,在她身後幻化出一個若隱若現的金甲人形。
這就是白玲虎所祭拜的破軍仙靈。濟世教中主戰鬥,主護御眾生,主降妖主除邪的仙靈。借用仙靈之力不需要肉體上有多麼的強大,只要心靈足夠純粹,足夠強大,足夠契合仙靈本身的意念。能引動仙靈現形,這正是威儀道士的標誌。
“不用掙扎了,去死吧。”阿德切低聲道,邁步朝著那兩人走去。這兩個小輩倒真讓他有些重新審視了三神門的底蘊,不過畢竟也只是兩個小輩罷了。將之殺了,將所有聽聞此事的散修閒人滅口,那這不過就是森羅殿做出來的惡事,這天依然是納法提家的天,待得老祖日後大計一成,三神門又能如何了?
就在這時,他心有所感,抬頭望向了身後的塔樓頂端,在那裡,原本只是模糊隱約能感覺到的天地悸動忽然清晰增強了百倍。
“開始融入地脈了。老祖大計將成。”他的石頭嘴角忍不住咧開,原本煞氣逼人的眼睛也眯了起來。
“荒神的真靈之韻開始融入地脈了。”
遠在數千裡之外,納法提家的主城白玉盛京之中,城中央的一片雍容恢弘的宮殿裡,那一位曾經在嘉蘭鎮上露過面的青年此刻正在花園中懶洋洋地曬太陽,忽然間他面露笑容,緩緩點頭。
“阿德切這人粗豪魯莽了一些,但是頗有當斷則斷的勇毅,最主要的是對老祖您,對納法提家忠心耿耿。”隨侍在青年身邊的那婦人也點頭,面露欣慰之色。“他這樣直接煉化碎屑神韻,雖然將自己給暴露了,說不定直接引來三神門插手,但卻也免除了許多後顧之憂。”
“嗯。神韻和地脈合一,除了在我這納法提家地脈彙總的白玉盛京,其他地方便再也無法感知和吸取這荒神神韻。至於那荒神神韻是如何融入地脈的,我們納法提家也是毫不知情啊,也許是森羅殿之類的陰邪鬼道在作怪吧。”青年搖頭晃腦地笑著,臉上滿是得意之色,想了想又點頭。“阿德切那一系,以後可不要忘記提醒我多關照他們一下。畢竟老祖我最在意的就是公平。他們要少了這樣一個得力的家中頂樑柱,自然也該得些補償。”
婦人躬身說:“那還請老祖去準備吸納煉化這一縷真靈神韻,以作自身補益。”
青年從躺椅上起身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朝前邁出一小步,整個人就忽然之間消失了。
望峽堡中央,塔樓頂端的堡主房間中,石臺上那幾枚原本不起眼的碎片此刻正散發著燦爛耀眼的綠色光芒,幾乎要將籠罩其上的土色氣旋給衝散掉。這些光芒中蘊涵的生機和活力是那樣的旺盛,甚至於旺盛得恐怖,旺盛得扭曲,就好像有人多看這光芒兩眼眼睛中都會生出藤蔓和青苔來一樣。不過在短暫的燦爛之後這些綠色光芒又慢慢地變得暗淡下去,漸漸收攏似乎要沒入石臺中去,石臺上那幾塊碎片也逐漸變得朦朧起來,就像是要融化在這綠光中徹底消失不見。
這樣神奇的一幕景象,在這房間中的兩人卻是沒空去觀看。他們此刻的眼中都只有對方,因為他們已經扭打在了一起,手中的刀都已經刺入了對方的肢體中。
女人的刀在臉頰中慢慢挑過,張宏正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皮膚在刀鋒下慢慢地劃開,下面的真皮和脂肪也一分為二,鮮血不斷地湧出來,刀尖在臉頰骨上拉過,發出牙酸的吱吱聲經過頭骨直接傳到耳朵裡。張宏正看不見,但是能感覺得到這刀尖是正在朝著自己的眼睛那裡移,這女人所有剩餘的力量都匯聚在了這刀尖上,想要找到一個薄弱的突破口,直接插到自己的腦子裡去。
但這只是一個徒勞的掙扎,張宏正已經壓住了她的肩膀她的胳膊和上半身,她現在只能是用手腕上的那一點點力氣盡力地挪動刀尖。下一刻,張宏正的刀鋒切入了她的肩膀,原本結實的筋肉在灌注了暗勁的靈刃鋒銳前就像枯草一樣輕輕地就被切斷,肩胛骨也不過是甘蔗一樣的清脆,咯的一聲輕響,張宏正直接將女子的肩膀連同小半個鎖骨一起切了下來。
徹底失去了力量的刀尖也在張宏正的眼眶下停了下來,隨後無力地跟著斷手落下。斷手處並沒有流出太多的血,大概是因為另一隻手被斬落的時候已經流得差不多了,這女人所有的內力暗勁全都用在了和張宏正的纏鬥中,每一處肘擊,頭槌,膝頂上,收縮筋肉血管的餘力都沒有,身下早已經被斷手處流出的血積成了一個血泊。
雙手盡斷,而且這一下連肩膀都整個地斬落,幾乎是可以至死的重傷,不過也讓女子的上半身暫時擺脫了張宏正的壓制,她猛地昂起頭來張開嘴巴朝著張宏正的頸脖間咬來。
兩人間的距離極近,閃避退讓都來不及,張宏正只能將持刀的右臂抬上擋住,然後就被這女人一口咬住。女人咬得很深,口齒間用上的力量極大,想要直接咬下一快筋肉下來,血瞬間就從張宏正的手臂還有女人的口中流了出來。
這並不只是張宏正的血,更多的是還是那女人的血。牙齒入肉的時候,張宏正下意識的暗勁反震了過去,立刻就將那女人的牙齒給震得鬆脫了不少,鼓起的筋肉也讓牙齒只能咬入皮膚,難以再深入。但是那女人依然是用盡了全力地撕咬,毫不在意就像咬硬木一樣的徒勞無功,連牙齦鬆脫,甚至有兩顆牙也掉落了。
咔的一聲,張宏正反手過來的一拳打得這女人的下顎粉碎,然後一肘撞在她胸口上,密密麻麻的肋骨斷裂聲連成一片。這女人的內力比他低了一個層次,運用也遠不如他順暢,加上失血過多,這時候再也無法抵擋他的暗勁震盪。
感覺到女人的力氣開始流失,張宏正這才掙扎著爬起來,女人那下巴已經徹底稀爛成一團的嘴再也沒有了咬合力,跟著女人的頭顱一起滑落而下,原本緊纏住張宏正的雙腿也被掙脫,其中一隻早就被張宏正的暗勁震得折斷了,但直到這時候依然還留有幾分殘力。
張宏正呼呼地喘著大氣,看著地上血泊中的女人,摸了摸臉頰上的傷口,只差幾分就要刺入眼眶。他身上的傷當然不止這一處,手上,腳上,腰上都被這女人那鑲嵌在手上的刀給刺割出了好幾道不淺的口子,如果不是阻擋和用暗勁卸力化解,任何一道都是有可能致命或者喪失戰鬥力的重傷。
張宏正不得不承認,這女人是自己迄今為止遇到的最危險的對手。雖然不過是暗勁巔峰的修為,但實戰起來的兇悍狡詐狠辣令他也驚心,在發現張宏正的刀招遠不是她所能應對的時候以一條胳膊做代價將張宏正拖入近身的拼殺纏鬥,每一次攻擊都是奮不顧身,如果張宏正不是也是實戰經驗豐富,心性堅毅,皆之修為確實勝過她一頭,說不定還真要死在這女人手上。
即便到了現在的地步,雙手俱無,腳也斷了一隻,下顎完全粉碎的頭臉也和那些湖東城邊漁村裡遇到過的那些活屍一個德行了,這女人的眼神也沒有渙散,依然是死死地盯著張宏正,如果身邊還有什麼能用來攻擊的辦法想必她也不會放棄。
“好一條走狗!”張宏正一腳把這女人給踹到了房間邊上去。直到這時候他也不知道這女人叫什麼名字,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什麼會對這堡主這樣忠心耿耿。不過對於沒有反抗力的女人,他也是下不了殺手。
“呵呵,這女人心性倒不錯呢。小唐看了必定會喜歡。”
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來,張宏正愕然回頭,看見木一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跟著走到了這房間中來,手中還拿著一個大肉串津津有味地吃著,臉上還是掛著那副親切的笑容。看見張宏正轉過來瞪著他,她指了指那石臺,說:“你是要幫小白他們吧?想辦法把那個砸碎就行了,不過上面的戊土之氣正被木行真靈與地脈相連線,可不容易打破哦……”
外面的白玲虎隨時有可能被那堡主砸成肉醬,張宏正來不及計較這女人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到底有什麼來由和目的,也來不及保密什麼的,直接從懷中倒出靈晶袋中的所有靈晶在手,刀鋒抹過盡皆粉碎,化作一片雷光旋繞在刀鋒上。
“哦哦?”木一這一下才瞪大了眼睛,頭一次露出不可思議的驚奇表情。
張宏正揮舞起雷光暴漲的長刀。猛然上躍,半空翻身,腳踩到天花板後再借力,手中長刀上高舉過頭,所有雷光盡數匯聚在刀鋒上。在這一瞬間,那雷光被壓縮到了極限,只在刀鋒上匯聚出一條細細的光芒之線,但這一條細細的光芒卻亮得恍如直接將太陽擷取下了一絲鑲嵌在刀鋒上,將這整個房間完全淹沒在光芒之中。
張宏正不知道這石臺的什麼戊土之氣有多難破,也沒空去試探,他現在只能拿出所有的力量,最大的力量,這是肥貓大仙目前所傳的天雷九擊裡的最後一擊,將雷法壓縮到極限之後的‘混沌雷裂分陰陽’。這一擊其實遠朝他修為所能駕馭的範疇,連練習都做得歪歪扭扭,離實戰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但在這裡砍劈一個紋絲不動的石臺卻還是可以的。
嘎啦一聲,石臺上的土色氣旋,還有即將消散的綠色光芒,在這一道亮得宛如可以淹沒世界的雷光之下開裂了,連同下方的石臺一起,被一道不規則的裂縫分為了兩半。
數千裡之外,白玉盛京地下數里的空洞中,一個龐大得幾無邊際的巨大法陣正在閃耀光芒。仔細去看,這法陣是由無數大大小小的靈晶所連線拼湊而成,宛如一片群星閃爍的星空
法陣的中央,一位青年正在閉目冥思的,正是納法提家的老祖。隨著他的呼吸,周圍無邊的靈晶法陣也有陣陣的明滅晦暗,彷彿和他之間,和天地之間正進行著一場肉眼所看不見的奇異交流。
忽然之間青年猛然睜眼。他額角和鼻翼一陣抽搐,臉上的筋肉扭曲,原本英俊中帶著幾分邪異的模樣已經滿被憤怒充斥。
嘩啦,宛如海潮一般的呼嘯,所有的靈晶都在這一瞬間失去了光芒,這片空間又重歸於一片漆黑和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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