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安车行(9)
九月间,大明-南梁联军在剿灭収降洞庭湖叛军后,迅速于上游遭遇到了入侵的大英主力水师,双方兵力各自达到五万之众,充塞江岸,对峙于枝江-松滋之间,一时天下震动。
因为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天下四分,最强者莫过英明,而两家背后的帮与关陇这两个军政实体注定要爆发全面战争,所以这突然出现在远离双方统治中心大江之上的战斗,也注定只是一个方面战场而已。
军情被极速传递,大江下游的萧辉与操师御最先得知情况,萧辉旋即下旨,要操师御御师西进,务必抵挡大英,掌控局势,而操师御接到旨意之前就已经开始对江东进行全面动员,却在接到旨意后反而陷入到了某种迟疑之中。
没办法,谁都明白,接下来的大战将会决定很多人、很多团体,包括几个主要政权的生死存亡,谁心里此时都要翻腾。
消息晚了两日传到邺城,邺城内,最为翻腾的一群人赫然是今年参加科考的文修们。
且说,今年这批参加科考的,被邺城人笑称为“老的老,小的小”……没办法,前两年观望形势的漏网之鱼,河间、幽州以及北地等新附地中那些之前没有入仕但有入仕需求之人,这些人能不老吗?
而除此之外,便是相当一部分约莫十八九岁,刚刚成年想要寻求入仕机会的年轻人,这能不小嘛?
但有意思的是,因为之前普遍性被帮强制筑基,所以便是这些小的,竟也个个有修为,都能称之为文修。再加上这些年轻人个个跃跃欲试,年老的个个自诩怀才不遇,那当然会翻腾起来。
“江南那边胜负如何?”秋风和煦,可漳水畔的一家酒楼三层上,几名年长纶巾者却明显不安,以至于屡屡望向上游那高耸的三台。
实际上,正是因为此地能望见临漳三台且与三台“共饮一江水”,所以才会受到这些科考文修的青睐。
“这谁知道?”旁边人无奈。“白总管号称宗师第一,可莫忘了,那当庐主人根本就是半步大宗师……谁知道跨没跨过去?”
“一军之胜负,乃至于江南之归属,竟然系于两人修为吗?李兄,你家去年才从蜀地搬来,可晓得一些说法?那韦胜机到底什么修为?”
“诚如你们所言,韦胜机早早有说法,几乎人人都说他是下一个大宗师,可要我说,胜负系在修为上未免无稽,应该修为系在胜负上才对,若那韦胜机能破了白总管,然后顺流而下,便是下一个杨斌,是大英的天下仲位!而若是白总管能逆流而上,便也能威凤展翅,天下无双了!”被问到的那名中年人倒是自有判断。
“是这个道理。”
“你们想着千里之外的事情作甚,莫忘了咱们是来干嘛的,关键在何处?在江南一开战,这里马上也要开战,要是明日就开战,这糊名科考不会耽误吧?”
“便是打仗也不会耽误的。”那名姓李的中年人依旧镇定。“打也是往东都那边打,最多在汲郡、河内一带开战,而晋北和武安早就打了,大不了前面打,后面考便是。”
“这倒也是。”又有人叹道。“与之相比,我倒是更在意这一次张首席会不会亲自过来监督取士……若是张首席不来,又因为战事影响连魏国……连魏公都不参与,咱们这一回岂不显得便宜?”
“这有什么便宜的?”还是那中年人昂扬一点。“前面战事激烈,反而省了许多混杂之事……到时候,不拘是军中还是地方,文书还是参军,直接就用了。”
“非只如此,你看那些小的便也知道,这科考怕是要稳稳办下去的,是连着张首席那强制筑基大政的,所以越早越好,不能跟后面相比。”
“文书、参军三年,然后军中或地方三年,再去大行台数月,再出来,就是一任县主官……是也不是?”
“不是。”有人更正道。“你说的是中下等的录入,考的好的,前十名二十名直接在大行台各部公干,更好的前几名直接发到几位总管那里做贴身文书……这种人一出去就是县君,只要没大岔子,再三年便往登堂入室走。”
“原来如此。”
“可惜……我年岁已长,便是考中此生怕也难登堂入室了。”一名只是认真听人说话的须发花白者忍不住捻须摇头。
在坐的都是所谓“老的”,最起码也算是中年人,而且都是家里富庶的,便是没那么极端,自然也都有些感同身受,不然也不会聚在一起了,所以此言一出,不免触动各自心思,便也一起安静下来。
孰料,这边安静下来,却衬得下方二楼里那里喧嚷起来——静静去听,竟然是那些年轻文修们,他们到底年轻,包不起三楼的酒席,只能在二楼的大堂里指点江山,但也因为年轻,所以肆无忌惮,声音都压到三楼来了:
“要我说,最好是投军!军功第一!”
“我晓得你的意思,但今时不比往日,帮家大业大,规制都齐全了,便是投军,也不可能有当日直授头领的前途……”
“那也比留在后方做刀笔吏强!”
“这倒是……”
“而且还有个说法,若是能覆灭司马氏或者白氏,就好像当年关陇随便一个子弟都能来咱们河北直接登堂入室一般,咱们为何不能反过来?”
“咱们还真不好反过来……首席一再说了,咱们帮黜的就是这种专利之龙,岂能自己再做?便是头领也要按地方分配的。”
“便是如此,多了许多地方,咱们又入了帮,得了进士的名号,执事的身份,也胜过那些人许多,省下三五年早早做个县君又如何?”
“这倒是……”
“你总是这倒是……”
“这些年轻人竟不晓得军事凶危。”听到这里,三楼一名年长者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调笑。
“军事凶危是晓得的,之前河北弄成那个样子的时候,他们也都懂事了,哪个没有亲身经历过生死,哪个没见识过军事?关键是不懂得军事艰难!这不是之前张首席开辟河北的时候了,关陇自成一体,跟咱们河北斗了不知道多少年……哪里这么轻易拿得下?”
“这是实话……”
“拿得下!”就在这时,二楼似乎是在回应三楼一般,毕竟这群年轻人个个筑基修行,耳聪目明,但也有可能只是下方也在争论相关议题。“一来,暴魏虽然残暴,但到底差点一统过,从那以后,人心思定,都晓得应该一统,而不是分裂地方,只不过要换个如张首席这般全天下之利的人来当家罢了,所以张首席才会创建帮,所以这一战大家竟全然有所预料……说句不好听的,便是白横秋也想着一统天下,否则何必这般汹涌来攻?!”
“是极!是极!”便是三楼也有人忍不住开口赞同。
“二来,这种国战拼的不是一个大宗师几个宗师的机巧,比的是双方全力……”下方声音继续传来,而且越发昂扬。“如何能调度全力?自然是利天下者合天下力!而我们帮素来利天下,能动之力跟他们只利关陇豪族的大英比自然更强更大!所以这一回,或许战事有反复,临阵有机巧,可最终胜者必然是我们!而且只在三年五载!”
“说得好!”三楼这位中年人再也坐不住,径直起身,却是往楼下去了,一下楼就喊。“刚刚是哪位兄台高论?河间饶阳李义署在此!”
“不敢当兄台,颍川尉氏刘仁辙在此。”下方立即起了骚动,然后又是一番喧嚷。
倒是三楼这里,剩下一堆老的面面相觑,想跟着下去也不好意思,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各自端酒。
且不说这些人如何空谈江山、纸上论兵,不过很快,他们很想知道的一件事情就交付了答案——九月十三,在科考第一场的前一日,帮首席张行回到了邺城。
好歹没有让这些文修们去滹沱河,以修河做最后一轮考试。
“哦,不要紧,殷龙头回来了,正好让他接替我修河,据他自己说也擅长这个。”刚刚回到观风院,面对蜂拥而至一群人的询问,张行有一说一。“而且他还将贾务根、苗海浪两位头领带回来了,现在人在登州,消息马上会到。”
“太好了!”魏玄定大喜过望。“两位头领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这句话中间明显卡了一下,在场的人谁不是人精,哪里不晓得魏国主的意思——开战之前,一位大宗师的折返无疑是一个定心丸、压秤砣,是足够鼓舞所有人心的,相较来说,倒是两位头领,说真的,两位头领死在东夷也未必是坏事,也照样能激发士气。
只是话不能那么说罢了!
“不错,两位头领能回来是天大的好事。”徐世英接口道。“不知道东夷情境如何?”
“不好。”张行正色道。“那位大都督当日回去便重伤难治,这一次殷龙头过去,便察觉他已经十死无生,就是这几个月了……但他活着的时候,并没有把持军政大权不动,而是有意识的让渡军权给了宗室大将王元德,以求在东夷内里完成一个以王元德为主的新平衡,并没有闹出内乱,而王元德那批年轻人算是感受到了郦子期的好意,一心一意要整合东夷打过来。”
“话虽如此,不还是晚了吗?”陈斌冷笑道。“他也想不到咱们能在数年内建立这般基业吧?真要打,那就打,便是将来他不来找我们,我们也要去东夷走一遭呢!”
“陈公说得好!”刘黑榥在人群后面喊道。
“首席。”陈斌没有理会身后那厮的喊叫,径直来言。“当务之急是大战马上开启,咱们要不要提前召开一场大会,把事情定下……”
“可以开一场会,但没必要召集所有人开大会,因为战事说来就来,召唤稍远的领军头领的话会来不及。”张行即刻应许。“就让邺城周边的大小头领们过来,时间定在晚上,以免惊动人心,内容简单一些,不要讨论什么人事之类的,只说军务,也不要表决什么,就是透个气,安下心。”
“好。”雄伯南立即应声。“我来召唤人,咱们晚上吞风台上开会。”
众人见说最上头几位定,也都不好多待,便三三五五离开,以待当晚。
人既走,张行也不着急,先写了一封简短信件给贾闰士报喜,信送走后便去洗澡,洗完澡出来月娘已经做好饭,还问啥时候打回东都去?
张三爷也不理会的,只是吃饭,吃完饭也不急,又逗了已经学话的外甥一阵子,便有几位帮务部的文书过来,告知张行,有几位头领要晚一些才能来,因为是夜间,雄伯南建议可以再等一等……张首席彻底无话可说,应许之后干脆去睡觉。
睡了一阵子,时间来到三更,这才察觉到动静,于是抢在喊他的人来到观风院门前起身,然后随着对方顶着已经很圆的双月往吞风台而去。
到了这里,又等了一阵子,眼瞅着单通海也出现在了台上,会议方才开始……人不多,大约四五十个,基本上是大行台各部总管、分管,包括邺城附近的领军头领和地方官也只喊了一半来,靠近前线的根本没喊……整个吞风台上,只有两个人显得有些特殊,一个是单通海,大家没想到他会来,但他正好在巡视河道,考虑到他的地位,所以专程去河畔喊来的;另一个是刚刚从杜破阵那里“骗”来的义子军统帅阚棱,他是第一次出现在这种场合。
“大家都知道了,南方已经交战,咱们跟大英算是正式开战了。”还是传统的环形排列座位,魏玄定见到人齐,立即从最中间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