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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破阵缓了一下,猛地反问:“你要我如何安抚?”
“既要安抚那些家在淮上的老资格,也要安抚义子军,你写几封信吧……”辅伯石恳切言道。
杜破阵点点头:“你说的对,无论如何要系住淮右盟这艘船,我这就写,你……”
话到一半,他又停下,然后认真来问:“老辅,你说白总管将我放到这岛上,是不是有些说法?”
辅伯石迟疑了一下,然后蹙眉来问:“你是说她想将你软禁,然后有所施为?”
“不至于。”杜破阵自己立即摇头。“上岛的又不只我一人,眼下的局势还是收降洞庭湖周边叛军为上,便是禁住我,怕也是防着我趁机抢夺一些兵员,占据一些地方,而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惹出祸来……我现在写信,你带出去给阚棱、老岳他们,让他们安分些。”
辅伯石连连点头,而杜破阵就在灯下摊开纸笔,一边写一边问辅伯石一些事情,中间辅伯石也指指点点的,要杜破阵这里改的委婉一些,那里改的严厉一些。
折腾了一晚上,二人同塌而眠,到了翌日,两人又一起去见白有思,说些军务,然后免不了与林士扬争吵,但岛上委实忙碌,辅伯石待到下午,便也要离去,杜破阵自然又去送。
临走之前,辅伯石到底是没有忍住,拉着对方手恳切来言:“老杜,我还是那句话,淮右盟是咱们的根基,千难万难一定要维系住整个淮右盟,这样你我乃至于所有兄弟才能有个结果。”
杜破阵深以为然,只执手相送。
人既走,又忙碌一日不提,到了第二日早上,随着巴陵城那边又一支船队过来,白有思立即单独召见了杜破阵。
“杜龙头,首席那边有大行台的指令给你,让我把这个东西借你一用。”白有思先将文书递给对方,复又从腰间取下一物,正是那个罗盘,然后还稍作解释。“此物之神异,不亚于王怀绩的神镜,我师父的卜棍……若你心中有惑,执此物念动咒语,便能指向心中所欲……若遇迟疑不定,此物最能破局,但要小心,一旦使用此物,便有杀身之祸,非大毅力与大决心不能渡过。”
杜破阵怔了一下。
毕竟嘛,他跟张行也认识六七年了,又算是帮编外高层,自然晓得这个罗盘……不过这个东西让自己用一用是什么意思?
而很快,这位淮右盟盟主就猜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对方对自己厌倦了。
那位首席厌倦了淮右盟这种反复的脱离帮又藕断丝连的状态,厌倦了自己这种始终放不下“野心”却若即若离状态……现在要自己给他个痛快答复。
杜破阵又看了一眼,信是真的,来自于张行亲笔,而且还有大行台的文书总管陈斌、帮务总管雄伯南的联署,那罗盘应该也不是假的,因为白有思此番南下一直带着,杜破阵见过两次……这下子,杜盟主真有些畏惧了,他既对张行和帮现在这种态度感到畏惧,也对自己真正的想法感到畏惧。
过了好一阵子,眼见着对方根本不接罗盘,白有思便先放下罗盘到身前案上,然后起身绕到对方身后负手来言:“其实我也不愿意用这个东西,平白无故的,只是前途混沌,如何就要拼却生死?不是说它没用,真到了无立足之地,无一线生机的地步,这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宝贝,但依我说,三郎跟大行台那里太着急了,咱们之间不至于到这个份上。”
杜破阵心中猛地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身为帮直接对接自己和淮右盟的白有思态度和缓,似乎本就是唯一能摆脱如此困境的门路。
一念至此,其人内中强压不安,直着身子勉力来言:“白总管,在下晓得,这是大行台那里疑淮右盟了……但你亲身在此地,便该晓得我们淮右盟堪称尽心尽力,并无半点离心之举,如何便要疑我们?帮已经强横到不能容人的地步了吗?”
说到后来,竟有些义愤填膺。
在对方背后的白有思不慌不忙:“杜盟主想多了……大行台何曾疑过淮右盟?只是三郎疑你杜破阵罢了。”
杜破阵陡然一滞,旋即干笑:“我与张首席是贫贱之交,连淮右盟都是他助着我立起来的,如何会疑我?”
“那就是大行台疑你了。”白有思即刻失笑。“不然呢?”
杜破阵终于语塞,然后也只能苦笑摊手:“如此,我又能如何?”
“罗盘不过是个态度。”白有思认真道。“杜盟主,大行台其实也只是要你的一个态度……要我说,你去邺城如何?就说自己是看着罗盘去的。”
“若是看罗盘,断不会指着邺城。”杜破阵知道关键时候到了,不由喟然以对。“白总管,我也不瞒你,我之所以显得如此游离于帮,说到底是放不下淮右盟,我这个人前半生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后来稍有结果,一身的荣辱生死,亲友经历,全都在淮右盟上,而淮右盟又有自己的经历,到底不是帮的一个分舵……所以我不用什么罗盘,也都知道这个指向就在此地,因为淮右盟就在此地。”
白有思思索片刻,复又摇头:“便是你说的有道理,可大行台的意思已经到了,你总要做表示才行,走一遭又算什么?”
“白总管,不是我推辞,也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说,现在不止是我离不开淮右盟,淮右盟也离不开我……大家刚刚来到江南,人心不安,一旦我去了邺城,怕是要引起误会。”杜破阵赶紧解释。“这也不是什么威胁,我晓得白总管的本事大,能压住他们,可人心一旦离散,便再难收拾……何必非要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呢?”
“好话坏话都让你说完了。”白有思摇头不止,同时转回座中重新坐下,面对面来问。“可是杜盟主,我只问你,你这般软硬不吃,看起来无懈可击,但真能应付大行台?大行台凭什么信你的话,而不是以为你在挟淮右盟自重?”
杜破阵小心来对:“无论如何,白总管总是明白我心意的。”
“我俩明白没有意义。”白有思再三摇头。“如今大战在即,天下再无余地让你们这些纷杂势力自立的,若是大行台的几位龙头认定了你三心二意,仅仅是为了消除危险,三郎那里怕也要顺势而为行雷霆之势的……你得做出实际的事情来。”
“要不,让老辅去一趟,把我的意思说清楚。”杜破阵愈发小心。
“我觉得不行。”白有思笑意渐消。“老杜,大行台忧虑的是你,不是辅大头领。”
杜破阵心彻底沉了下去……没办法,邺城那边突然发难,他委实措手不及,不是没有反抗的手段和余地,就是让淮右盟里面闹起来嘛,大家一起在人家腹地,前有狼后有虎,闹起来怎么都好说,但现在被困在岛上,他孤身一人,连传信都要通过他人,如何能应对?
实际上,杜大盟主现在已经怀疑,这一遭上岛去船,宗师压阵,本就是对方为了今日对付自己做的预设手段,反倒是收编洞庭湖叛军是顺便来做。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自己怕是逃不脱的。
然而,杜破阵到底是从一个偷羊贼一路厮混到标准的一方诸侯之辈,如何能被困境吓住?他只是稍一思索,便也干脆起来:“若是连白总管也觉得我三心二意,便将我绑起来,打断了双腿,送到邺城便是……我绝无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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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有思冷冷以对:“你以为我不敢吗?”
杜破阵心下一惊,本能想要服软,却又硬着头皮撑住:“人为栈板,我为鱼肉,难道还不许鱼肉挣扎一下?”
白有思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忽然失笑:“我不过是个暂署的龙头,还没转正呢,如何打断你一个正式龙头的腿?不过杜盟主,你也不要觉得此事就能硬扛过去……这样好了,让辅大头领走一趟,带上两千义子军,然后再请李子达大头领带着他那一营兵回来,这样大行台那里或许就能察觉到你的诚恳了。”
杜破阵一愣,立即意识到这是钝刀子割肉,义子军是自己最后最根本的倚仗,这一来一去不说,更关键的是,这五分之一的义子军一旦在北面学王雄诞改了念想,再放回来就能把整个义子军拖住了。
到时候,自己怕是真挪不动淮右盟了。
“何必义子军……”杜破阵本能反驳。
“这是最后的条件。”白有思肃然道。“义子军出发,到了淮西,你再下岛……不然的话,你就去邺城,若是邺城你也坚决不去的话,帮将会正式公告天下,废除你的龙头身份,开除是帮,同时任命我来兼领淮右盟。”
杜破阵沉默良久,缓缓颔首:“那就这么办吧!可我不下岛,怎么让义子军信服?”
“我不信你没有跟义子军专向联络的信物或标记。”白有思语气更加冷冽。“杜龙头,事到如今不要再玩弄手段……大行台那里不是突发奇想不能容你,是大局紧迫,不能不一一排除障碍,你千万不要把自己弄成障碍。”
杜破阵一声叹气,终于从腰中掏出一件物什来。
白有思难得一愣:“你也有此物?”
“来处应该都是淮右陈家。”杜破阵摩挲着手里的金锥认真道。“虽说一共二十多个,但根根都不一样,我晓得张首席、白总管,还有秦兄弟那里都有……便也留了意,在淮右寻到了一根。”
“那你写信吧,现在写。”白有思点点头,不再计较。“然后将金锥一起发出去,咱们当面发。”
杜破阵到底无奈,便应了下来,当场在白有思的案上写了一封细细的书信,叮嘱阚棱挑选两千人,然后想了一想,又寻到一名隶属自己的可靠侍卫,当着白有思的面将金锥与书信交给了对方,让对方转交给阚棱。
事情似乎就此了结。
三日后,辅伯石出现在了洞庭湖北面重镇华容,义子军统帅阚棱及一部义子军就驻扎在这里。
双方见面,阚棱恭敬相迎,口称“辅伯”,然后引入堂上,辅伯石主动要求对方摒除左右与侍卫,然后依次拿出了两封信来。
阚棱大约看完,刚要言语,辅伯石却又掏出一柄金锥,交给对方。
阚棱不敢怠慢,亲自端详金锥一番,然后方才拱手:“辅伯,父亲大人还有交代?”
“有。”辅伯石肃然道。“你父亲让我告诉你两个要害,其一,这件事虽然是被人猝然逼到墙角上,但实际上也不可避免,因为秋后北面三强必然全面开战,这个时候邺城那里必然要挨个排除周遭起伏,确定敌我,而我们淮右盟再怎么计较,也不可能弃帮去投大英的,更不可能投奔东都,而南梁这里又不成器,所以反而要与帮,与大明,与张首席站在一起,而且要站的稳,站的定!”
阚棱思索片刻,喟然以对:“是这个道理,到了这个份上,怕就只有这条路了……那还有呢?”
“还有就是……你父亲觉得,咱们要为将来考虑了。”辅伯石重重叹了口气。“他既担心帮里人心不齐,也就是你们跟那些淮上豪强们之间不和,又担心将来帮不能容我们……”
“这倒不是现在,平日里父亲就一直担心这些。”阚棱幽幽以对。
“所以,他希望你能亲自带领这两千人与李子达做交换。”辅伯石恳切来言。“还希望你能在北面的大战里做下功业,替淮右盟打出名号来。”
阚棱一愣,然后低头看了下手里的金锥,许久不语。
辅伯石也不敢多言,也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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