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萬里行(2)
“你不等等那位白夫人嗎?”大司命被握著手逼到牆角,一時竟也尷尬,這事心知肚明是要討論的,但哪裡想過要這麼急,便只能顧左右而言她。
“三娘如今到何處了?”張行自然也要來問此事。
“四日前就到了苦海那邊的奔馬城。”大司命介紹道。“她一人一騎,應該比你快一些,這兩日應該就會到。”
“確實。”張行想了一下,搖頭以對。“但無妨,這件事情乃是我的本職,不差她一人……大司命以為如何,能否同意兩家就此合一?”
好嘛,又繞回來了。
這大司命曉得無處閃避,便也終於正色:“事情千頭萬緒,張首席談何輕易合一呢?”
“時不我待。”張行乾脆答道,抓著對方手的手依舊沒有鬆開。“有時候千頭萬緒想開了,不過是一念之間。”
這大司命愈發無語。
“雖說時不我待,可張首席也該曉得欲速反而不達的道理。”立在石制大堂外側三司命之一的藍大溫回過神來,主動開口為自家大司命做解。
“藍司命誤會了。”張行回頭看著此人言道。“我說的時不我待,不是說幫,而是說蕩魔衛……是蕩魔衛時不我待,所以我們幫才來救時爭先。”
房間裡當場尬住,估計平日裡在北地,也沒人跟這幾位饒舌過,竟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停了半晌,還是大司命自家嘆氣:“張首席好利的口舌。”
“口舌生在人身,乃是為人處世的基本技能,若能厲害一些當然是好事。”張行笑道。“不過,事關百萬之眾的歸屬,我以為大司命和幾位司命即便是口舌不利心中也必有計較,所以我的口舌再利,也不能變黑為白,而如果切中了要害,那隻推辭是口舌,也未免可笑。”
“那敢問張首席切中了我們什麼要害?”陸夫人的親父、黑松衛司命陸惇忽然冷冷開口。“就是這個時不我待嗎?”
“這當然是其一。”
“我們蕩魔衛時不我待?”
“是。”
“待什麼?”
“待到蕩魔衛有消亡之危,便會後悔不迭。”
“蕩魔衛有消亡之危……”
“然也。”
石頭大堂裡再度安靜了下來。
張行依舊拽著人家大司命的手,扭頭環顧堂內,明顯不解:“蕩魔衛有消亡之危,這不是人盡皆知的道理嗎?若非如此,我來這裡幹嗎?直接打下南部三城兩衛,然後回鄴城建國,趁勢跟北地各方定個名義上從屬合約,不就行了?為什麼要親身至此?”
幾位司命是真差點嘴皮子上的功夫,一時間是真有些懵了……他們不理解,以對方的身份,是怎麼把這麼無稽荒唐的事情說的那麼冠冕堂皇的?
這傳承了幾千年的蕩魔衛真要亡了?
這不可能啊!
張行回頭來看身側黑氅老胖子,言辭誠懇:“大司命難道也不知道嗎?要是連您也不知道,那我真就是白來了。”
黑氅老胖子一聲不吭,他知道個鬼?!他現在還暈著呢,大宗師也跟不上這種嘴皮子呀?
張行見狀失笑,便來連番問那幾位司命:“諸位,你們若是覺得蕩魔衛可以千秋萬代,那敢問為什麼當年要棄了河北?那紅山難道不是至尊拿真龍的性命外加另一位至尊的血染紅的嗎?擲刀嶺裡面和此城周邊到處都是碑,可天下難道有比紅山更明顯的蕩魔衛功業豐碑?還有那武安郡內的大黑帝觀,是我生平所見最大的黑帝觀,如今為何淪為兵營?我還去過晉北一座小天池,是中原皇帝祭祀黑帝爺的所在,據說是黑帝爺的遺蹟,既是黑帝爺的遺蹟,難道不是蕩魔衛昔日兵鋒所至?如今都在哪兒呀?”
“若是這般說,倒也無可辯駁。”聽到這裡,藍大溫第一個帶頭坐了下來,不由嘆氣道。“我也大約曉得張首席的意思了,天下大勢滾滾向前,赤帝娘娘那裡說是真火教遍佈江南,可若只是燒個火敬奉一下至尊便算是至尊直領未免可笑,更不至於專門開闢了妖島……東夷那裡局面是最好的,但大魏一而再再而三去打,換成你們幫或者哪裡取了天下也不可能不去打,這便是你們中原的大勢所趨對不對?”
“奉三輝以驅四御……”一直沒怎麼吭聲的黑延也嘿嘿笑了兩聲,然後落座。“何止是河北,南兩衛這些年是個什麼情景,大家也心知肚明,北地內裡壓不住八公,也做不得假。”
“張首席是想說,至尊讓地於人是天命大義,而我們蕩魔衛若不能化神為俗,遲早自取滅亡,是也不是?”陸惇也與其餘兩位司命並肩而坐,然後面朝張行嚴肅以對。“若是這般,你雖是誇大言辭,可這個道理我們也是認的,只是恕老夫直言不諱……
“一來,讓地於人,化神為俗,為什麼不能是我們蕩魔衛內裡自家來做,為何要靠降服他人來做改革?
“二來,歷來這等事都要如奪隴賽那般反覆拉扯進退,而這一進一退恐怕就是幾百年,就是中原朝代更迭,而我們蕩魔衛根基深厚,憑什麼就要說迫不及待?
“三來,既是進退便可百年,既是內外有分,我們憑什麼要選定張首席和幫作為改易的機會呢?”
這就是摒棄話術,討論到核心問題了,但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的確是先默認了張行的故作大言,進入到了張行想表達的區間。
“第一個問題很簡單,確實不能指望蕩魔衛內裡來做革新。”張行笑道。“甚至指望北地內裡的豪傑來做這事都難。”
三司命既坐,秦寶和賈越便率領隨行二十餘人立在門內,此時聽到這話,卻是不約而同去看那位布衣婦人,但後者只是面色如常,還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一個甜餅來喂身側孩童。
“你不也是北地豪傑嗎,如何這般小看北地人?”陸司命皺眉相對。
“談何小看,只是實情罷了……敢問盧公,北地乃是天下一隅之地,是也不是?”
“自然如此,卻又如何?”
“自然如此,便有幾個說法了,這幾個說法,不僅是我做的議論,也是蕩魔衛存世以來,所謂制度革新之事的總結,若有不對,幾位司命可以隨時教導我。”
“說吧。”黑延似乎有些不耐。
“一則北地於天下人口稀疏,地方偏遠,不是說蕩魔衛內裡和北地豪傑不能自改,而是總沒有中原腹地改的快,改的猛烈,敢問是也不是?”
被質問的蕩魔衛一方只有四個老頭,所以沒有人做專門的辯解。
“二則,北地雖遠,但到底是天下一部分,區區一座擲刀嶺,一片苦海、渤海,根本不能阻止北地與天下交通,何況黑帝爺起於北地,北地本就算是天下人族之祖庭,中原視北地為一體,北地也沒有獨反之意,這種情況下,便是蕩魔衛和北地內裡想自行其是,也難阻止中原之洶湧澎湃或明或暗湧進來,敢問是也不是?”
“……”
“三則,北地雖號稱善戰,但比之中原之力到底有限,所以只要中原與北地相撞,至尊又沒有親自插手,便是北地常常力有不逮,以至於屢屢受中原之洶湧!敢問是也不是?”
“哼!”
話到這裡,張行稍作嚴肅:“然後便第四了,真到了這個洶湧之時,便不止是一個勝敗,而是說即便北地豪傑內裡真的自行盡力改了,到頭來也會被更激烈的中原豪傑指為阻礙大勢的守舊逆勢之人……我不信蕩魔衛中沒有此類英雄氣短。”
聽到這裡,堂內三位司命皆有凜然之態,張行身側那位大司命也是一聲嘆氣。
隨即,三司命中的陸惇緩緩來言:“張首席這幾句話是有些道理的,我們的確很難駁斥,但我怎麼聽著,首席這一層迭一層,最後居然威脅之態呢?難道今日這裡不能妥當,那幫便要刀兵相攻嗎?”
“陸司命沒有弄錯我的意思。”張行手裡還握著身側大宗師的手,卻居然還敢大放厥詞。“我來之前,已經遣任方面,攻擊柳城、落缽城了,而此番不管有沒有好的結果,待我回去……或者不回去,他也一定會催動大軍繼續北上,到時候沿途蕩魔衛各處是敵是友,都是無所謂的……這一點,黑司命最清楚不過。”
黑延似笑非笑,卻不否認。
“那還有什麼可說的?”眼見如此,藍大溫直接拍案。“咱們回去各自準備,做過一場再來說話就是。”
“藍公這話未免偏頗,越是刀兵相迫甚急,越要盡最大努力避免刀兵,省的誰家丈夫誰家兒子死在大興山下,收屍都來不及,只被野狼啃走。”張行氣勢不減,扭頭再來看身側老胖子。“大司命,我以為越是如此,越能顯出我的誠意來……幫的局勢擺在那裡,現在是多家蓄勢爭雄的時候,而之前春日收取河北之迅速連我們自己都沒想到,現在不可能不趁天時地利入北地的,這一點不是誰一念能阻止的,還希望你能理解。”
大司命再度嘆了口氣,卻沒有說話。
見到對方不說話,張行依舊握著身側這位大宗師之手,然後來看陸惇:
“陸司命,咱們接著說你的問題,第一個問題我已經答了,第二個問題和第三個問題,其實是一個問題,便是為什麼蕩魔衛要此時選幫和我來做這個改革,我現在也來告訴你們答案,那就是幫給你們的條件是最好的,好到對蕩魔衛和你們而言,一旦錯過便再難尋此良機。
“除此之外,雖然有些自滅威風,我也要說清楚,蕩魔衛自有倚仗,完全賭的起這一遭,便是我們幫敗了,壞了,不能履約了,你們蕩魔衛依然能重新來過。”
陸惇聽了片刻,冷笑一聲:“之前說我們蕩魔衛力有未逮的是你張首席,說時不我待的也是你張首席,現在怎麼說我們賭得起的還是你張首席?你這張嘴難道不是在信口開河嗎?”
“這有什麼矛盾嗎?”張行認真解釋。“力有未逮說的是一時和現在,現在我們幫就是有掃蕩北地的能力和決心,蕩魔衛註定阻攔不得;而時不我待說的是蕩魔衛改弦易轍勢不可擋,而我們幫是條件最好的;至於說賭的起,則是說長遠,是說蕩魔衛居於天下一隅,又有至尊加佑,真到了大局將傾的時候,反而容易存續。”
“可是,若被你張首席糊弄著上了船,蕩魔衛果真還有長遠可言嗎?”黑延忽然開口。“你在中原所為,蕩魔衛裡沒有人比我看的更清楚,中原人都說你張首席是拿著蕩魔衛的人事制度去套中原的政治制度,可我卻曉得,那些人都是胡扯。你所為看起來跟北地蕩魔衛、戰團有些相像,其實內裡完全不同……我們蕩魔衛從來沒有讓孩子強制築基,然後連著出仕當兵,更沒有將衛裡的人放到地方充任官吏到鄉里一層……張首席,便是幫有幾分北地的影子,那也只是影子,其實比蕩魔衛嚴密十倍!到時候,只怕蕩魔衛在幫裡是要被整個化掉的。”
這話說出口,很多人都面露詫異,一直在算賬的許敬祖都遲疑了幾分。
“黑公這話說的,豈不是自相矛盾?”張行昂然笑道。“若是真被化掉,便是說你們先認了我的條件,然後咱們又一起成了事,那到時候不化掉又待如何?”
黑延嚴肅以對:“張首席,我得跟你說清楚,蕩魔衛傳承數千年,雖然正如你說依次丟了河北,去了晉地,如今連北地的南部兩衛都遙遙欲墜,可到底是個有分明家法的去處,你必須要保證我們蕩魔衛的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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