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州最南邊的據點,一百里的距離已經很極限了,一旦不成,還能退回來嗎?
更重要的是,即便是退回來,要是天也已經亮了又如何,還能從容帶著家眷逃出去嗎?甚至更直接一點,家眷們應該會在四更天開始往城頭彙集,要是自己這些人一直回不去,他們會如何行事?
軍知道幽州軍最後一支兵馬奔襲百里之外,會不會直接入城?
心慌如麻,大軍卻如龍似火,一路向南,中間在官道上彙集後速度更快,裹在其中的林六根本沒有半點作為空間,而一個時辰後,一口氣奔出五十里的他們開始就地稍作安歇。
這個時候林六也下馬歇息,卻不免緊張不安。
羅術看到這一幕,忽然失笑:“老六,你是在擔憂家眷?”
林六一驚,趕緊低頭承認:“是,咱們都走了……若是去籠火城這麼近,軍肯定來救,顧不上城池,可若是他們發覺我們去了固安,趁機攻城如何?”
“他們不會入城的。”羅術坐在那裡冷笑一聲道。“幽州城這麼大,夜間入城必然生亂,而關鍵是自張行來到臨桑宮我便知道,他根本沒有把我放在眼裡,更是早就視幽州城為囊中之物,所以根本不會在意一時……他只會明日白天再入城!”
“可是,既入城……”
“你放心,我來時準備好了。”羅術嘆了口氣。“三更的時候就會有人去彙集咱們兄弟的家眷……若是四更天我們還沒有回去,他們就會逃出城去,往東面暫避,乃至直接出海去北地……老六,做好準備,若是這一擊不能成,不能逼迫張行撤軍的話,咱們也要棄軍而走,去北地再說。”
“去北地跟那個李樞再見面嗎?”林六苦笑,同時心中亂跳。
“雖然尷尬,也只能如此。”
“可為什麼不直接走呢?還能帶些兵馬過去?”
羅術沉默片刻,緩緩來言:“不打賊一拳,我怕日後都無勇氣與賊再做相對,那殺子之仇豈不是就要藏在心裡一輩子了?”
林六心中一嘆,旋即想到什麼,便來正色提醒:“大哥,魏家閨女到底是你兒媳……這一次,不管是能回去,還是等咱們上了船,都放她走吧!”
羅術當即作色:“若是有孫子,也是我的孫子!如何能放手?”
林六嘆了口氣,似乎是覺得尷尬,就勢起身:“我去看看有多少人掉隊。”
羅術曉得氣氛尷尬,便任由對方去了。
而林六既藉著對方作色離開中軍,毫不猶豫,立即去混亂的軍勢中去找自己約好的兄弟。
他第一個遇到的,赫然是小田。
“六哥。”滿頭大汗的小田也明顯驚嚇。“這是要去哪裡?不光是我,軍中上下都疑惑。”
“去固安。”林六小聲來對,就趁著周圍士卒喧嚷之際將羅術安排家眷事宜直接告知,然後下令。“小田,我在中軍,沒法亂走,給你兩個任務,第一,儘量尋到所有兄弟,待會上路,讓他們陸續走,分開走掉頭回去,按照計劃行事;第二,傳完話後,你馬上走,偷偷走,帶著十幾騎先回去……回到城內,先頂著總管的命令去找家眷,包括魏家女兒,不要讓他們被帶走,等兄弟們匯合了,就趕緊走,一起走。”
小田喘了口氣,來不及多想,立即轉身去尋人。
林六望著對方背影消失在戰馬之後,愣了片刻,方才迴轉。
過了一刻鐘,部隊重新開始整備……但這一次,明顯緩慢了許多,部隊很久沒有整備妥當,甚至已經軍士自發來問要去何處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意外發生了。
“小田呢?”重新上馬的羅術面色鐵青。“讓小田來,帶兩隊人巡視下去,執行軍法!”
自然有哨騎去尋羅術的心腹、燕雲十八剩餘十一騎之一的小田副將。
但是,他們沒找到。
“沒找到什麼意思?”羅術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大哥!”林六在側,忽然低聲提醒。“找不到就算了,不要張揚。”
羅術嘆了口氣,在馬上獰笑了片刻,看看南,看看北,只能抿嘴。
部隊好不容易成行。
行了又不過一刻鐘,有哨騎忽然來報,說是兩支部隊卡在了身後路口,導致部隊脫節,不能跟上。
“是誰的兵?”羅術這個時候已經心慌了,他直接勒馬到了道旁停下。
“是孫副將與趙司馬的。”哨騎立即作答。
孫副將和趙司馬,自然也都是十八騎出身。
羅術眼皮跳了一跳,正色來問:“小孫和老趙人呢?怎麼不做約束?”
“那些人就是說小孫將軍忽然就帶著十幾騎轉頭從路邊田野裡回去了,他們也想掉頭追上去,卻沒跟上,反而跟後面的部隊撞上了。”哨騎也緊張了起來。
羅術如遭雷擊……這一次,怎麼都騙不過自己了,的確是有人叛逃了。
可是問題在於,就好像剛才裝糊塗不去找小田一樣,現在又能如何應對呢?自己的爪牙、心腹,不就是這些人嗎?用誰去抓?誰還能信?
自己去?自己去豈不是相當於把整個部隊放棄了嗎?
“老六,你說,要是我一意南下,不會到了到了固安,就跟薛常雄一樣,只剩一個人了?”羅術意識到這一點後,扭頭看向身側地位最高的中軍心腹。
“不會。”林六嘆了口氣。“因為沒人會主動斷了大哥的橋……大哥,事到如今,我請你不要追究什麼了,他們只是不曉得大哥安排,惶恐之下自行逃亡罷了。”
羅術閉嘴不言,嘴角跳動,似乎是憤怒,又似乎是在嘲諷。
“大哥!”林六見狀翻身下馬,抱住了羅術的大腿。“事不能成,就當兵敗,咱們掉頭吧!”
“掉頭回城?”
“不回去,直接繞城走。”林六道。“這邊不能得手,回到城內不過是軍口中的一塊肉,咱們直接逃了便是。”
“那豈不是不戰而逃?”羅術冷笑道。“不行,我都說了,不拘勝敗,若不能打上賊一拳,比死了都難受!”
“那……”
“不過你說的也對,咱們若不回頭,只怕路上人要跑光。”羅術自己倒是一如既往的轉彎極快。“那走,掉頭回去,從幽州橋上過,去打臨桑宮,也算是給家眷們出來做個掩護!”
林六無奈,只能應聲。
旋即,部隊再度停下,整頓,委任臨時將領,只說掉頭回城,卻是讓許多人鬆了口氣,因為大家只當是回城。
就這樣,二更時分,幽州軍忽然全軍折返了,而且舉著火把就往幽州橋方向過來。
這讓臨桑宮上下都看懵了:
“這是要做什麼?繞一圈回來了?”
“那誰曉得?鬧分崩了,趕緊回城?”
“總不能是想來打臨桑宮吧?剛剛是調虎離山,覺得我們派出去了不少兵去支援?”
“這倒是有些道理。”
眾人議論紛紛,卻無一人提出什麼應對措施……因為早在半個時辰前,應對措施就已經佈置好了。
羅術來到幽州橋前,前鋒軍馬早已經狼狽撤回,各自逡巡不前,親自看時,只見橋上綁滿了火把,照的如白日,而寬達百餘步的石橋另一頭,赫然有一黑甲騎士,胯下一匹怪異斑點龍駒,正橫在橋中。
橋對岸到城下的空地上,則是兩三百騎軍的踏白騎從容列陣。
那騎士看到來人,直接抬槍相對:“姑父,你如今窮途末路,何不早降?我也好與老孃交代。”
意識到是誰後,羅術眼睛一眯,怒從中來,當即怒吼:“小畜生!若非你之前陣上傷了你表弟,他如何會死?”
說著,徑直打馬上橋。
秦寶見狀無奈,也翻開手中大鐵槍,二人就在橋上交手。
坦誠說,羅術是老牌成丹不錯,甚至算是半個修行天才,但秦二的真氣過於剋制尋常凝丹、成丹了,大槍翻轉,每次兵器相交都讓羅術臂膀一麻。
雙方倒是難的在橋上斗的你來我往。
這也就足夠了。
前面橋上交戰不停,後方十一騎剩餘的許多人擔心自家家眷,紛紛趁機撤離,乃是普遍性冒著夜色從下游棄甲浮馬渡河,往明顯已經亂糟糟城中而去。
不知不覺,橋後這支幽州軍最後的主力就被抽空了骨架,卻渾然不知。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籠火城內,徐師仁與賈越商議後,徐師仁來援的兵馬守城,賈越卻率領自己的北地直刀營直接從城內撲了出來。
戰鬥忽然就爆發了,而且是亂戰。
桑乾水兩岸,北岸連城牆到臨桑宮燈火通明,而南岸則是喊殺聲震天。
喊殺聲喊起來一刻鐘後,有兩撥人,一自西北,一自東北,遠遠望見了這一幕,卻反應不一。
西北面來者是一隊四五百人的騎兵,遠遠見到這一幕,為首二人一個驚疑,一個卻喜上眉梢。
“老高!你的利市來了!”侯君束大喜過望。“羅術必敗,你此番過去,將兵馬交付,只與我直趨臨桑宮來見首席,一則應了城破之前來降,二則順勢請戰立功,豈不就立住腳了?”
“戰事不明,不需要觀望一二嗎?”高副將略顯不安。
“觀望個屁!”侯君束恨鐵不成鋼。“你連降服都要落人之後嗎?還是覺得羅術有翻盤的機會?”
高副將終於凜然。
另一側,東北來的一行人並不多,但幾乎人人色變生疑,反倒是前面為首二人,一個驚惶,一個大笑。
驚惶者,正是隨從去勸降的元寶存,而大笑者,赫然是幽州人望所在的盧思道。
一身道袍的盧思道笑完,勒馬回看身後眾人:“諸位,你們好運氣,遇到這種事情,直接過去拱衛張首席,明日更可協助張首席入幽州城整理城池,順其自然,豈不妙哉?須知晚一日,真就要被刑罰了,便是躲過了刑罰,也省不過一番降人的尷尬……速去速去。”
元寶存聽到這裡,趕緊點頭:“不錯,速去速去。”
眾人本在驚疑中,此時被盧思道一推,倒是鼓起勇氣,紛紛打馬向前,更有幾位有修為的,直接騰躍起來,爭相而去。
前面先去的不說,後面的人匆匆趕到臨桑宮,見到此間並無半點兵戈,更是暗喜自家選對,然後又被召見,隨從盧思道與元寶存一起往臨桑宮北面牆上而立。
見到張首席,後者全副披掛,只是來招手:“盧公,速來速來,且觀小兒輩破敵。”
盧思道心中大定,領著一眾降人走上前去,居高臨下一看,卻也被驚的說不出話來。
只見此時月末,並無月色,唯獨晚春臨夏,星漢燦爛,下方野地交戰火把亂點,橋上流光溢彩,最讓人吃驚的是桑乾河水,既映星光,又映火光,還映真氣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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