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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關山行(10)

作者:榴彈怕水
一夜無事。

夏日天長,待到四更天的時候,天色便微亮,張行雖然心中有事,但還是按時起身,往聚義堂而去,準備按照原定計劃換班去看管俘虜。

山谷中的夏日清晨,慣常起霧,更兼天早,不免安靜。

張行循著記憶,躍上了聚義堂所在的谷中臺地,徑直往裡走去,待轉入堂內,便看到夜間當班的秦寶、錢唐六七人居然俱立在堂中,此時正站成一排來看自己,便遙遙做了招呼。

然而,幾人看到他來,非但無一人回覆,反而各自擠眉弄眼。

張行腦子還在混沌,自然不解,便繼續往前走去,不過又走了兩步,陡然便看到聚義堂的首位上坐著一條昂藏巨漢,一張紅臉被一旁篝火映照的更加明顯,而巨漢身前,赫然是一雙熊貓眼的李定,正一面迎來,一面也與自己在打眼色。

到此為止,張行若是還不知機,便也白經歷了那幾場事,乃是心中驚悚一時,止住腳步,便按刀欲走。

但他的手剛一碰到刀把上,隨著那名昂藏巨漢遠遠一抬手,張行便只覺得自己肩窩處猛地一痛,以至於半個身子都麻了起來。

再去看時,才發現是被一塊小小石子砸中,而石子此時已經染血掉落。

“扔了刀,站好了!”巨漢在座中悶哼一聲。“白家小娘皮去拿我師兄,夜間錯開了路程,委實可惜,但正好拿你們做個交換。”

事到如今,張行哪裡不曉得,這是遇到真正高手了,但不知為何,他反而有一種石頭落了地的感覺。

“李兄,這是哪位好漢。”張行從善如流,扔下刀捂著肩窩走了過去,剛剛與錢唐等人站成一排,卻又迫不及待忍痛探頭來問李定。

“是我舅舅韓博龍的徒弟,伍常在伍二郎。”李定拱手以對,略顯尷尬。

“也就是你與韓世雄的師弟了?”被武二郎這個稱呼下了一大跳的張行即刻醒悟。“修為這般高嗎?”

伍常在瞥了眼這倆說話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在給自己師兄面子,居然沒有阻止。

“是。”李定籠著手,愈發尷尬。“凝丹了,而且天生神力。”

“我大概明白了。”張行點點頭,狀若醒悟。“你們三個都跟著韓博龍將軍學東西,但所取的卻各不相同,韓世雄取了你舅舅的酒量,你取了你舅舅軍略……這位取的怕是當日韓博龍將軍弱冠之時,山中醉逢真龍,與真龍相博戲的力氣與修為?”

那紅臉巨漢捻著自己發黃的乾燥鬍子,略顯得意。

而李定也只能繼續尷尬點頭:“差不多吧。”

“李兄。”停了片刻,張行若有所思繼續問道。“你知道我們巡檢跟你那位異父異母的妹妹結義為異性姐妹了嗎?就在那晚,我把你放走之前,白巡檢就把張十娘向東送出三十里了?”

錢唐以下,一眾錦衣巡騎齊齊去看張行,宛如軍列行禮。

“我真不知道這事。”李定低頭以腳搓地。

“那你知道,我和我家巡檢看你和你那妹子都是豪傑,不約而同把你們放了,然後選擇按照那三名看守的招供來搜山,結果上下來到這寨中知道你訊息後,卻都以為我們是故意放虎歸山,是跟著你的蹤跡到此處的嗎?”張行繼續好奇來問。

錢唐等人繼續盯著張行來看,聽到後來又一起茫然去看李定,而那巨漢也在首位托住下巴好奇看向了自己師兄。

“這倒是巧了。”李定愈發尷尬,似乎呼吸都有些粗重了。

“那你知道……”張行猶豫了一下。“我與我們巡檢知道你居然曉得你師兄行跡,然後那般輕易將我們玩弄於鼓掌,是如何做想的嗎?”

“師兄,好謀略!”那伍二郎聞言,倒是在座中直接一拊掌,也是眉飛色舞。

“其實真的只是誤會。”李定回頭看了自己師弟一眼,徹底無奈,趕緊回頭朝張行攤手。“我那晚是確實感念閣下的慷慨,然後又曉得我表兄可能會來南陽尋我這師弟,而且也曉得我師弟跟此處山寨寨主熟悉,這才決定過來試試……是想找到我表兄,勸他早日回頭,不要連累他人……便是不能回頭,也該藉著我這師弟的庇佑做個殘缺屍首,鬧出點動靜什麼的,湊湊合合給上下以交代,我委實是想幫忙。”

“可是李兄。”張行繼續捂著肩窩懇切來問。“你現在帶著你這師弟一招回馬槍加黑虎掏心,將我們盡數打傷拿下,算幫什麼忙?你此時再說什麼話,誰還敢信?”

李定尷尬回頭去看自己師弟,誠懇拱手:“二郎,昨晚上路上遇到的倉促,沒跟你說清楚,別的倒也罷了,唯獨此人於我有大恩,是我結義的至親兄弟,且放他一馬。”

伍常在笑了一笑,當場點頭:“師兄的兄弟就是我兄弟,而且我聽的你們的事也有趣,不是他負了你的……放他一馬又何妨?但不能在寨中留下,省得喚起大隊官兵……”

李定如釋重負。

“誰跟你是結義兄弟?”就在這時,張行冷冷出言,直接按著肩窩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自有同列袍澤同生共死,哪裡有你這種結義兄弟?”

旁邊秦寶感動的都要哭了。

可也就是這句話的緣故,那被打斷話的伍常在忽然自座中飛起,騰空便朝著張行推來泰山壓頂一掌,掌風捲起著不知名的真氣,呼嘯如虎。

而張行只是坐著不動。

果然,在這之前,李定趕緊上過身來,擋在了張行身前。

伍二郎也似乎早有準備,臨時收掌,然後哈哈大笑,坐回了位中。

“張三郎,你欲如何?”李定回過頭來,懇切詢問。

“放我們此處受傷夥伴全夥盡數離開。”張行坐在地上,抬頭認真以對。“生則同生,死則同死,如是而已……我須跟你不一樣。”

這下子,就連錢唐和李清臣那些人,也都要哭了。

但不等李定回覆,首座上的伍常在便再度大笑起來,聲震屋瓦,然後才以手指向張行,言辭戲謔:“你這人太不知好歹,如今我是刀,你們是肉,要殺要剮都是我說了算……你曉得不,若不是你們約束妥當,沒有濫殺無辜,而否則我早就趁你們不備,一一突襲過去,殺光了你們這些錦衣狗給徐大當家以做交待了!”

“約束妥當,沒有濫殺無辜,而且為防山寨婦孺落成官奴,專門商量妥當沒有去報他官,難道當不得一聲好漢?”張行當即揚聲抗辯。“武二郎,你又為這山寨做過什麼仁義之事,如何敢叫我們錦衣狗?!”

話至此處,張行趕緊去看李定:“李兄,你來評評理啊!”

李定哪裡需要張行提醒,早早又來看自己師弟:“小伍,二郎……他們沒有報官……現在你控制了聚義堂是沒錯,但山寨裡的人都還沒被驚動,各處局面都還在官兵掌握……咱們得為徐寨主與此處滿山數百婦孺丁口考慮一二!萬事還能好商量!”

伍常在略顯不耐,伸手拽了下自己鬍子:“我們是賊,他們是官,事到如今,還能好商量?”

李定跺了下腳,心中無語,問題就在這裡啊,你們一個個都成了賊,我還好好的啊,如何也成了賊?

張行見狀,不免稍微鬆了半口氣,李定終究是個突破口。

不過,就在下一刻,這伍常在忽然望向了外面,整個人緊繃了起來,甚至手中也突兀多了數個石子。

果然,片刻之後的清晨死寂中,半空中忽然傳來一聲暴怒:“李定,我早就該想到你會來找伍氏兄弟,韓世雄往這邊跑也是你的計略吧?我那姐姐真是瞎了眼!”

很顯然,暴怒之下的白有思回來了,雖然不曉得有沒有捉住韓世雄,但看到這一幕,卻愈加暴怒起來。

李定聞得此言,長嘆了一口氣,張行似乎也有些氣餒。

但伍二郎絲毫不懼,只是在座中冷笑:“白有思,你駕著真氣跑了一夜,不嫌累嗎?喊這麼大聲幹嗎?再聒噪,信不信我一石頭一個,先殺你兩個下屬助助興?”

隨著二人對話,山寨各處明顯有些騷動起來,很顯然是有些被驚動了。

情知只要山寨各處被驚動,必然生亂,張行即便是心裡沒有譜,此時也硬著頭皮起身,大聲相告:“武二郎,你是為韓世雄來的……不是為殺人來的!我去替你做箇中人!”

“你且與你同列同生共死便是。”伍二郎只是一揮手,便卷著一股巨力將對方輕易按著坐了回去。“別處我夠不著,獨獨這堂上的錦衣狗,都被我打傷了,行動不便,誰要敢再出去,我在外面直接打爆誰的狗頭!”

張行受了這一擊,引動肩膀傷處,滿頭都是汗水。

“那我去與白巡檢做箇中人。”李定忽然向前。“清者自清……我惹出來的事,我來了斷。”

“師兄也坐下吧!”對待李定,伍常在明顯禮貌了一點,但也僅僅是禮貌了一點,他上前兩步,將李定拽到原本自己的座位上,便直接扔下所有人獰笑而出。“我這些日子在南陽憋得利害,談不談的,先打一架再說!”

說著,此人居然直接扔下一眾人質和自己師兄,騰空而起。

某種意義上來說,張行等人算是在一定範圍內得到了點自由,反倒是李定,即便是周圍諸多錦衣巡騎都受傷的情況下,也反過來落入到了被控制的地步,也不知道他那師弟伍二郎到底怎麼想的……當然了,經歷了賀若懷豹一事,錦衣巡騎們也沒人敢真的擅自出聚義堂就是了。

“張三郎。”

被圍在聚義堂首位上的李定掩面半晌,方才喟然以對。“這天下事難道要交給這些武夫來處置嗎?”

“都可以交給門閥軍頭,如何不能交給武夫?”

站起身來的張行沉默了一陣子,乃是聽了一陣子周邊越來越大的動靜,眼見著天色越來越亮,當場反問。“關鍵是,你我雖有想見,卻只是榻上談兵,席中論道,何日何時能做出事來?”

“你意欲何為?”李定放開手追問。

“我現在不想辯你真偽才德,只想問你,你到底能不能管住你那武二郎師弟?”張行冷冷相詢。

“我管不住,但我能嚇住他!”李定沉默片刻,給出了答案。

“那就跟我出去,我管住我們巡檢,你管住你師弟……然後我來做主,讓你這個聰明人當一回家!”張行挑起眉毛,言語堅定。“若是成了,自然敬你是條好漢,可若你也不行,便閉嘴聽我使喚!”

說著,張行不顧肩窩傷口,直接反過來上前去拽對方,而周圍錦衣巡騎,雖然各懷心思,本能想勸阻威嚇,但被張行冷冷一瞪,卻居然沒有一人真的做什麼動作。

居然真的就任由張行揪著李定走了出去。

此時,外面天色已經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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