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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歸來行(1)(1/4)

作者:榴彈怕水
第495章 歸來行(1)

夏日炎炎,東夷南部重鎮濟州首府金鰲城外,一處面積極大,卻又略顯混亂、嘈雜的營地中央,白有思帶著剛剛接到的信函回到了自己的木屋內,然後就在窗前坐下,略顯期待的打開了這封來自於張行的最新信函。

“我妻思思摯愛,見字如面。

接上次來信諸事之前,另有一事不得不相告,李十二郎清臣死矣。”

拋開那個已經有些習慣的開頭,只看了一句話,白有思便怔在那裡,遲疑了片刻才看了下去。

“其人傷病許久,之前狀若倚靠曹林引東都地氣方稍得和緩,與前信所言秦寶之傷略有類似,故曹林既死,秦寶得生,李清臣反而病重。此次交戰,不知是否離開東都緣故,我請他協助與司馬正交流議和,見面便察覺他氣若游絲,方去請正在淮北的千金教主,結果其人面諫司馬正後便當場命隕,未及救治。

此事雖然可惜,但查其情狀,似乎早有覺悟,促成議和,死而無憾。”

白有思看到這裡,深深嘆了口氣,難得顯露幾分悵然之色。

且說,自從東都城溫柔坊的大小林都知一併死於路途後,她便曉得,這亂世之中不是自家一把劍就能把所有人遮護住的,後來轉了一遭天下,看了天下之大與紛擾後,才會選擇暫時藏劍,尋求斬天下之劍。

而照理說,從那時開始,她也早有覺悟。

只不過到底是少年相識,多年隨從,怎麼可能不在意?唯一稍作安慰的,就是三郎信中所言,李十二郎死而無憾了。

“還有議和一事,得益於李十二郎的努力,議和已成,戰事已平。我們將禁軍俘虜分部,準備將其中與我們交戰較多、劫掠地方較多的禁軍十一抽殺後依次放回,棄河內、承認淮陽歸東都,以換取三年不戰、商貿流通、物資互動之密約。

部隊已經開始解散,持續七八個月的高烈度作戰,使得部隊疲敝不堪、傷亡重大,若非中間補充了一次,軍隊建設幾乎要前功盡棄。故此,幫內年內並不準備做任何刀兵,以整軍、休整,接收淮河以北地盤為主。對薛常雄也是擾而不打,以外交、收買、離間、襲擾來應對。

具體事宜日後再講,只是李四郎一如既往惹人嫌。

一來,還是瞧不起我的十一抽殺,嫌我不夠凌厲,他甚至認為禁軍俘虜可以全部抽殺,少部分東都勇悍精銳可以三一抽殺,以威凌禁軍,使之日後不敢再與我們交戰,司馬正既退兵也只能吃個悶虧,只被我裝糊塗過去了。

二來,我們說到部隊戰力不一,應該適當整合,徐大郎跟我想到了一個主意,那就是給所有步兵配備一張弓、三支箭,或者有力氣的帶兩根投矛,臨陣不拘準頭,射出去、扔出去再說。我去問李四如何,李四居然說:‘這法子極妙,是徐大郎這種鄉下把式能想到的,也適合幫大部分營頭,只是不適合我部正經精銳。’”

饒是剛剛還有些哀慼,白有思此時也不禁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不知道是苦笑還是什麼促狹的表情,她都能想象得到,李定說這話的語氣,跟張行氣得心裡冒煙,嘴上必然反過來挖苦回去的樣子。

“前信中,你曾問我,一曰何以收眾心?二曰何以整飭部眾,讓人能夠行動起來……在我看來,這兩件事,其實就是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讓人跟你走……心甘情願跟你走。”

白有思的表情的嚴肅了起來,目光也在“跟你走”三個字上面停留了片刻。

“而要做到這一點,無外乎泛泛而談的幾點:

其一,弄清楚這些人的想法跟自己的想法;其二,根據這些人的想法跟你自己的想法定下合適的目標;其三,選拔一些人用合適的制度建立起一個合適的組織;其四,用這個組織來執行你的命令、傳達你的意圖,收集和控制能得到的資源(包括人力物力時間方向),然後朝著你的目標行動起來。

但是這些過於泛泛而談了,我也沒法到你跟前弄清楚你那邊的情況,只能提醒你一些要點。

建立組織首在選人,但選人要因地制宜,不能被出身所囿,包括在弄清所有人想法的時候也不能被出身所囿……這個出身所囿,不止是說要突破界限,大面積放開選拔和詢問物件的範疇,更重要一點是,不能帶有刻板印象。

關隴貴種裡,有你跟司馬正、李定這樣的天才,也有竇氏子弟那樣的廢物,即便是司馬氏家族裡,司馬長纓、司馬正、司馬化達、司馬進達四個要害人物的立場、能力、品行也都截然不同。

類似的還有,幫初期建幫的根基是濟水豪強,這些人身上是有很多共性的,而且立場相近,但是,隨著幫地盤的擴大,幫派的成長,這些人擺脫了一開始的那點文武對立後,徐世英的天縱英才、王叔勇的純粹奮進、單通海的固執堅毅、牛達的沉穩幹練,就各自顯露了出來。

所以,務必要把每一個人都當成一個人,只有在總結的時候才能把他們歸納起來。

除此之外,你孤懸在東夷,需要猝然臨時建立起一個組織,就需要在架構與根基上依靠傳統,或者說尊重傳統,這樣才能讓儘量多的人迅速接受……比如說宗教、官府、幫派之類;同時,在高層則應該儘量簡潔、直接和堅定,這樣才能確保決策的迅速和果斷,堅決朝向你的目的進發。

還有,務必要在紀律、政策上保持外柔內剛,甚至是對新納入者的外寬內忌……要允許跟隨你的人有應急和臨時的權宜之計,要對願意服從你的新來者大方、坦誠,但心裡始終要保持警惕和懷疑,對於影響你真正目標的人和群體,也要迅速果斷的鎮壓……這在平時是不對的,會積累出大問題,但對你現在的特殊情況而言則是無奈之舉。

因為你的處境太危險了。

當然,還有那個老話題,咱們說過很多遍,我認為,一旦有所決斷,還是應該坦坦蕩蕩的把自己想法說出來,正義的就是正義的,光明的就是光明的,普通人堅持和表達這些都會產生力量,何況是你這樣的修為和領袖身份。

最後還有一點,那就是千萬不要把任何政治活動想象的很美好,真正的政治是繁瑣的——它們是務虛的形式主義,是辯論比賽一樣的會議,是不厭其煩的解釋與說明,是週而復始的工作表格和人事活動。

一旦對此產生厭煩,就會變成李樞甚至曹徹那個樣子,他們當初也曾不厭其煩,也最終因為焦慮和好高騖遠放棄了這些,最後成為了現在的樣子。”

白有思反覆看了這幾段好幾遍,又思索許久,方才往下繼續看去。

“正事說完,咱們聊聊之前說的閒事,你問我跟那個王氏的鏡子人有沒有說證位至尊之事?這事當然說過,但依我看來,他言語中明顯有些虛實。也就是不說假話,可是對關鍵資訊卻有些缺失和遮掩。

他的意思是,證位是沒問題的,道路是通的,似乎是暗示無論是誰,只要把東夷也打下來,徹底統一天下,做第一個成此業之人,便可證位做個至尊。這個說法,其實也是符合大部分人猜想的,可我思來想去,卻總覺得有些虛妄。

須知道,天下一統之偉業,其實肇始於白帝爺,其人當日出漢水入中原後,幾乎勢不可擋,統一的業績也近在眼前,卻因為功業極盛,只降服巫族、擊敗當時妖族大國後,迅速因為人族制霸的業績證位而去,豈不顯得倉促?

當時有傳言,青帝爺畏懼白帝爺一直擊破東夷,主動下凡,化為白帝爺麾下大將,迅速擊破妖族大國,說是神話故事,到底有趣。

後來,天下破碎數百年,祖帝東征,阻於酈月、錢毅,擲刀而‘亡’,對天下統一的推動也極大。當時又有傳聞,白帝爺助力祖帝,青帝爺、赤帝娘娘助力酈、錢,幾乎就是實情了。

再後來,祖帝‘亡’後,部將繼業相爭,四御再度下注,唐皇起於關西,數代內漸漸囊吞四面,前期只差南嶺與東夷,中期失了北地,繼而南渡,但他們到底建設了州郡,消除了天下大部分國中之國……這又是對天下一統的巨大貢獻,所以唐皇據說化龍去了白帝爺身邊。

那麼事到如今,我也好,誰也好,便是越過了這條線,真正的統一了整個天下,是不是真的就能證位呢?

我不以為然。

對於證位至尊這個事情,我其實有一個大膽的猜想,那就是證位之事,需要名實兼具。

譬如白帝爺,其人名義上證位是人族獨霸,但人族獨霸之功業怎麼可能是他一人之成?早在黑帝爺時便已經百族辟易,三族鼎立了。故此,人族獨霸只是他證位的名分,實際上其人之功業分散在天下一統、建立制度、修訂律法、推進鍛造工藝等等等等之上。

類似的,黑帝爺蕩魔除怪是名實兼具不錯,但也兼有人族興起、軍事發展、拓展宗教之‘實’。

赤帝娘娘搬山造田也是名實兼具,同樣兼有妖族割據,發展宮廷藝術、拓展宗教之‘實’。

至於青帝爺,我倒是覺得反了過來,大家都以為祂是教化的名實兼具,我卻覺得祂應該是教化之‘實’,驅逐野龍為‘名’,所以才會在攆走那幾條龍後猝然登位。

若是真如我想的這般,便是說,‘實’來源不一,卻需要真功業的積累,而‘名’,則是天地人事發展形成的特定事物,是早就在擺在那裡的,只要率先摸到便可。

換言之,‘實’,便如滿蓄之水,‘名’,便如開竅之道,‘名’‘實’交加,便可以傾瀉而出,直通大海了。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祂們告訴我,最近的‘名’是一統四海,可我若真有所求的話,我的‘實’又是什麼呢?如果我未得‘實’而取‘名’,又會是什麼結果呢?反過來呢?”

白有思思考片刻,既有所悟,又有所疑……悟的是,三郎這番猜度確實讓人茅塞頓開;疑的是,若如此,正如信中所問,三郎的實又是什麼?她白三孃的呢?

再去看信,信後面卻是一個字也無了……這不是疏漏,而是省略,省略的什麼內容,白有思也心知肚明,他們之前在信中已經討論了很久關於迴歸的問題,但是現在迴歸本身就是個最大的問題,更不要說赤帝娘娘還沒有攤手,她甚至都不知道對方想讓自己去哪裡。

沒錯,張行跟白有思已經討論了很久,都認為,只看那場風就知道是最少真龍更似至尊親自出手,而依照著東夷人的古怪態度來看,這次針對白有思的行動應該不是東夷主人青帝爺的主導,而更像是青帝爺的古老盟友赤帝娘娘手筆。

這種情況下,白有思自己不說回不回,往哪裡走,張行在信中一再重複希望對方早日迴歸,未免顯得咄咄逼人。

一次清晰無誤的態度表達已經足夠了——在第一封信裡面,張行便明確寫到,希望白有思回來,助他一劍之力。

思索許久,白有思低頭看向了腰間一物。

然而,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後,猶豫了一下,但始終沒有拿起那個東西,反而是在停了片刻後走出簡易的木屋,來到了外面。

外面是一個龐大到過分的營地,夏日陽光照射下,裡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過青壯比例還是比較大的,這是因為白有思自己帶來的一萬登州軍和隨從船隊人員都是青壯,除此之外,東夷那位大都督折回的人裡面相當一部分是之前三次征伐中的俘虜,尤其是最近一次征伐中從水路而來卻被拋棄的徐州軍俘虜。

剩下的才是從登州等地來到東夷避難的人和一些其他來源駁雜的奴隸。

白有思立在營地看了一陣子,稍作沉吟,目光掃過遠處的海面,便讓人將王振、程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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