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風雨行(31)
譙城南側的戰鬥是在牛達、張道先所率領的兩營兵馬與司馬進達的部隊之間發生的。
作為最靠近譙城的一支部隊,牛達得到軍令後只留下他不熟悉的蘇睦一營兵馬看守駐軍其實不多的城父城,自己便帶著張道先極速趕往譙城。
坦誠說,牛達接到軍令後對張三哥張首席只有感激。
當然感激!
張三哥跟他牛達說是兄弟,其實就是當年東都的一次遭遇,也還是人家張三哥和秦寶單方面救了他涉世未深的牛達,後來等張三哥來到東境拉桿子,四五年到了眼下,居然恢弘數十州郡,喧囂於世,放在之前幾百年的亂世早就稱王稱帝了……那他牛達跟人家實際上什麼關係呢?
就是君臣,最不濟也是幫派里老大跟嘍囉的關係。
而這種關係下,對方能不計較自己各種奇怪的屢戰屢敗,始終堅持任用,而且是明顯是一直堅持做大將任用,委實讓人感激。
這一次更是無話可說,一面是給了一個集團的指揮權,然後又直接送上了禁軍首腦這麼大一個立功機會,任誰也要感激的。
然而,誰能想到,居然有一支禁軍部隊這麼果斷的扔下中部集團,巧妙而及時的越過了軍的包抄部隊,跟自家前後腳來到了譙城城下呢?
雙方都猝不及防,背後遭遇突襲的牛達心中早就恨的罵娘,可司馬進達又能好哪裡去?後者的兵馬根本就是折騰了一整日,早就疲憊欲死了。
倆軍登時陷入混戰與苦戰。
城內,正在趕晚場的司馬丞相明顯喝醉了,但還沒醉倒,此時自然也聞得動靜……而中書舍人封常、原城主諸葛德威二人不知道為什麼,來的特別快,幾乎是第一時間便來到堂上。
司馬化達明顯心慌,也明顯腦袋發暈,只能勉力來問:“何處交戰?何人交戰?”
兩人面面相覷,還是封常上前,先屏退周圍所有人,尤其是那幾個陪著喝酒的馬屁文吏軍官,便是幾個司馬氏貼身私衛也被要求立到堂門前,然後方才無奈拱手告知:“回稟丞相,是城南有兩股兵馬交戰,至於何人……無外乎是禁軍與賊,非要說第三家,只能是司馬大將軍從東都來了。”
這話回答的滴水不漏。
然而,司馬丞相想了一想,反而驚嚇:“二郎要殺我?”
這是什麼話?!
封常滿頭大汗,只能小心來言:“回稟丞相,在下覺得不會。”
“你不懂。”司馬化達幽幽來言,一副看破一切的姿態。“你不懂,便是二郎自家不好行為,也有王代積這種人替他做,是要防備的。”
我不懂個屁!
封常無語到了至極,還是隻能低頭小心翼翼來言:“丞相,是這樣的,屬下來此,並不是因為知曉城外交戰,而是知曉南方軍情,路上恰好撞上這個動靜……”
封常說到這裡便閉了嘴,乃是等對方主動詢問,結果等了片刻,並沒有半點動靜,抬頭去看,卻發現這位丞相只在那裡坐著發懵,也不知道是被嚇得,還是酒勁委實難過去。
無奈之下,封常只能硬著頭皮告知對方:“丞相,我軍主力……左僕射、右僕射、崔將軍、何將軍四位大將,不曉得具體多少兵馬,一起在城父西南一帶戰敗,只知道右僕射領了幾千人逃出來,其餘人生死不知,據說全被圍了……換句話說,城外十之八九是右僕射剛到的殘兵,而跟右僕射交戰的,也應該是賊。”
“是這樣嗎?”司馬化達聽到一半就慌了,強壓著等對方說完,趕緊來問。“若是如此,如之奈何?”
封常鬆了口氣,趕緊來答:“大局艱難,眼下則當速速出兵,從西門出去繞行,然後與右僕射做夾擊,擊敗當面之敵,將右僕射接入城內,方可再商議大局。”
諸葛德威看了封常一眼,默不作聲。
“也只能如此了。”司馬化達點點頭,目光從封常身側的諸葛德威身上掠過,直接朝門口的私屬侍衛下達了命令。“請令狐將軍來。”
沒錯,出兵肯定是讓令狐行帶隊的,丞相肯定是要在後方運籌帷幄的。
須臾片刻,令狐行全副甲冑來到堂上,不過,這位丞相身邊唯一的領軍大將聽完敘述後,卻明顯有些遲疑。
“令狐將軍。”這個時候,倒是一旁封常有些等不及了。“軍情如火,何必遲疑?”
令狐行瞥了此人一眼,心中瞭然,卻並不回應,反而只蹙眉朝司馬化達拱手:“丞相,右僕射將丞相安危託付給在下,在下不敢不言……諸葛德威既與你出的這個出城夾擊的主意,其人則必是賊的內應,可以立即斬首!”
堂上其餘三人,某種意義上都是聰明人,卻俱皆一愣。
回過神來,諸葛德威看了令狐行背影一眼,又看了錯愕加憤怒的封常一眼,低頭叉手,卻還是沒有吭聲。
封常第二次想開口說話,而這一次卻被司馬化達阻止了,後者抬手示意,眯著眼睛,帶著酒氣來看令狐行:“令狐將軍這話如何說?諸葛太守的建議明明光明正大呀!”
“正是表面光明正大,實則包藏禍心。”令狐行昂首扶刀,不屑一顧道。“常理上來說,外面應該是賊與我們的人在交戰,可以出城夾擊,但實際上,外面交戰是天黑後才交戰的,交戰雙方都是誰,戰況如何,雙方具體位置兵力如何,誰也不知道……不要說有可能是賊自家做戲騙城,便真是右僕射和賊在作戰,我們現在開城,都有可能被賊埋伏的兵馬摸進城來!屆時城內空虛,那屬下敢問丞相,丞相安危誰人負責?至於諸葛德威,他本就是這一郡太守、一城之主,更加方便接應賊兵,那他此時這般建議丞相,豈不顯得可疑?”
外面雨已經停了,但還有淅淅瀝瀝的積水從屋簷上滴落。至於堂上幾人,司馬化達歪著頭在案上若有所思;令狐行昂首挺胸,獨立堂中,似乎一切在握;諸葛德威彷彿傻子一般半低著頭;封常也是一般低頭,但好幾次抬頭,又都好幾次低了下去,儼然是在醞釀什麼……幾個人都好像一時失語,以至於堂上寂靜無聲。
隔了許久,還是上座的丞相嘆了口氣,打破沉默:“令狐將軍想多了,諸葛太守應該是不通軍事,沒想這麼多……只說現在局勢危殆,若不出兵,又該如何?”
令狐行想了一想,認真來對:“其實,若是按照戰場距離以及雙方兵力來算,賊便是大勝,其主力也不大可能這麼快脫離戰場來到城下的,那丞相何妨現在扔下輜重累贅,直接連夜出城往西北走?之前考慮路線、補給,是因為要為禁軍全軍考量,現在大局已壞,主力盡喪,咱們自行出發,便沒這麼多計較了。”
司馬化達茫茫然一片,稀裡糊塗便要點頭。
倒是封常忽然上前,懇切來言:“丞相不可!”
“這是何言?”司馬化達是真懵了。
“丞相,道理很簡單。”封常在令狐行的斜視下從容來對。“屬下敢問丞相,若是出城夾擊須防備賊趁機搶城,那夜間出城逃竄,就不怕被賊發覺追上嗎?賊的主力是不在,可北面兵鋒就在城下,而咱們在前面又沒有接應,人家只要分出小股部隊跟上就行!然後天一亮,賊那幾個騎兵營就可以從容追上,將我們圍住!”
“確實。”司馬化達恍然一時。“連夜出城太危險了!”
“可是丞相。”令狐行趕緊來勸。“若是不走,也只是困守孤城……甚至賊人主力一至,什麼宗師兩三個,成丹凝丹二三十的,城池也無用,還是死路一條……我估計,後半夜賊就有援兵到了,明日上午主力就會到了。”
“還有一件事。”封常也苦口婆心。“夜間出逃最大的倚仗不是兵力而是可靠戰力,七將軍是丞相親弟,又是成丹高手,沒有他,我們逃竄路上只是被幾個賊高手追上,便沒了結果……令狐將軍雖然忠勇,怕也是無用。”
令狐行終於對封常怒目而視,後者卻根本不看前者,是對案後那個酒氣熏天的人躬身俯首,倒是門口的司馬氏私兵們明顯聽懂了這話,忍不住回頭來看。
“也是,也是。”意見分歧公開化,司馬化達猶猶豫豫,只能趴在案上仰頭四顧茫然。“可是……可是這樣……又如之奈何?”
這個時候,堂上另外一人,也就是一直沒吭聲的諸葛德威早已經瞧明白了……之所以是眼下這個局面,主要就是令狐行與封常各懷鬼胎。
首先,兩個人都因為局勢動搖過,也都對司馬化達不以為然,但動搖的程度卻各不相同。
這點,從之前兩人來試探自己這個降人的過程就可以窺得一二。
令狐行有兵在手,家門也高,大不了拍屁股去找白橫秋,算是有所恃,所以居高臨下,姿勢從容,上來就毫無忌憚的試探;相對而言封常就慌亂許多,並且一直到前面大敗的訊息傳來才找自己,儼然是孤身一人勢單力薄,看局勢走向再行事的意思多一些。
其次,這倆人即便動搖,也只是出於對局勢的擔憂,並不是真想降服,他們都沒有把投降幫當做第一選擇……封常見到外面交戰,曉得可能是司馬進達回來了,第一反應是出兵接應;而令狐行則想護著司馬化達趁機逃走。
最後,這二人明顯也有矛盾。
封常的方案,是最合理的,但拿現有兵馬冒險迎接司馬進達入了城,他令狐行還算個屁?索性裝糊塗,踩著封常提出了扔下司馬進達逃走的方案,這個方案其實迎合了司馬化達貪生怕死的念頭,但沒想到司馬化達過於貪生怕死,連夜間逃竄的風險都不願意付……結果自然引來封常的反擊。
正想著呢,忽然上方來問:“諸葛太守,你以為該如何?”
諸葛德威抬起頭來,看到是司馬化達來問,卻是毫不猶豫,“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不止是司馬化達,包括其餘兩人也都愣住。
“丞相,我一個降人,說什麼都是要被人攀誣指責的!”諸葛德威既下跪伏地,居然立即就帶了哭腔。“贊同出城夾擊,便說我跟賊交通,趁機引兵入城;贊同逃走,就說我包藏禍心,故意置丞相於險地,甚至說不得早就在前面佈置好了陷阱要引丞相入彀;便是說請丞相留在城內固守,也要說我拖延時間,等賊人來合圍的……我能如何?”
司馬化達嘆了口氣,看了看其餘兩人,但兩人都不吭聲,也是無奈,便要自行安慰這降人。
結果,就在這時候,諸葛德威抬起頭,涕淚滿面之餘,竟忽然在燈火下咬破手指,然後以血指舉手指天:“丞相,我委實無法,只能在這裡指著三輝四御給您立個誓!若是要出兵夾擊賊,我願做先鋒!若是要往北走,我願揹著丞相走!若是丞相要留繼續在城裡,我願意持劍為丞相守門!便是為此疑慮,就地斬了我,我也心甘情願!”
這下子,不要說這三人,就連門口扭頭觀望的司馬氏私兵都愣住了。
而司馬化達看對方如此激烈,就要再來安慰。
孰料,諸葛德威復又叩首慟哭不止:“丞相!不是我到了這個時候還要作態,而是我已經無路可退,只有丞相一個依靠了!”
“諸葛太守說的哪……!”
司馬化達終於能開口了,似乎要起身來攙扶,結果剛一起來,便又跌坐回去,慌得封常趕緊去攙扶。
扶著丞相坐下了,還不忘回頭“埋怨”令狐行:“令狐將軍,你看丞相這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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