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說到。“整個山脈,落龍灘出來之前,自大河與濟水口南側一直漫延到此地的這座大山脈,果然是天成的嗎?”
紫袍道人想了一想,無奈搖頭:“這個真不知道,白娘子問這個是有什麼緣故嗎?”
“沒有。”白有思便做解釋了。“只是我那夫君張三郎素來喜歡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他許久之前就說這個山不正常,否則大河口和濟水口應該轉向北面的,倒像是個至尊顯聖的痕跡。”
紫袍道人這才恍然,再三來笑:“張首席說的其實有些道理,畢竟是青帝爺他老人家之前萬載裡的居所……但具體如何,老道確係不曉得,而且照這個道理來說,如何不是大河有人動了手腳,使之不能移動呢?”
白有思點頭,也不計較:“還有一事。”
“白娘子儘管來問。”紫袍道人也不計較。
“我此番上山,並非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只是為至尊上香祈福,然後替我家夫君問下左遊仙之事,如此而已,現在事情了結,接下來只想自行遊玩,能不能請國師放開禁制,讓尋常百姓進來上香掛囊,祈福問安?”白有思繼續來對。
“自然可以。”紫袍道人擺擺手,示意下面隨行的道人去放行,王元德也揮手,示意跟來的官奴們往兩側偏殿躲避、安歇。
而見此形狀,紫袍道人猶豫了一下,復又主動來問:“白娘子,我之前就聽說幫治下沒了官奴,現在又連私奴也直接開釋了,不許再蓄?”
“國師訊息靈通,不錯,新的《律》裡是廢了奴籍的。”
“但還是授田為國本?”
“是。”
“若是這般,你們的貴人,也就是龍頭、大頭領、頭領,份地應該比丁口授田多許多吧?”
“是,授田分兩種,一種是丁口田,人人都有,看當地人口均分;一種是軍功田,看軍功分授,而頭領、大頭領又有作戰的基本團體戰功,自然會多許多田。”
“那若沒了官奴、私奴,誰來耕種這麼多地呢?”紫袍道人看起來是真的好奇,而且他說的相對於東夷本地而言應該都屬於前沿資訊。
“僱工,或者把地租出去。”白有思給出了一個答覆。
“可開釋的奴籍都授田了,他們只種自家地怎麼辦?貴人繁忙,又沒人來租地或者僱傭不到幫工該如何?”
“我們沒遇到這種情況。”白有思認真道。“四年前起事的時候雖然沒有律法,卻也實際上開釋了幾乎所有官奴,然後就地安置授田,而他們中但凡想過點好日子的都會再去做幫工,便是尋常授田百姓,日常也會編個席子去集上賣的……至於說授田後倉促尋不到人,或者頭領在軍中沒有安家的,也還真有,他們一般會將自己的授田低價租給當地官府,官府再去僱傭,因為給的價高,反而更容易招人。”
說著,白有思伸手指向了隨行的馬平兒:“她就是如此……不然如何來的錢整日買桂花油抹頭?”
馬平兒不由臉色一紅。
而白有思則乾脆擺手:“你們也都去拜一拜青帝爺,掛個香囊做祈福吧!”
馬平兒外加隨從侍衛聞言如蒙大赦,趕緊散開,只程名起還板著臉扶刀立在那裡。
對此,紫袍道人全程捻鬚含笑頷首不停,心中卻反而驚疑……這幫的頭領收些租錢,只是每個月弄些桂花油嗎?這般情勢,如何收了東境全境加半個河北?一個頭領到底能有多少畝地?
應該只是玩笑吧。
一念至此,其人非但不敢問個清楚,反而趕緊賠笑。
倒是王元德,一直只是眯著眼睛不說話,很顯然,這些天的接觸中他早就知道了一些情況,知道這個道人是稀裡糊塗,但他為什麼要替對方說明情況呢?
他都不知道這個道人是替誰問的!
說不定是給姓酈的來問的呢!
就這樣,接下來,紫袍道人引著白有思往偌大的觀中各處頗逛了不少地方,一面自是主動講解青帝爺的相關典故和對應景色,一面又問了不少事情,但無外乎是從東夷人角度來看幫比較推陳出新,或者說離經叛道的玩意,外加一些中原形勢的關心。
這個時候一直還算淡然的白有思也看到了問題所在,一來,在幫地盤擴大到並跨河濟之後,也似乎贏得了他們的尊重……說白了,這群東夷人跟她觀察的一樣,非常在意身份與強權;二來,相對於自己心心念念著回去不同,他們對幫的認知和震驚還停留在紅山之會上,停留在多位大宗師認可的集會上張行的政治宣言;三來……他們是真的在乎那位皇帝。
沒錯,白有思開始反思了。
白三娘這個時候才醒悟過來,那位皇帝對於八成的天下人來說可能只是一個註定要死的難看的暴君、昏君,是早四年前就公認的冢中枯骨,但對於東夷人來說,卻還是一條觀感複雜到難以言表的惡龍。
三徵可不只是把大魏打垮了,也把屢戰屢勝的東夷人打垮了。
那位聖人,用如此荒誕的戰爭方式,用近乎小丑一樣的表演,用巨大到難以理解的人力物力外加威信人心的損失,使得東夷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用傾國之兵來拼命,不得不在十幾年內連續三次召喚了避海君,也不得不忍受了長達十數年的商業封鎖,使得地氣凋敝、土地減產,丁口不足、百業凋零,甚至還激化了東夷內部政治矛盾……這些東西,白有思都是有觀察到的……那麼敢問哪個東夷人敢小瞧了那位聖人呢?
但現在,這個整的東夷要死要活的陸上至尊,忽然一下就死了,死的像條狗一樣,難怪他們會覺得難以接受!
交談兼遊玩中,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隨著山門禁制被開啟,尋常東夷乃至於全天下來朝聖祈福的客人們蜂擁而入,白三娘總是往人多的地方鑽、去閒逛,看到祈福的殘疾人也問對方如何上得山來,看到一身病的官奴就勸對方啊?東境,聽說這官奴根本就是官府分給青帝觀的,更是當場勸那紫袍國師放人治病。
也是頗得張行三味,就差學張三掛著那張難看笑臉了。
幾次三番後,那紫袍道人實在是受不了,終於逃了。
而人一走,王元德就望著此人背影瞥了嘴:“這位副國師說來說去,其實就是想問一句話,卻偏偏不敢對白娘子說。”
“什麼話?”白有思狀若不解。
“幫是敵是友……或者說幫得了中原,會來打我們大東勝國嗎?”意識到事情很快會被接手的王元德倒是毫不猶豫問出了這個問題。
白有思思索片刻,語氣輕鬆給出了答覆:“幫一日不得中原霸權,就一日不會向東。但反過來說,何止是幫,便是幽州羅術得了中原,也都會來打東勝國的。因為天下豪傑早有共識,一統四海,勢不可改,這是自百族混戰開始,幾千年的天下大勢,是天意所求……至尊都攔不住的。”
這話一說完,白有思自己便心下微動,然後微微轉身來看周圍,卻沒有察覺異常。
而王元德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但聞言也不氣,只是來笑:“若是這般說,東勝國豈不是必亡?”
“非也。”白有思正色來答。“甚至恰恰相反,東勝國的機會反而很大……天意是四海一統,卻不是滅亡東勝國,我倒是不能理解,三徵之後,便是東勝國也受了重創,可難道有大河兩岸殘破?為何不主動過落龍灘求大局呢?你們東勝國中,不是有許多中原正統嗎?”
“就是正統太多了!”王元德幽幽以對。“一層迭一層的,有的無能到了極致,有的又太厲害,不給做事人機會。”
白有思目光掃到一處,心中略微一驚,但還是主動上前,卻不忘同時交談:“可這般說,豈不是在埋怨青帝爺給你們上的鎖鏈?”
“如何不是呢?”王元德明顯怨氣深重。
“三位是要算卦嗎?”來到一處觀中成排卦攤其中一處前方,坐在桌案後的中年青衣道士趕緊擺手示意。“先來後到,你們三位雖有兩位是貴人,卻也要先給前兩位客人算好再說。”
白有思自無不可,實際上她前面的二人正是馬平兒與閻慶。
沒錯,正是閻慶,他風塵僕僕,滿臉疲態,還揹著一個包裹,儼然是連大決議都放棄掉,當日戰後直接受張行委託就往東夷來了……而白有思允許大小頭領接受宴請遊玩也是為了此類事,需要將自己展露出來,資訊流傳出去,才方便匯合。
今日果然成了!
“這位中原來的小哥問什麼?”青衣道士握著幾根木棍,看著身前略顯緊張的閻慶,從容來問。
“問……”閻慶愣了一下,可能到底是還記著被自己錯過的人事大決議,登時無奈。“問前途吧!”
“先說好,亂世爭雄,這個東西是不敢算的,說的大約都是假設你這一方能成事,然後再看卦象結果。”道士立即將手中算籌撒在身前,然後微微挑眉,看向閻慶的目光也略顯驚異。“少、次二:自少不至,懷其恤……”
“什麼意思?”閻慶當然知道馬平兒、白有思就在身後,但此時那東夷貴人也在,卻乾脆認真來問卦象。
“就是說你這個人有很多很好的品質,照理說能達到很高的位置。但是呢,你這個人每個品質又都不是很純粹和強盛,所以就導致你必須要牢記謙虛謹慎這四個字,能做到這四個字,你的那些品質就會顯露出來,然後被周圍人倚重,便可以做到極高的位置,去南衙當相公也說不定;可要是做不到這四個字,亂世之中,困頓不前乃至於中途夭折也是尋常……”
閻慶愣了愣重重頷首。
那青衣道人根本不作理會,只是一擺手,示意對方讓開。
閻慶趕緊抱著包裹躲開,然後陡然醒悟,朝著對方躬身一禮,還摸出一個小銀錠,放在了桌角,就匆匆越過自己此行聯絡目標,在王元德略顯驚異的目光中往門外而去。
閻慶一走,便是馬平兒。
“姑娘問什麼?”青衣道人從容來問,語氣和善了不少。
“我什麼都想問……”馬平兒自然曉得閻慶是張行和白有思心腹的東都故人,是人事分管,前途不可限量,卻覺得這卦象極準,語氣也謹慎了不少。“還是隻能問一個?”
“兩個吧。”青衣道人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但偏偏遊刃有餘。“饒我一饒。”
“那就婚姻,還有我父親在刀兵中的平安。”馬平兒趕緊來言。
“先看你父親吧!”青衣道人隨手一擲,立即給出斷語。“羨-上九:車軸折,其衡抈,四馬就括,高人吐血。”
“車軸折了又吐血是什麼意思,要得病嗎?”馬平兒大驚,都帶哭腔了。“還是殘廢?”
“都不是。”道人從容解釋。“是說不能後悔……你父親所處的環境比較兇險,而你父親的職務又好像是軍官之類的,這就好像在險惡環境中奔馬走車一樣,這個時候,最大的忌諱是掉頭或者更改道路……換句話說,只要你父親悶著頭一條道走到黑,做個盡職盡責的純臣,反而沒有大的兇險,但他如果為了一些事情做反覆,比如背主、比如脫離一些故人,反而會九死一生,立即遭厄。”
“我還勸我父親離了淮右盟,他卻要一條道跟著杜龍頭走到頭……”馬平兒瞬間意識到了什麼。
“這說明你父親經驗老到,反而看的清楚。”道人嗤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