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燒不了多少。
當然,就算燒不了多少,燒了也肯定可惜,肯定不是好事,所以,秦寶的事先安排依然起到了很明顯的作用。
臘月廿七日上午,單通海部抵達黎陽,黎陽城立即投降,單大郎不顧城內安穩,即刻往黎陽城後方的黎陽倉而去,然後接受了這裡的守軍投降,並控制住了倉城,接管了周邊倉區。
這個時候,軍的作戰目標其實已經實現。
但太快了,誰也沒想到,在徐大郎的奔襲加攻心之策的連環計下,汲郡官軍這般輕易就土崩瓦解,到這日為止,因為戰事之順利、部隊之疾速,後方部隊根本就是剛剛進入汲郡領內的。
不是沒有戰事,廿七日,對局勢一無所知的鄴城援軍嘗試南下,被雄伯南帶領著周行範、範望、劉黑榥三營騎兵輕易在城外擊敗,喪師數千,再無反應。
這時候,就要稱讚幫提前設定好的自有預桉了:屯田兵早已經在出兵當日,也就是廿四日就行了動員,並且已經尾隨中軍大部隊抵達了汲郡,準備參與轉運倉儲,而得到黎陽倉全須全尾入手的訊息後,幫的各郡地方官吏,也按照預桉開始動員或者通知百姓去黎陽倉領糧食了。
廿八日,得知前線戰事訊息的幫首席張行帶著謝鳴鶴、馬圍、曹夕,隨賈越、翟謙、竇立德、李子達、王雄誕等十營兵先於數萬屯田軍抵達了黎陽。
“情形如何?”黎陽城外,謝鳴鶴看到來接的徐世英、徐師仁等人,遠遠來問。
“極好。”徐世英脫口而對。“倉儲封存妥當,無一破壞,正待首席點驗。”
張行為之一怔,謝鳴鶴等隨行的許多頭領也都發懵。
因為這話過於自相矛盾了。
須知道,按照預桉,這時候徐世英他們應該開啟倉儲讓周遭百姓前來自行救濟取糧。而事實上,來到此地,他們也親眼看到已經有數不清的周遭百姓前來擔糧了。
他們身側,就是絡繹不絕的一條糧食溪流,而這些本地老百姓雖然因為背靠駐軍經濟並不至於缺糧,但依然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沉默,悶頭轉運不及……畢竟誰也不知道,這些軍的大老爺們什麼時候停了善心。
當然,這就扯遠了,轉回眼前,周遭都已經這樣了,為什麼還叫做“倉儲封存妥當,正待首席點驗”呢?
“首席到倉城那邊,一望便知。”徐世英似乎早就料到來者反應,平靜以對。
張行等人愈發好奇,便將大軍停在黎陽城周遭,與十幾位大頭領、頭領還有一隊幾乎全是準備將層面的幫內精英外加侍衛騎馬往更內裡被兩山兩河一城(大伾山、童山、大河、清漳水延伸運河、黎陽倉)夾住的黎陽倉而去。
順著一條寬闊乾淨過了頭的夯土路,前行不過數里便到倉城。
倉城並不在這條大道中,而是在一側大伾山山麓上,專門做了平整而已。
上了倉城,有了高度視野,眾人立即察覺到問題所在了……原來,官道盡頭,位於兩山兩河之間的龐大倉儲區果然沒有被開啟,而那些絡繹不絕的糧食根本只是從倉城裡運出來的。
於是乎,眾人立即轉移了疑惑。
“倉城內能有多少糧食?”謝鳴鶴依舊忍耐不住,一邊往城內去一邊好奇來問。
“不知道具體數量,反正東都來的倉儲官吏早一步直接跑了,但若是我們沒猜錯的話,只是倉城內的糧食就夠八萬人吃一年的。”在前面帶路的另一位大頭領徐師仁帶著某種小心翼翼來言。
“多少?”竇立德替所有人發出了質疑。
徐師仁跟徐世英意外的都沒有吭聲,而是三步做兩步,先進了面積並不大的倉城,身後的幫精英們也都魚貫而入。
進入倉城,轉上城牆,顧不得理會坐在城牆上動都不動的單通海,映入眼簾的乃是一個方圓幾百步的尋常小城,與大多數倉城、營城、庫城並無多少差距……簡單的夯土城牆,簡單的兩排營房,唯一吸引住所有人的是城內並無多餘建築,只有密密麻麻大約百十個半人高的夯土“臺子”。
這些夯土“臺子”是如此密集、整齊,且大小一致,上面還有一棟磚瓦的小建築,以至於讓人第一反應還以為這是永久性的營房。
當然,它們肯定不是,因為眾人親眼看到,這些“夯土小臺子”正是那些轉運糧食的源頭,一些民夫,大冬天的光著膀子,不停地從小小的建築內推出成車成擔的糧食,然後直接傾倒在地面上,而地面上滿滿都是金燦燦的糧食,那些來取糧的周遭百姓小心翼翼進來,但見到這些糧食後卻都近乎瘋狂一般去裝載,唯獨裝好糧食,擔著出去時,卻又重新小心翼翼起來。
毫無疑問,這些玩意是糧倉。
“那是夯土造的大甕。”一直坐在城牆上沒動彈,見到張行上來都沒起身,顯得毫無禮貌的單通海忽然從這些糧食上收回目光,正色開口介紹。“我們幾個下去看過,夯土夯實的圓形大地窖,下窄上寬,就好像夯土造的大甕鑲在地裡一般,裡面鋪上席子,倒滿糧食,上面用木頭架住,用土封住,只留個口子,建個屋子,算是留個門……我問了,這麼一個夯土甕就是照著一千人吃一年的軍糧打的。”
張行一聲不吭,周圍一起到來的頭領,無論是河北本地的還是河南的,無論是領兵的還是做直屬分管的,一時都有些搖搖晃晃的感覺,其中幾人更是舉起手來,有些拙劣的、卻又迫不及待的,去數這個小小倉城內的夯土大甕數量。
“不用數了,八十七個,其中七個已經空了,剩餘八十個,差不多夠我們幫所有五十個營頭省著吃一年。”單通海再度出言打斷了這些人的動作。
但很快,停止數數的人在竇立德的帶領下,復又笨拙的從城牆上翻身而下,紛紛去做親眼親手的驗證,而其餘人,乾脆愣在上面一動不動。
張行似乎是唯一一個沒有過多反應的人,他轉過頭去,看向了倉城前官道盡頭的龐大倉儲區。
“首席,這便是我說的‘封存完整’了。”徐世英也轉過頭來,努力認真以告。“倉城這裡的糧食原本只是儲存新糧,方便軍隊取用的,是河北這裡轉運損耗之後送到這裡的每季新糧……而那邊,還有兩大片陳糧區,一片存錢的倉區,一片存麻布一片存絹的倉區,還有一片存雜貨的……別的不好說,但如果每季新糧都有這些,那此地光糧食就該夠我們整個幫的軍隊吃三十年,我懷疑光糧食就有數百萬石,只是註定點驗不清罷了。”
“不至於。”馬圍忽然開口提醒。“不至於夠咱們吃三十年……徐大頭領忘了三徵東夷河北這邊的拋灑了嗎?還有這幾年的只出不入……再說了,就算是粟米,能放個十幾年,真到了二十年以上,也基本上碎了、壞了,只能餵豬了。”
徐世英張了張嘴,沒有吭聲,只是微微點頭。
馬圍也忽然閉嘴,不再多言。
且說,此時在黎陽倉城上的這些頭領,看起來挺鎮定的,看起來反應不一。
但實際上,徐世英這種務實、聰明的人,卻上來故弄玄虛;單通海坐在那裡,表面上滿不在乎,似乎盡在掌握,但說話時雙手卻一直在抖;謝鳴鶴這般話多之人,更是中途語塞;馬圍這人,向來豁達,此時反而突兀抬槓……與之相比,竇立德和翟謙不管不顧,直接去做點驗,徐師仁的小心翼翼,反而更明顯一些。
說白了,所有人都被震動到了,而且是被震動的無以復加,所以都在失態,都在遮掩自己的失態,這才顯得所有人冷靜過了頭。
至於張行,張行當然也被震動到了,也失態了,不然也不至於從見到徐世英這些人以後到眼下一句話都沒有說。
但是,別人不清楚,張行這裡,伴隨著這種強烈震驚的,還有同樣強烈的憤怒。
那是一種將穿越者從艱難的幫內政治、困惑的個人目標以及整個天下複雜戰略局勢的混合泥潭中喚醒的原始憤怒,是他一開始忍不住想殺人,想放火,想造反的那種憤怒!
莫名其妙的,在面對著整個河北積攢了二三十年的龐大倉儲時,在幫剛剛完成了一場經典的、出色的小規模奔襲戰後,在馬上要面對天下風起雲湧走向不定的複雜局勢時,張行想到了一個人,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原大,那個非要連鞋子都要搶的潑皮。
他現在只想一聲不吭,彙集全身最後一絲真氣,狠狠的一腳踩下去。
當然,張行還保持著一絲理智——他想起了自己做的那個夢,然後陡然意識到,不管條件到底如何,自己都會來取黎陽倉的。
因為,這本就是他所求的。
“河北三十年之民脂民膏匯聚於此。”張行忽然開口了,語氣平和。“該還回去了!”
徐世英點點頭,便要言語。
但下一刻,張首席便繼續言道:“但是,鄴城倉儲還在,若不能奪,未免不能盡善於河北,而河北百姓膏血得還,河南又如何?滎陽洛口倉也要取下!要讓天下人,都拿回他們自己的膏血。”
徐世英張了張嘴,意外的沒有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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