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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四野行(1)(1/2)

作者:榴彈怕水
 七月間,鄉野間的熾熱迅速消減了下去,零星的雨水也開始出現,河北也好,河南也罷,路上的行人明顯變得密集起來,商業農業活動也迅速回復,一切都似乎恢復到了往年的風調雨順之中。

將陵縣最西北的三黃裡,蟬鳴聲中,一隊七八人騎士來到了此地,尋得一處臺地,俯瞰四野,然後幾人相互討論,記錄了一個表格,便匆匆往下一處雙黃裡而去了。

如此再三,一行人只是走馬觀花,連鄉里都不入的,當日下午便馳回了將陵城下,先去城南三里外的“牛馬營”還了馬,簽了字,親自餵了牲口,便要離開。

乃是準備入城的入城,歸營的歸營。

不過,一行人既來到官道上,為首的一名中年軍官左右一看,見著官道旁新起的許多酒肆、雜鋪,又看到身後軍士明顯疲憊飢餒,便乾脆低聲來問身側另一名走道都艱難的年輕文士:“劉文書,天氣舒爽,諸位兄弟又隨我們累了一日,咱們倆要不要請他們當街吃頓酒?”

年輕文士聞言略顯尷尬的摸了摸腰中革囊:“慚愧,沒帶什麼錢出來。”

“無妨,我這裡足的。”那中年軍官當場來笑,順便拍了下腰中革袋,連帶著將黑色綬帶露了出來,上面兩根不知道是象牙還是玉石的白色裝飾格外顯眼。

很顯然,這是一位幫內護法層級的軍官,如此身份,一旦轉到地方,就是縣尉起步了。

而那年輕文士身上其實也有一個類似的綬帶,卻只有一根白色硬條裝飾,儼然差了一層。

閒話少說,轉過身來,那中年軍官已經大聲來笑:“諸位兄弟,差點忘了,今日是五日半休,下午不辦公的,便是入城了也交不了差,正好最近幫內大賞,我跟劉文書這裡餘錢還是有的,且與大家買一頓酒,歇口氣。”

隨行軍士自然大悅,紛紛感激,並口稱趙大參與劉文書。

果然,這二人不是什麼下面的領兵軍官與地方文吏,而是將陵這裡張首席的直屬參謀與文書。

就這樣,眾人簇擁著兩位,一起順著官道走了兩遍,因為此地的酒肆商鋪多是這半年剛剛起來的,所以也沒選到什麼特別的地方,到底是捏著鼻子尋著一家二層酒肆進去了,然後因為人多,卻只在樓下隨意當街來坐。

時值秋初,暑氣已散,瓜果雞鴨都是不缺的,只是因為禁酒,酒水多還是從幫控制區外來的,不免偏貴,也就是有上官請客,才能有機會來過過癮。

唯獨酒水一過,一眾軍士又都是口無遮攔的,馬上就胡言亂語起來。這還不算,酒尚未過三旬,又有類似一幫人來,也是一位大參帶著一位文書領著四五個人,兩撥人並了桌子,尤其是下面的軍士們通了姓名、家鄉、資歷後,藉著酒勁,更是管不住嘴了。

而說來說去,自然少不了說到今日忙碌的活計。

“要我說,上頭為這旱災的事,關心的過頭了。”大概是因為行路辛苦,一名夥長不免牢騷。“五月的時候就休整溝渠,六月的時候去打仗,這邊據說也沒停下,一回來,龍頭都成首席了,卻還是盯著這事,據說還下了檢討,說因為這旱情不該打徐州那一戰,結果這又來……今日還好,上一旬,我跟一位大參直接跑去了渤海郡,那大參也不知道請我們喝頓酒……你說,這都是誰給首席出的主意啊?”

眾人一起去看四位為首者,而這其中,小劉文書率先來笑:“恐怕是首席自家的主意。”

場面莫名一肅。

那夥長瞬間酒醒,趕緊解釋:“我不是不懂嘛……若說之前忙碌還是為了救災,現在呢?現在都七月了,再怎麼忙,這地裡也就這樣了吧?為啥還要整這個災情視察啊?”

這次輪到那趙大參笑了下,第一個爽朗來答:“老王想少了……”

“自然是想少了,不然咱們一起做的伍長,你都大參了,我卻還是夥長。”王夥長也趕緊笑。“反正哪裡有你快腿趙想得多?”

“我只是腿快,如何想得多?想的多也想不懂啊?道理都是臺裡聽這些讀書人說的。譬如今日這個事情,就是小劉文書當日與細細我講清楚的。”趙大參指著身側搭檔笑道,然後旋即肅然。“他說啊,自古以來,災荒這個事情,都是三分天災,七分人禍,之前救災是為了減天災,現在去探災是為了少人禍……”

眾人齊齊一肅。

而接下來,趙大參果然是指著小劉文書說出了一番道理。

先說的是旱情本身。

首先,是這次旱災的規模特別大,所謂基本上覆蓋了近畿、東境、河北、江淮,影響範圍多達七八十個州郡。

其次,是這次旱災的情況非常複雜,東部沿海地區普遍性好一些,淮南好很多,近畿到了漢水一帶稍好,最嚴重的則是河北中西部,東境西部、淮西、近畿東部地區。

而放在幫的核心地盤這裡,旱情也同樣複雜和混亂,東境跟河北不一樣,登州跟東郡不一樣,渤海跟平原不一樣,包括同一個郡,因為有沒有挨著主要河流,有沒有及時得到灌溉,也完全不是一回事。

而說完這些,趙大參才開始說起了這次的差事:“首席還是龍頭的時候就定下了幾個根本的規矩,其中一條最重要的,叫做賦稅徭役公平……而現在一出這個旱災,秋後肯定要適當減一減賦稅,比如說,收成未過半的,那就要免了;一成以內的正常收;兩到三成的,也要有對應的減免……但剛剛也說了,旱情這麼複雜,全靠地方官來報,這就很麻煩了。”

“我曉得了。”聽到這裡,那王夥長恍然大悟。“是怕地方官多報、亂報!到時候繳不上賦稅,沒了明年軍糧!”

眾軍士也都恍然。

“不錯。”趙大參嘆了口氣。“不過,我親耳聽首席跟陳內務說,他最怕的其實還是少報災情,甚至不報……”

除了幾名參謀、文書,軍士們各自詫異。

劉文書終於忍耐不住,冷笑一聲:“莫忘了大魏朝先帝爺的時候,不都是不報、少報嗎?遭了災不報,苦一苦老百姓,賦稅收齊……反正政治清明,比不上關隴人升的高,卻升的一樣快。”

“這跟授田是一個道理。”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一開始造反的時候龍頭……首席就遣人專門說過的,大魏朝廷那裡,授一畝地非說兩畝地,納雙倍賦稅哄大魏皇帝老兒開心,結果就是咱們東境人跟河北人辛苦一整年,只能勉強活命,一遇到災禍就等死。”

“遇到災年就等死,說的不就是這個?這就是連上了。”

“所以才反了他孃的!”

“咱們幫也有這樣的官?”

“哪裡都有這樣的官,只要能升官,什麼都不管……再說了,好多官,本來就是朝廷的人直接投降任用的。”

“反正我曉得原委了。”王夥長做了總結。“這邊有個大致對照,省得地方官們作假……曉得了便不累了,來來來,咱們喝酒!”

“喝喝喝!”

店內一時喧譁。

“聽見沒有?”就在這時,二樓窗前,一人寬袍大袖,捻鬚來笑,卻正是幫外務分管謝鳴鶴。“臺裡的參謀、文書,還有這些軍士,都比你曉事。”

“曉的什麼事?”對面之人,赫然是幫內務總管陳斌,其人聞言,只是冷冷來對。“我剛剛跟他們說的是一回事嗎?我是在意這件事?我是覺得首席無論如何不該做什麼檢討……打徐州對也好錯也好,都不能做檢討!他以為做了檢討,會讓下面人心悅誠服,佩服他的氣度?其實只會讓那些軍頭心生輕視!更要命的是,萬一因為旱災出了問題,那些人就會趁勢把過錯推到首席一個人頭上!”

原來,因為旱情的緣故,張首席事後曾發自內心的反省,認為徐州這一戰應該忍下來的,琅琊半郡不要了,直接去江都購下李文柏的首級,差不多糊弄一下就行,反正不該耽誤了大半個月的救災時機,還浪費了許多糧食!

當然了,這只是遵循張行個人價值觀的某種檢討,其他大部分人並不以為然,但他還是堅持釋出了一個內部的檢討,承認了徐州一戰的失誤。

這件事情並未引起其他人的重視,尤其是張首席最近威風凜凜,不但徐州大勝得了許多鯨魚骨頭,本月初,他渡河北歸後,更是隻一封書信送到薛常雄手上,就熄了這位大將軍要為江都“撓賊後”的心思,轉而老老實實回河間看鯨魚骨頭去了。

更誇張的是,遠在大江邊上的南陳舊將,聽到張行做了首席就立即起兵了,隔著一個淮西遙尊張首席為上,兒子都送來了!

甚至江南最近都有人來,北地也有人來賀喜,晉北的破浪刀似乎也有歸附的信函。

如此威勢之下,些許戰略檢討,自然沒有掀起什麼權威上的波瀾,但陳斌卻對此極為不滿。

“還是老一套,威與德之爭嘛。”謝鳴鶴想了一想,繼續舉著酒杯來笑。“威見效快,德見效深,威容易致勝,德可以承敗,爭來爭去,沒什麼意思。反正咱們這位首席雖然更喜歡厚德載物的,可他遇到立威的機會也常常什麼都不管不顧,算是威德並舉了……你也沒必要想太多。”

“當今亂世,能立威還是要立威的,除非太閒,否則少建什麼德。”坐在對面的內務總管陳斌蹙眉來答,卻只是望著窗外,彼處蟬鳴蟲叫人聲不斷,城池田野兵營市場混雜。“這是我素來的見解。”

“若是這般,你為何不攔著呢?”謝鳴鶴一飲而盡後詫異來問。“反而只尋我發牢騷?依著你投奔幫以來的樣子,甭管結果如何,總會表個態的,而非是表面上不言語,私下襬臉色。”

“我也不瞞你。”陳斌沉默片刻,到底是說出了關鍵。“因為我心已亂,或者說,我今日來尋你,竟不知如何開口,以至於只能從剛剛那事說起……”

“你不是因為這件事尋我喝悶酒?”謝鳴鶴更加詫異,剛要再說,卻忽然想到了什麼,然後陡然驚醒。“你該不會是動心了吧?”

“果然也尋你說了?”陳斌平靜來問。

“我是外務分管,江南來人本就是先找的我,然後我去做的彙報,然後他當場便問了我的意思。”謝鳴鶴更加無奈。“只是萬萬沒想到,我沒動心,反倒是你居然動心了……陳公子,我動心可以,你如何能動心呢?”

“因為我姓陳?”陳斌依然是冷言冷語。“去江南開闢事業容易遭忌?”

“不是。”謝鳴鶴無語至極。“是你在這裡做的極好……我問你一件事,若是將來真的是張三郎成了大事,那是你這個陳總管的位置高,還是周行範他二叔的位置高?”

陳斌微微一愣,但還是搖頭:“若我去江南,怎麼可能只是周效尚區區三郡之地?”

“你能盡得江南八十一州郡之地?”謝鳴鶴冷笑反問。

陳斌端著酒看了對方一眼,便欲言語。

“若是那般。”謝鳴鶴繼續戲謔來笑,根本不給對方說話機會。“你便是跟我一起姓謝,反而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陳斌當場怔住。

“我曉得你的心思。”謝鳴鶴見狀嘆氣道。“你倒不是利令智昏,忽然有了野心,你是當日被迫上船,然後便只有一條路走到黑,眼下忽然多了條路,忍不住浮想聯翩……但要我說,別瞎想了,你眼下這個局面雖然是一條路摸上來的,但已經是極好的了,千萬不要自壞前程。”

陳斌也幽幽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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