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不是想開打就開打的。
軍隊的排程,後勤的補充,攻擊路線與兵力分配,都是麻煩事情,尤其是時值夏日,天氣炎熱不堪……因為天氣炎熱,很多部隊都有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輪休,還是因為天氣炎熱,必須要準備避暑的藥物,依然是因為天氣炎熱,當戰爭抽調大量的輔兵、民夫、物資時,必然會影響正在展開的抗旱作業。
更不要說那個老話題了——糧食。
兵馬一動,糧草先行,已經過了兩年緊巴日子了,這要是再打一場,再耽誤了旱情,下一年不知道什麼樣子。
而這就是所謂考驗人的時候了。
實際上,決議剛剛散了場,轉回到城內,那邊一眾領兵的正將、郎將們便和各郡太守們與諸位新任總管、分管,就迅速陷入到了相關問題的爭執中,太守們作為地方官,之前便有數人直接反對開戰,而諸位領兵將領們卻迫不及待,總管、分管們負責協調,更是鬧得不可開交。
一會功夫,便忍不住吵鬧起來。
張行沒有去給這些人降溫,他和李樞、魏玄定、雄伯南、白有思,以及王焯在郡府的一個側院裡說話。
“你能確定?”坐在廊下的張行嘴裡是疑問句,但表情和語氣卻很平和。
“十之八九吧。”此次小討論的發起人王焯站在一旁平靜來答,正是他尋到自己新上司李樞一起來找張行的,只不過其餘三人恰好也在此處。“我也是聽說。”
“若是這般,此戰就更麻煩了。”坐在院子涼蔭下石桌前的魏玄定微微皺眉。“雄天王和白大頭領之前在琅琊可有察覺?”
“沒有,但也是有了。”旁邊雄伯南板著臉沉聲以對。“沒有是說,一動手跟之前感覺一樣,就是單人肯定不是他對手,但跟白大頭領在一起足可從容進退……而又說了有,是仔細一想我如今已經觀想大成,非是當年歷山時交手模樣,那麼這麼一對,他最少也是到了這份上,而若是真的快一步摸到了宗師門檻,已經可以跟薛常雄一般將觀想之物外放映照出來,當時卻不用出來,那也是尋常,我們也是不知道的。”
白有思抱著長劍,沒有吭聲。
“那就應該是了。”魏玄定立即頷首。
“那就麻煩了。”雄伯南站起身來,明顯焦躁了起來。“我非是無端漲別人威風,但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修行者打架這個事情跟街頭廝殺沒什麼區別,就是會有個明顯的勝負,就是有人特別厲害,每次都能打贏,依著我的平生所見,此類交手,同境界下,有兩個人是絕不能拿常理來比較的,一個是白大頭領,另一個正是司馬正,何況司馬正如今先進了半步?”
“我確實不是他對手。”靠在廊下柱子上的白有思平靜開口。“歷來如此,修行境界總是慢他一年兩載的,同境界下的比試也總是差他一分。”話至此處,白有思稍微一頓,還是繼續來言。“不過,也不必怵他就是,他便是跟薛常雄一樣摸到了宗師門檻,也不可能來得及立塔,不立塔,就破不掉基本的境界桎梏和真氣迭加的。”
“不錯。”李樞也正色以對。“只要不立塔,他便是真的宗師了,難道我們不能結大陣迎上去嗎?我們現成的六七個成丹,還有雄天王跟思思這種,如何怕他?”
張行依舊不吭聲。
倒是魏玄定想了一想,也認真來答:“既如此,這一戰還是要打。”
“就是這個道理,這一戰必須要打。”李樞迫不及待,很顯然,在內部人事問題已定的情況下,於公於私,他現在都沒有任何理由反對這場戰鬥。
王焯沉默了片刻,也認真環顧來言:“首席,兩位龍頭,雄白兩位大頭領,你們幾位有你們幾位的考量,有些事情也肯定比我這二把刀清楚,但我還是要說,剛剛之所以棄手,包括現在主動找諸位來說,也是有我理由的……我不是說該不該打,而是在擔心司馬若至宗師,他再用家族的協助,從江都喚來援兵和助手,此戰沒有了突破口,最後便拖下去,弄得雙方都空耗錢糧人力,打成爛仗。”
李樞便要言語。
而這個時候,抱著懷坐在白有思腳旁的張行開口了:“其實我也有這個擔心。”
除了白有思,眾人齊齊一怔,然後來看。
“我之所以著急擔任這個首席,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三件事,河南這裡的腐化、淮西的亂局,還有就是這場南北皆有顯現的旱災……第一件事需要內部權威,第二件事需要對淮右盟的進一步控制,第三件事需要所有的東西,唯獨跟徐州開戰卻不在其中。”張行在廊下認真來言。“若真打成了爛仗,前兩件事要拖延,第三件事要大大受影響。”
“但事有緩急。”李樞站起身來重申道。“這一仗又不是我們主動挑起的,是我們不得不應,如若不應,將來必有後患……張首席剛剛在決議上也說了,咱們幫之所以能成事,骨子裡是靠的團結二字,所以才能聚細流成江河,而反過來講,現在出了頭領、留後還帶著幾個城一起降魏的事情,其實也是另一種細流……卻是大堤上的細流,如果不管,它也會成江河的!這是在動我們幫的命根子!”
“不錯,決不能讓人產生一種幫可以今日降明日叛的錯覺。”張行沉聲以對。“這一戰必須要打……但咱們必須要在這裡討論清楚,要打到什麼份上?因為必須要見好就收,要快才行。”
“一戰而勝,然後拿回臨沂城,宰了李文柏?”魏玄定學著張行抱著懷認真來問,然後馬上改口。“不對,李文柏一個大活人,看到我們這般聲勢,直接自請離開淮北,去了江都如何?所以是要一戰而勝,再奪回臨沂?”
“道理是如此,但現在的情況是,一戰而勝和奪城也未必來的那麼容易。”張行倒是坦蕩。“尤其是司馬正也不得不應這一仗,而且徐州背靠江都很容易得到真正的強力支援,至於拿回臨沂,我說句良心話,魯郡和琅琊的那片山地不適合大部隊進發,咱們的兵力優勢施展不開,反而是臨沂那邊一馬平川,方便支援,咱們真要去那裡說不定會被抓住戰機被人虎口拔牙?”
“這……”魏玄定開始慌了。“不會真的對峙一番退回來吧?”
李樞幾人也都板著臉沉默起來,別看此番退下來是張行這個新首席的威信丟的大,但真要打輸了,或者打成爛賬,誰都跑不掉。
人的心態就是這麼奇怪。
“這有什麼,難道還只許勝,不許敗?”張行依舊坦蕩。“只能說做好足夠心理準備,盡力而為,不能因為打了幾次勝仗,就小瞧了天下人,便是小瞧了天下人,也不敢小瞧司馬二龍的。”
“話雖如此。”李樞正色來問。“張首席可有一些計較?”
“還是有一點的,但不多。”張行認真來答。“我的意思是,首先要發揮兵力優勢,所以要換戰場,要分兵……主力從濟陰這裡順著菏水與汴水往徐州本陣,也就是彭城郡的彭城(就是徐州)出兵……給司馬正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扔下徐州這裡,必然會折返過來,在汴、菏之間的豐沛蕭方諸縣與我們對峙,這時候,如果我們早分一支兵馬藏身在魯郡那裡,何妨嘗試突襲臨沂?”
“可行!”李樞直接拊掌。“攻其必救,調虎離山……可行。”
“只是可行而已。”張行面色不變。“倉促之下的法子,有比沒強。”
“就是這個道理。”魏玄定倒是鬆了口氣。“我倒是覺得,有個法子已經足夠好了……畢竟,這次的事情,我們是事出突然,他們何嘗不是?”
“這倒是實話。”雄伯南也微微振作起來。“事情肯定是猝然而起,是因為我們發覺琅琊的那些豪強在與徐州眉來眼去,然後我開始去遷移這些家族,遷移了一趟之後,把他們逼急了,做出了這種事……從我們這邊來看,是沒想到李文柏那廝居然也降了,而從徐州那裡來說,整件事情都是突然的,所以他們也必然沒有準備!關鍵是誰負責偏師?偏師那裡,少了未必能成,多了會被人輕易從徐州這邊看出門道。”
張行扭頭看向立在身側的白有思:“白總管覺得誰合適?”
“我不合適。”白有思立即給出答覆。“太明顯了,雄天王也不行,我覺得應該是徐師仁跟莽金剛再帶著一兩位凝丹高手……徐大頭領本就是魯郡人,之前本就在家輪休,離開魯郡,反而刻意;莽金剛是司馬二龍不知道的資訊,足夠讓他意想不到。”
“有道理。”張行點點頭。“徐師仁是偏師主帥,不過莽金剛願不願意來是另外一回事,得找他談一談……諸位還有別的補充嗎?”
廊下、院中,幾人對視幾眼,不再言語。
“既如此,就不要耽擱。”張行目光掃過幾人,依次吩咐。“雄天王現在去鎮一鎮場子,要他們不許再做無謂爭吵,要迅速做出方案,不能等河北的兵馬過了河不知道哪個營往哪裡走……具體找徐世英跟馬圍,告訴他們分兵的計劃,立即弄出一個總的方案來!”
雄伯南立即點頭。
“李公現在就去動員地方,不管如何調配具體的營頭,從濟陰這裡出兵的大方向跑不掉,物資、民夫、兵馬都要立即開始處置,要設立兵站,沿著菏水或者汴水,方便大部隊進軍。”張行如此吩咐,果然是直接下令了。“魏公也是類似,但你可以稍等等,等下軍事計劃大略出來,再去魯郡做說法,可柴大頭領必須現在就回去,先去濟北做河北的營頭接應。”
李樞明顯一怔,但還是乾點了下頭,魏玄定更是頷首不及。
“還有王總管,淮西那邊還是要辛苦你往來,你現在去找杜破陣,但要晚些時候再來,我要先跟莽金剛聊聊。”張行如此吩咐。“可以先跟杜破陣透個底,淮西必須出兵,而且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雜牌兵,我要看到闞稜帶著他的一萬太保軍出戰!這是底線!”
眾人聽到這裡,曉得便算是定下了此戰從最高層面的一些說法,便都不再猶豫,準備轉身去做事。
而就在此時,王焯忽然拱手正式行禮:“謹遵首席軍令!”
其餘幾人反應過來,明顯怔了一下,其中魏玄定和雄伯南率先反應過來,也依著葫蘆畫成瓢,認真拱手一禮:“謹遵首席軍令。”
李樞內心尷尬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便也拱手:“謹遵首席軍令。”
張行站起身來,走出走廊,只在院中同樣拱手:“大事未成,諸君尚須努力!”
四人見狀,心思各異,便也離開。
而四人既走,身後白有思也起身走下來:“三郎,我有什麼別的軍令?還是要我隨行主力軍陣就行?”
“莽金剛要你在場我才好見,有些東西要你來稱量。”張行回頭來笑。“這便是軍令。”
白有思即刻點頭。
張行也隨即擺手,將守在側院門前的賈閏士喊來。
“首席。”賈閏士回家歇息了大半月,此行與父親賈務根一起趕到,不免容光煥發。“有什麼吩咐?是去尋莽金剛嗎?”
“是去尋他,但要先去那邊找賈越,然後讓賈越帶你去尋白沛熊那幾人,再然後一起將莽金剛、瘦金剛、胖金剛一起尋來。”張行如此安排。
賈閏士愣了一下,但迅速醒悟:“是去尋幾位北地人,然後再找幾位金剛?”
“對。”
小賈不再猶豫,立即重唸了一遍命令,匆匆而去了。
人還沒走,挪到石桌前的白有思就先笑了:“若是在河北,多少要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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