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放鬆下來連線了,那也叫真氣陣,實際上,江湖上是不缺這種小規模真氣戰陣的,師兄弟之間、宗族兄弟之間,屢見不鮮。但是到了軍中,因為鐵甲、鋼弩、戰馬、長兵這些完全可以量產且效用並不比真氣差太多的裝備存在,組建這種小規模軍陣就顯得不夠實用,尤其是不到凝丹的話,也往往缺少真氣儲存量,根本無法持久,還不如留著使那一下子兩下子呢。
也正是因為如此,外界始終對張行的修為高看一頭。
當然了,也到此為止,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成丹階段的觀想,會是一個大門檻,這可不是武藝好甚至天賦好就能過的,你得有自己堅信和堅持的東西,而且要最起碼自家想得通。
換言之,屈突達見到這個軍陣之前,一直是把張行當做是成丹境來看的,而現在,他看著霧氣漸漸滾開後的真氣軍陣原狀,卻又莫名產生了一絲更瘋狂的念頭——這廝不會造反的念頭太通達,然後又得了河北與東境的地氣,開始朝宗師跑了吧?
無他,對方太不吝惜真氣了,居然遠遠的就維持起了這麼大的真氣陣,而且這麼大的真氣陣居然只是十來個凝丹級別的高手,殊無其他人參與。
半刻鐘後,太陽落下來前的那幾息功夫裡,巨大的真氣軍陣再不遲疑,當場啟動,若是自城上看去,幾乎宛若一顆巨大的被壓扁的冰球一般,然後就勢不可擋的自發性朝前方滾了過去。
沒有任何意外,伴隨著守軍兩輪象徵性的弩矢雨與柵欄被碾壓的爆破聲,此時被官軍佔領的營寨前營瞬間失守。
哪怕是之前早早做好了撤退備案,千把人的前營軍士依然臨陣腿軟,然後當場失序,而失序的結果就是,更加乾脆的被那個龐大且撕扯成不規則形狀的冰球給碾過去,死傷當場。
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太久,因為隨著太陽徹底西沉,暮色深沉偏偏今晚又是月末,不見月色,戰場上肉眼可見的黑布隆冬起來,便是真氣軍陣效果也差了許多。
這個時候,位於南面側營的秦寶忽然開口:「軍來的太倉促,又丟了營寨,沒有火把,不能夜戰。」
李清臣當場鬆了口氣。
隨即,秦寶忽然再度開口,卻又說了個有些偏移的話題:「屈突將軍是故意留下千把人在前營的。」
「慈不掌兵。」李清臣反而為屈突達做解釋。「既然決心要撤,總要頂過這片刻的,留的少了,傷亡更大」
「我是在想,前營的人裡會不會有人也猜到了,只是一則想著盡忠職守,二則想著老母在後,三則想著自己還有幾分本事,不一定被碾過去?」秦寶幽幽來嘆。「然後就被碾過去連後悔的機會都無呢?」
李清臣沉默片刻,也嘆了口氣:「你是被今日那一箭傷到了嗎?後悔了?」「我以為是兩軍交戰.」秦寶沒有講之前小周的喝罵,實際上他也沒在乎小周的喝罵。
「道理上是如此,實際上是戰陣上十之八九都會殺紅眼。「李清臣正色道。「你當他是兄弟,卻恐怕沒想過,他在軍兩年多了自然又結交了新的兄弟,然後你卻日漸淡了,若是你再殺了他的新兄弟,自然會恨你什麼言語,什麼許諾,或許還記得一點形式,內裡十之八九是斷了的。」、
暮色愈發深沉,遠處的真氣大陣明顯停了下來,李清臣
猶豫了一下,繼續來問:「當日你沒跟他走,是因為你有老母在堂,而你母親一輩子便只是望著你做大官,登堂入室,續了秦氏門楣是也不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秦寶搖頭以對。「你是不是想問,既如此,如今張三哥得了勢,我跟張三哥也能出人頭地,所以動搖了?」
「是。」李清臣乾脆來答。
「不是這樣的,最起碼不只是這樣。「秦寶望著頭頂已經顯露的星星認真來言。「李四爺跟張三哥說話的時候,我常在旁邊,也曾自己想過一些東西的。」
「你覺得他們倆誰更對些?」
「都不對。李四爺的意思多在於強弱,他總說關隴的力量大,遲早還會贏,老老實實在關隴這邊窩著,等待時機便可.我其實不以為然,總覺得你們關隴人太欺負其他地方人了,我自是東境人,如何能不計較此事?」秦寶正色道。「總之,這個人太實際了,實際到讓人害怕。」
「那張三呢?」
「三哥的問題不在於造反,而在於他太不實際了。」秦寶有些氣悶。「他的道理當然是好的,但總是在天上飄著,想立規矩,就要世族豪強都闆闆正正,想要開民智,就要所有孩子一起築基一起識字.這些東西,他自己都心虛.我當時便想,且等等,看看局勢,李四爺說不得會失了人心,張三哥會吃了教訓,大家都會妥當起來,屆時再去一起做大事但誰成想局勢變得這麼快呢?而且你剛剛說的也對,時日本身也會改變人的,如此大勢下,經歷的太多,哪個是虛的呢?」
「秦二,你今日難得有些實在了,但其實還是沒說透。」李清臣想了想,忽然笑道。「那就是你根本沒想過,事情發展到現在,不只是局勢太快的問題,還有個人性情的問題.李四隱忍的多了,所以不敢抓機會;張三想得多,想的離奇,便做得最多最離經叛道;還有思思姐,她想到便去做,但臨到大局當前,又怕自己這把劍太鋒利,會做錯不能更改,正好張行身側有個空隙,像個劍鞘一般,她便跟了過去,暫時雌伏;至於你呢?你太板正了,總覺得自己有本事,心思正,在哪裡都能頂天立地,所以才一直沒有動彈,結果一日日把自己跟你張三哥扳成了個一箭招呼。」
秦寶聽了半晌,只是搖頭:「你既然這般透徹,我今日就不再評你了。李十二聞言也只是苦笑。
苦中作樂二人就此打住。
而此時,前營那裡的真氣真氣軍陣早已經撤回,卻還是維持著軍陣姿態,灰白色的真氣飄逸不斷,依舊在暮色中顯眼,引得軍陣中歡呼雀躍。
二人正在閒看,那邊來了使者,說是屈突達叫兩人過去,乃是到中營內中軍大帳側後方的某處做說法。
二人自然無話,便一起要過去。
當此時,秦寶看了一下遠處,復又把話題轉移了回來:「屈突將軍不會是以為今晚上就此完了吧?」
李十二愣了一下,也跟著嘆氣:「張三郎的嘴,白常檢的劍,羅大爺的腿便是張行沒有戰意,也一定會來罵的!卻不知道要怎麼罵了?」
當然,很快兩人就知道怎麼罵了。
兩人還有其他幾位軍官聚集在一起,便要商議趁著軍缺乏照明,難以大規模夜戰的機會,棄了城內兩位,乘夜撤離。佈置到一半,忽然間,外面宛如海浪一般的歡呼聲漸漸變了腔調,一開始還模模糊糊混雜一片,但後來漸漸統一,居然變的清晰可聞。
仔細一聽,居然是開始唱歌了,而且是有人帶著一營一營的唱,有東境民歌,有河北長調,還有登州黃腔,乃是相互較勁來唱,唱的好有人帶頭拊掌,唱的差被人鬨笑。
屈突達等人老於軍旅,聽了片刻,
忽然醒悟,這是缺乏照明情況下需要聚攏維持部隊的緣故,沒有光線,就用聲音。
便強壓的不安,只在種種音量巨大的鄉野小調中來繼續討論脫離方案。
然而,又過了一陣子,忽然間,又不再單純唱歌,而是有人帶著開始喊什麼話,最後漸漸統一,幾乎騎步十幾個營一起來喊。
營內,眾人聽得清楚,卻正是:
「屈突達,真英雄,撤退離竄疾如風,進軍臨陣徐如林,友軍有難不動如山,三戰三逃真將軍!」
然後這四五句話翻來覆去,順序不定,卻始終不斷來喊。其中夾雜許多人的鬨笑,時不時還有一道流光飛過,肆意衝擊營寨,斬殺哨兵後帶著真氣的肆意大笑。
又過了片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缺乏照明需要寨前的軍又開始唱起歌來,乃是有人帶著,一營一營來唱,卻也不多唱。
屈突達聽了半晌,初時一聲不吭,其餘人也不敢言語,然後忽然間,這位東都直屬大將勃然作色,聲嘶力竭來喝:
「北地漢焉能如此欺我?!」
李清臣和秦二看著對方腳步半點不動,只是不語,倒是剩下兩位凝丹將軍心慌意亂,趕緊上前去攔,只說是賊人計策。
好不容易勸下去,忽然間,外面又漸漸變了詞。正是:
「曹皇叔,坐東都,三番五次仗屈突,賠了清河好無辜。」
屈突達青筋凸出,目眥欲裂,乃是扭頭來看李清臣:「李十二,你來說,自古可有將軍受此辱而能無動於衷者?」
李清臣只能無奈配合:「屈突將軍,能屈能伸,方為大丈夫。」屈突達只是站著不動,放肆喝罵回來。
就在聊城熱鬧非凡的時候,聊城西北面四五里的敏感地帶,黑夜中,一隊騎士矗立在粟苗地裡的田隴之上,眼看著一大隊軍從不遠官道上循聲往彼處而去,其中一人忍不住來笑:
「張師叔總是出人意料。」
「他太關注戰場外的東西了。」為首一騎冷笑道。「什麼花裡胡哨的就憑這個戰備,我問你,假若今日我將薛常雄請來,帶上我們武安的一萬郡兵來,也不用什麼別的多餘戰場手段,只兩家合著直接推過去,他除了一敗塗地,還能如何?」
蘇靖方自然連連頷首,口稱:「師父所言極是。」
當然,這不耽誤他內裡好奇,為什麼自家這位師父不怎麼做呢?這個在張三師叔的考量中嗎?還是在師父的某種考量內呢?
一念至此,他忍不住開口:「師父既然來了,不去見一見張三師叔嗎?」黑夜的薰風中,李定沉默許久不應說實話,他有點害怕,還有點憤怒與焦躁。
而就在他不知道該如何回覆時,身側忽然又有歌響,引得李定微微回頭,卻居然只是一隊掉隊的軍士卒或者民夫,一邊低聲來唱,一邊扛著什麼往彼處彙集。
唱的倒是明顯比某人編的不成文調調更合時節,卻只是春日黃色小調。
正所謂:
「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春風復多情,吹我羅裳開。」
黑夜的薰風中李定目送這些人過去半晌方才來笑顏:「春日景好,春風開懷,且讓這廝再逍遙一陣。」
說著,竟然是在田隴上兀自打馬折回了,卻不知說的是誰。
PS: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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