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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是春耕伊始,便開始派人大張旗鼓張貼傳單,同時給士卒和田野裡的百姓喊話,說他曹善成為了自己升官發財強行徵召郡卒,不許老百姓春耕,枉顧人命。
現在則更乾脆直接,說他曹郡守為了討好江都聖人不惜要害死全郡上下。
這其中,他曹善成最在意的,其實是第一個帖子,因為太過於誅心了,前半生的蹉跎正是素來自傲的他最難以接受的經歷,但這個深深刺痛了他的揭帖,反而沒幾個人在意,因為知道的人不多。而後來的帖子,明顯越來越無稽……他是郡守,朝廷任命的郡守,整軍備戰,防備反賊不是理所當然嗎?
官和賊,需要討論嗎?
但是,大規模宣告的後果卻遠遠超出他想象。
說他備戰耽誤春耕的帖子一出來,就立即出現了逃兵現象和牴觸服役的現象,偏偏這個時候他也拿不出當日鎮壓反賊的氣魄來了……因為老百姓真的會跑的。
而現在,這麼一個荒誕的官賊不兩立的指責,放在以往他要發笑的佈告大規模貼出來,他卻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在等自己了。
是世族和豪強的進一步叛離嗎?還是周邊州郡的進一步離心離德,以鄰為壑?
又或者是前線官兵的直接動搖?
應該不至於此吧?前線四城,孫郡丞、史都尉、韓副都尉,外加一個薛萬弼,都是值得信任的吧?
曹郡守的憂心忡忡沒有持續多久,因為韓二郎派來送牌子的人剛走沒多久,大約傍晚的時候,鎮守茌平的孫郡丞本人就親自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你怎麼能來呢?”曹善成詫異以對。“前線四座城,哪一座都不能缺鎮守之人……”
“因為我要來親口問一問府君。”孫郡丞揮舞著手裡的佈告嚴肅以對。“果真要玉石俱焚嗎?”
曹善成眼神犀利了起來:“孫郡丞什麼意思?你我守土有責!”
“對誰的責?”孫郡丞絲毫不懼。“東都還是江都?”
“東都江都一體!”曹善成怔了一下,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隔了兩年還要辯論這種老話題。“對大魏的責!”
“可是下面的人不認。”孫郡丞忽然壓低了聲音。“府君!這件事情是這樣的,我也是朝廷命官,我也是受任於上,我懂你的意思,可是那些郡卒,他們是發於本土的,是發於下的……這個佈告,看起來荒誕,看起來是我們想了兩年懶得想的爛賬,但對於下面的人來說,這就是個要命的東西,你跟他們說大魏、說朝廷,平素裡大家不計較,現在賊過來,偏偏讓你計較,那江都聖人就不能提,因為三徵的事情太傷民心民意了,得跟他們說,我們是為了保衛鄉梓。”
“賊不只是提醒到他們。”曹善成意識到對方是善意提醒後立即舒緩了語氣。“其實也壯了他們膽子……”
孫郡丞搖搖頭:“重壓之下,何止是他們,各處其實都不穩……”
曹善在微微一怔,反而醒悟失笑:“是了……不是賊人說的有道理,而是他們大兵壓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這時候他們無論是威逼還是利誘都會扯出事來,便是講所謂根本不通的道理也有人無端附和……茌平那裡是有人鼓譟嗎?”
“是。”孫郡丞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趕緊點頭。“有幾個夥長、什長,都是本地人,在那裡與我掰扯此事,我有些壓不住了……而且很可能是幾個隊將拱出來的。”
曹善成點點頭:“我就知道,這樣好了,你即刻回去安撫一二,明後日我親自去,把所有心懷不軌的都處置了便是!”
孫郡丞沉默片刻,認真反問:“真的要痛下殺手嗎?”
“這個時候不嚴肅,賊人來了,只會一鬨而散。”曹善成乾脆答道。
孫郡丞點點頭,便欲離開,卻不料走了幾步,復又回頭來看:“我聽說崔氏也開始不穩了?”
這次輪到曹善成沉默了。
孫郡丞見狀,復又折回:“府君,不要犯糊塗!你一個郡裡,下面人不留餘地,上面人也不留餘地,會出大岔子的!”
曹善成嘆了口氣:“且安心,我只是讓史都尉的巡邏部隊在北面封鎖嚴密些,不讓他們往來的那麼肆無忌憚罷了……你不知道,他們往平原送使者不停,就好像走親戚一般,太過分了些。”
孫郡丞這才鬆口氣,然後拱手離去。
“二兄……你不知道,曹善成想殺我!”幾乎是同一時刻的將陵城內,崔二十六郎幾乎是涕淚橫流,全都抹在了自家族兄身上。“今日來送田宅名冊,漳南那邊的官道封鎖嚴密,便往南從歷亭走,剛過邊界,忽然就被他麾下郡中哨騎圍住,若非是遇到了軍的巡騎,我和二十七郎幾乎要死在官道上!”
早幾日回到將陵城的崔肅臣愕然當場。
“他瘋了嗎?”一旁的謝鳴鶴也都詫異,然後卻又反應過來,對著崔肅臣正色來言。“崔二郎,這事自是曹善成發瘋,跟我們幫無關!”
“我知道。”崔肅臣回過神來,緩緩來應。“你們沒必要……倒是曹善成,按照之前你所言局勢,清河郡幾乎已經成了孤島,上下緊繃,他孤掌難鳴,再加上你們那些文的武的手段,怕是真有可能急了……當然,也有可能是薛萬弼。”
“隨我去見張三郎。”謝鳴鶴立即催促。
崔二郎立即頷首。
須臾片刻,張行只在住處難得偷閒看小說,聽完後,立即抬頭做出了宣告:“崔二郎,我先說一句……這事不是我們幫乾的,我們沒必要,而且我是真不想春耕受半點影響,老百姓種個地不容易……你們崔氏也不值當我幹這個。”
崔二郎聽到最後這裡,反而篤定,曹善成只怕真是被這位給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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