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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隴上行(6)(1/2)

作者:榴彈怕水
 雄伯南心中記下此事,翌日再起身,潛行過河,乃是自東郡轉入汲郡,然後剛一上岸,便察覺到了汲郡的緊張氣氛。

原來,那日戰後,屈突達再度荒謬的沒有趕上戰鬥,然後面對著薛常雄的全軍撤離,以及各郡主官的一鬨而散,更是陷入到尷尬的孤軍狀態……於是在得知渤海郡全境被掃蕩後,再加上河道已經通暢,哪怕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也只能選擇撤退了。

不然,誰知道張行會不會再來一次平原之戰?

尤其是這一次徐世英可以從容渡河兩面夾擊。

不過,士卒退到汲郡和武陽郡邊界上的澶淵,確保了安全距離後,屈突達卻並沒有繼續回撤,而是就在汲郡這裡開始佈防……澶淵是一個點,往北的內黃,往西的黎陽,再加上三者中間的博望山,大約一萬五千東都精銳,外加數千汲郡郡卒,形成了一個很明顯的堅固三角形彈性防區。

至於為何如此行事,雄伯南不用打聽都知道,這是因為有一道連著清漳水和淇水的運河從汲郡中過,將三座城孤零零的隔在了東邊,與軍主力之間根本就是一路通暢,而汲郡偏偏又是東都力有未逮情況下必須要固守的底線……所以必須要佈置兵力以作必要防備了。

且說,漳水,尤其是清漳水,幾乎是東都控制河北的天然大動脈,這條河流發源於魏郡、汲郡身後的黑山中,一路流淌到河間的東部方才與滹沱河一起入海,沿途流經的十幾個郡,全都是名郡、大郡。

這種情況下,只需要在汲郡這裡稍微挖一條几十里的運河,聯通漳水到汲郡本身注入大河的淇水上,便可輕易運輸河北膏腴之地的賦稅物資抵達東都。

實際上,在河北地區西南角的汲郡與魏郡這裡,便為此彙集了三個巨大的倉儲區。

首先是魏郡郡治鄴城,那裡是陪都,行宮裡該有的規制都有,北衙派來的一位督公、一支金吾衛尚在,行宮大使、副使也都齊全,而行宮也有對應宮城,裡面存滿了糧食、金銀、武器、甲冑、御用器件,甚至還有御馬馬廄。

汲郡的最西側,挨著河內郡、對著東都的那邊,跟對岸的洛河口以及洛口倉隔河相對,存放著河北西道與上黨地區數郡數十年的錢糧賦稅,甚至乾脆可以視為洛口倉的一部分。

而在汲郡的東半側,挨著運河,黎陽城後方,大伾山、童山之間的地區,同樣有一個標準的倉儲區,存放著河北東路數郡數十年的賦稅錢糧……這也算是個典型河口倉,但因為兩山夾著運河隔絕了大河河道,只能從東北面的黎陽城出入,所以周圍人都稱之為黎陽倉。

此時此刻,雄伯南正立在光禿禿的童山之上,居高臨下,望著下方面積巨大的倉儲區愣神。

在他的視野中,數不清的軍士、民夫正在辛苦搬運物資,明顯是要為屈突達部眾準備軍需,可能還要給西邊幾個郡的郡卒稍作補充和賞賜,卻居然只開了幾十個大倉中的前頭兩三個而已,也是讓人驚愕。

驚愕之後是荒謬感,接著是憤怒,最後是無奈。

放在以往,雄伯南的情緒可能只會止步於荒謬——這邊官府有這麼多糧食、布匹和銅錢,用都用不完,搬都搬不盡,可軍那裡,卻緊張到後勤口糧都要細細計算,弄得東境大後方怨聲載道,弄得兩邊人人心不穩,而對於河北新得兩郡的老百姓來說,更是連春耕種子都吃的差不多了。

這還不夠荒謬嗎?

但是現在的雄天王還會憤怒,因為他現在知道,眼前這些倉儲本就是河北東路,甚至就是那些連種子都沒的渤海、平原幾郡百姓的上繳,是以表面上寬大、實際上極為苛刻的標準收上來的民脂民膏……真的是民脂民膏,是用性命為代價供出來的這些東西。

而大魏朝的兩位皇帝和那些關隴大族們在西都和東都享受完了那些精華之後,寧可把這些看不上的基本錢糧布帛爛在這些倉儲裡,也不願意少收點東西,好讓老百姓多吃一口飯、多做一身衣服。甚至到了災年也不救,遇到災荒就把人圍起來,逼得老百姓叫天無門、叫至尊無聲,然後一撥兵馬剿滅乾淨,還要冠上官兵殺賊的旗號。

這根本不是什麼陸上至尊該有的德行,這根本就是明搶、明殺,根本就是視百姓為灰土、殘渣,就是不把人當人。

至於無奈,則是雄伯南心知肚明,這個位置處在東都的打擊範圍之內,是那位大宗師和東都殘餘精銳,包括絕大部分關隴軍頭視為禁臠的地方,軍想要過來,必須要集中主力才能突破屈突達,但這個時間,足夠那位大宗師親自領著東都、魏郡,甚至關西的關隴屯兵們來留下幫主力。

至於說自己這些凝丹以上高手,當然可以放肆過來搬運,但又能搬得幾石几匹?

想想就讓人氣餒。

不過,轉念一想,雄伯南復又覺得張大龍頭的一些做法是對的了,有些話還是要說出來的,有些道理還是要講的……現在回頭去想,當日自己做豪俠橫行南北時,根本就是渾渾噩噩,雖然心裡有些想法,做事也利索,卻不能如現在這般透徹清楚,知道敵人是誰,知道事情是怎麼回事,知道事情關鍵在哪裡。

彼時,真的是連生氣都不知道為什麼生氣。

壓住各種情緒,雄伯南下了童山,隨便找到一個官軍小校,一巴掌打昏過去,從對方手上牽了一匹馬,便離開黎陽倉繼續趕路,乃是順著這條短運河一路行到淇水,然後又順著淇水逆流而上,往黑山中來尋。

黑山不是某座山,而是說晉地東側這邊這個連綿近千里俯視河北的山脈因為中間一段被撒了至尊之血、真龍之肉,成了紅山,所以根據顏色,北面稱之為紫山,南面稱之為黑山……如此而已。

所以,想要在黑山中尋到一個人的下落,稱不上大海里撈針,卻也算得上是池塘裡捉魚了。

好在雄天王是個捉魚的好手,他曉得,那個什麼張長風既然匯聚了人馬,就不可能往出入艱難的山窩子裡鑽,最起碼要守著一些通道好方便下山來河北求糧,而黑山中的通道,最天然、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必然是從中發源出來的淇水與漳水前源。

所以,雄伯南正是順著淇水往上游來尋的。

果然,第二日上午,他便在山花爛漫之處尋到了端倪——淇水上游某條支流流經的一個山坳口處,居然有兩軍對峙。

雙方部隊都不多,官軍兩三千人,裝備整齊,黑山軍四五千人,明顯是挑選過的,雙方也算是戰力彷彿,半斤八兩。

但更有意思的是,即便是這些不被雄天王看在眼裡的兵力,此時也伸展不開,因為山坳口太窄了,口外還被那條支流給分割開,更顯逼仄,周圍山地也都足夠險峻難纏。

官軍只能落在下游兩裡地的開闊地位置,稍作營盤。

看得出來,這支打著李字旗號,而且明顯戰力不佳的一股官軍陷入到了麻煩中。

“今日算是第四日了。”新任鄴城行宮副使李清臣坐在簡易帳中,只著一身素色錦衣,映襯的面色有些發白。“張長風這廝給臉不要臉,居然臨時變卦,還要追加物資、錢糧……早知道不讓你那麼早去尋徐世英了,應該先把人弄出來再說。”

一側的秦寶全副披掛,只是未戴頭盔,身材更顯高大雄壯,此時正坐在一根條凳上用粗布來擦拭自己的大鐵槍,聞言也只是面色不變:“說一句還是應該的,徐世英既然回來了,就說明幫的高手很快就要到,先要他一句話,將來也是個說法,況且本來也沒有誤事……我當時正在黎陽,接到你信過個河而已。”

“也是,事到如今抱怨根本沒用,得想法子。”李清臣想了一想,也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覺得不能這麼應承張長風,否則這廝只會覺得奇貨可居,變本加厲!”

“我同意,必須得動手!”秦寶明顯乾脆了許多。

“但須考慮投鼠忌器,張長風居然廝混兩年廝混凝丹了,還收攏了不少好手。”李清臣點明瞭幾個要害。“而且山坳口這裡太窄了……”

“有個法子。”秦寶迭起油布,好生收起,然後將鐵槍在地上一紮,竟然隱隱有電光跳躍其上。“你先進攻,山坳口敗一場,然後帶著軍資輜重撤退,沿途拋灑些,引誘他去追……他此番過來,不就是求這些嗎?而我事先帶著百十人精銳藏到上游去,等你們一起過去了,再過來突襲此處,反過來掐住山坳口,屆時便是我們來守這個口子,輪到他著急。若是他仗著修為一人專來尋我,到時候我便來料理他,便是料理不下來,也能指著山坳口跟他的部眾歸路要他交人。”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但是你要小心……”李清臣思索片刻,沉默一時,過了一會,方才提醒。“他們人多,再怎麼來追,山坳後面也必然會有足夠多的部眾,到時候必然是兩面夾擊,被阻斷了歸路的那些人也會拼命來博的!還要你自己說的,凝丹對凝丹,不知道多麻煩。”

“凝丹對凝丹,且試試我斤兩。”秦寶乾脆來答,順便起身。“事不宜遲,我這就去準備,直接往上游藏起來。”

李清臣也只好點頭。

而秦寶戴上頭盔,拎著大鐵槍來到帳門那裡,復又停身回頭:“李十二……”

“何事?”李清臣詫異抬頭。

“他們都說你受了傷後,此生凝丹無望?”秦寶拎著槍扶著刀認真來問。“是真的嗎?”

李清臣猶豫了一下,搖搖頭:“我親口問過中丞,他說之前幾次受傷,尤其是腹髒之傷確實傷了我的身體根本,肯定會有影響,但也就是從凝丹這個層次開始,講究的是性命並重,身心齊修,只要時運、經歷到了份上,然後道心通達,還是很有可能邁過去,繼續一飛沖天的。”

話至此處,李清臣頓了一頓,繼續言道:“換句話說,路沒斷,但窄了一大半,而且容易折斷,一蹶不振,就好像咱們這次遇到這個山坳口一樣。”

秦寶點頭,然後復又提醒:“少用些成語典故,說話簡單堅決些……否則別人只以為你信心不足一般。”

饒是李清臣自詡早有各種心理準備,也沒從這個角度考慮過問題,只覺的對方這是沒文化亂找場子,便胡亂擺手過去。

就這樣,接下來的事情發展不言自明。

李清臣召來使者,擺出關隴大族子弟的排場,當場對著人家喝罵張長風,只說寧可不要牛達,也絕不受對方一個棄卒如此擺佈,只讓張長髮自家推著板車伺候著牛大頭領的屎尿去尋張行,看看張三能不能給他張長風這個張氏子弟一分臉面?

使者無奈回去,棄卒兩字一出口,張長風便黑了臉,然後話剛剛又說到推著板車、伺候屎尿,外面便鼓譟起來,居然是李清臣派遣了數百人尾隨著使者直接發動了突襲,嘗試奪取山坳口,結果被在此設卡的黑山軍發覺,就地抵抗起來。

山坳後面的黑山軍營地裡,一瞬間,張長風又被反過來氣笑了,卻不慌不忙,喚起周圍親信來言:

“那李十二一個廢人竟然敢嘲諷於我?還來偷襲?我這兩年固然是個沉沉浮浮的結果,但孬好捲入河北大局數次,戰陣中凝了個丹在腹內……你們知道,他這人倒好,昔日也算是東都才俊,結果沒有眼力勁,只一意跟那張三郎作對,結果被幫的人私底下一刀捅了腰子……凝丹的事情太玄乎咱不說,但便是他將來凝丹了,以這個傷勢,將來怕也只能是進北衙當督公的命!拿什麼跟我擺姿態?又拿什麼來攻我?這幾日,分明是我看在昔日情面上沒動手取他性命好不好?!現在大傢伙跟我出去,一起取了這廝狗命,讓他知道知道,誰才是真風流、真倜儻!”

周圍一夥子親信豪傑,聞言大呼小叫,各自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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