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進軍的命令,便是河間這裡的人,明日也要開拔的。
而其中,陳斌身為河間大營的監軍司馬,按照規矩,本該是朝廷鉗制薛常雄的手段,這兩年反而因為配合無忌,甚至堪稱是無條件服從與放縱,成為了薛常雄最信任之人,視為智囊兼心腹的,自然更是忙碌。
一直忙到天色徹底黑下來,陳司馬復又婉拒了薛四郎吃酒的邀請,這才離開了將軍府,往歸家中。
說是家中,宅子也挺大,美妾柔婢也不少,但並無真正妻兒,如今出征在即,更無閒心享受,只是讓人做了飯,燙了半壺酒,然後便欲自斟自飲半頓,早早歇息。
不過,酒水剛剛斟下,房頂上,卻忽然有吟誦之聲自寒風中傳來。
陳斌擺手讓侍女們離去,然後一手扶案,一手握住佩刀,水藍色真氣也輕輕湧動了出來,卻又只是在側耳傾聽。
正所謂: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一首小詞,屋頂之人反覆吟誦了三遍,這才一聲嘆氣:“長沙王,這詞格調如何?”
陳斌怔了下,收起真氣,冷笑一聲:“狗屁的長沙王!謝鳴鶴,你莫不會以為我還能以這個姓氏為榮,想著光復南陳的什麼偉業吧?我須不是瘋子!”
話至此處,此人頓了一頓,卻又繼續笑道:“不過,詩詞是好詩詞……是你做的嗎?”
“抄的。”屋頂上的人忽然落下,出現在了門前,赫然正是江南八大家少有的高手謝鳴鶴,而其人負手而入,也不行禮,只是昂然來問。“陳公子,別來無恙。”
“我既不是長沙王,也不是什麼陳公子。”陳斌無語至極。“我父兄弟二十多人,除了一個造反的外,其餘封了十七八個王,還不如一個太守值錢,我更是兄弟八個,自家排行老六,誰會想著什麼長沙王?至於公子……謝兄,你我都四十多了,早不是當年攀山望大江的少年郎了。”
謝鳴鶴也不反駁,只是徑直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舉杯來對:“那陳司馬?可大魏這個局勢,這個司馬就長久了?”
“做一日司馬,喊一聲司馬,恰如你做一日流雲鶴,便是一日流雲鶴一般。”陳斌笑了笑,終於舉杯。“挺好的。”
二人相視一笑,各自舉杯一飲而盡。
飲罷,陳斌這才舉起酒壺來問:“所以,你這是準備造反了?四處找鄉人?江南局勢果然很差?”
“確實很差,但我不敢在江東造反,數萬東都驍士,十萬關西屯軍,四五個宗師,二三十凝丹,就在江對岸,誰敢動彈?動就是抄家滅族。”謝鳴鶴有一說一。
“那你……”陳斌捋著袖子一時怔住,卻又迅速醒悟。“你投了賊?”
“不是投幫,是投了張三郎個人。”謝鳴鶴坦誠不減。“我與他有些交情……”
“無論是幫,還是張行,你們都不是一路人。”陳斌冷冷提醒。
“我知道,只是暴魏在前,江湖路遠,先攜手走一遭罷了。”謝鳴鶴認真來答。“去年他們尚未一統八郡,我便已經去了,雙方有了君子之約……”
陳斌低頭想了想,繼續給對方斟酒:“你在賊那裡都做些什麼?這麼一位凝丹高手,之前平原之戰,為何不見?”
“那戰是突發,我也懊喪沒趕上。”謝鳴鶴認真做答。“我當時在登州,教那些少年築基。”
“所以傳聞是真的,賊強波東境所有還能築基的少年集體築基?”放下酒壺的陳斌直接聽笑了。“而你去做了登州武館師傅?”
“是。”
“效果如何?”
“不怎麼樣……百日築基肯定都沒大問題,但年前一散,就看到他們在劈柴掃雪,馬上估計也要春耕採野菜,哪有幾個有功夫打熬修行的?”謝鳴鶴也有些沮喪。
“其實未必有你想得那麼糟。”陳斌若有所思道。“自古修行以凝丹為顯赫,窮盡四海來看,一小州一小郡合一兩人,堪為一地之主,但大魏蒐括壓制的厲害,能尋到的凝丹十個倒有七八個在關隴、東都,而幫能在移居關隴的那些高手回來前便有這麼多高手,明顯是超出均數的……而且還在漲……說不得會有些說法。”
“那也是以後的事情。”謝鳴鶴不以為然道。“我總覺得此事無用,在登州那裡也只是白捱,所以過年後了了那事便直接過河來了。”
“然後就來尋我做說客?”陳斌微微眯起了眼睛。
“然也,聽說你在後,自薦的。”
“我不做賊。”陳斌正色道。“謝兄,你想想就該知道了,依著我的為人,怎麼可能會跟什麼北地武夫、河北郡吏、東境豪強,乃至於馬販、軍士、盜匪、衙役之流並列?”
“你不是覺得自家姓氏不值一提嗎?”謝鳴鶴不解來問。
陳斌默然無聲。
“所以還是在意,還是骨子裡那套江東風氣,閥閱為本。”謝鳴鶴一聲嘆氣。“不過,若是如此,你又是怎麼忍的住屈身迎奉薛氏一群關隴武夫的?他們就挺貴重?”
陳斌乾笑一聲:“我當然也瞧不起他們,乃至於有些憤恨……所以,我才屈身迎奉。”
“這我就不懂了。”謝鳴鶴稍顯驚愕。
“沒你想的那麼陰險刻意……”陳斌只是一瞥便曉得對方在想什麼。“大魏這個局面,我凡事只是順水推舟,怕都是朝廷忠良;便是薛氏這裡,我只是順著他們心意敷衍,說不得也是這河間大營真正的頂樑柱……反倒是有些真正的忠臣,一心一意想做對的事情,卻一事無成。”
謝鳴鶴徹底無言,半晌方才反問:“如此說來,幫在河北必勝了?有你沒你都無妨?”
“天下掌權者都素來喜歡犯蠢,所以只要賊不犯蠢,自然可以成勢。”陳斌再度乾笑。
謝鳴鶴只覺得荒誕:“若是這般,你便是為將來打算,跟幫虛與委蛇一番又如何?”
“謝兄想多了。”陳斌又端起一杯酒來,搖頭晃腦。“問題在於,憑什麼天下人都犯蠢,賊不犯蠢?你以為,天下人掌權者都是傻子?他們也都聰明,卻也喜歡犯蠢……我不覺得賊例外,尤其是他們不三不四,魚龍混雜,一旦犯蠢,只怕壞的更快。”
謝鳴鶴沉默不語,片刻後方才緩緩搖頭:“事情可能會如此,但萬事萬物以人為本,你嫌棄幫不三不四、魚龍混雜,我其實也覺得這個幫會里有說不清的怪異之處,很多事情都是想當然,說不得就有內憂和後患……但是,幫內許多人物,委實是一時之英傑,這一點我則是親眼所見,這個幫或許會遭遇大挫,可其中的人物卻不會輕易湮沒草莽,肯定會掀起滔天巨浪來的。要我說,便是為了認識這些人,都是值當入這個幫的。”
陳斌猶疑一時,但還是緩緩搖頭:“可惜,都是河北、東境的豪傑,至於我一個無國無家也沒什麼將來指望的飄零之人,能在河北坐觀曹魏自敗,已經心滿意足了。”
謝鳴鶴聽明白了對方意思,點點頭,舉杯再盡,便拱手而去。
人走了許久,陳斌猶然不動,好不容易站起身來,卻又想起了那句“春花秋月何時了”,以至於再度痴在當場。
翌日,河北行軍總管、左威衛大將軍領河間太守薛常雄盡發河間大營精銳五萬,並遣輔兵、壯丁十萬護送軍械輜重隨行,其中凝丹以上高手十五位,成丹高手三位,宗師一位。
同時,薛常雄號令沿途州郡縣鎮開城接納部隊休整補給,且發文書往東都、魏郡、汲郡、幽州、太原、武安、恆山諸州郡,邀請援兵,乃是要趁著即將到來的凌汛期,與盤踞平原、渤海兩郡的賊決一死戰。
其人臨行歃血,誓要擊敗賊,以雪去冬喪子、亡師、棄軍、失友之辱。
大軍既發,恰如猛虎下山,河北震動,天下觀望。
張行也旋即下令,要最突前的塢堡棄壘後撤,以避鋒芒。
ps:《戀愛綺譚》新作誰玩過了嗎?裡面到底有啥《》梗啊?我這整天腦栓邊緣生活著,根本沒有力氣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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