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沒有他說話份的。
“末將的意思是…”王伏貝起身拱手,依次朝張世遇和薛常雄行禮。“這個時候就沒必要管什麼一桌子菜幾桌子人了,因為高士通已經被鎮住了,扔下他不管,合全軍南下
,直接迎擊賊。”
薛常雄微微蹙眉。
但王伏貝根本沒有察覺,或者反而以為對方是在認真思索,愈發說個不停∶
“紙面上來說,都是三萬多精銳不錯,但他們剛剛打完一仗,又是渡河行軍不停,必然疲憊而且我們有大將軍坐鎮,從修行高手上來講佔盡了便宜,必然能勝的!除此之外,還有個事情,就是高士通的這六七萬賊軍,人數太多了,論戰力是一回事,收拾起來卻是另外一回事,倒是賊,一旦擊破,必然會逃到對岸去,反而不耽誤我們回來再收拾高士通。”
薛常雄耐著性子聽完,卻是緩緩搖頭:“太著急了!照你這個說法,便是說高士通和這六七萬人全都是廢物了,看到我們南下卻不動彈?”
“不是不動彈,是來不及動彈!”王伏貝趕緊解釋。“只要我們打的足夠快就行,就好像之前賊打西路偏師……”
薛常雄臉色一黑.
薛萬弼見狀,也隨之一黑,然後當即呵斥:“王伏貝,你什麼意思?我二哥為國捐軀,都戰死了還要被你嘲諷嗎?”
王伏貝這才愕然,繼而面色漲紅,口稱不敢。
但薛萬年也反應過來,隨之呵斥:“王伏貝,軍國大事,自有父帥和張公做主。”
王伏貝更加狼狽,只能低頭不語。
倒是薛常雄,見狀趕緊擺了下手:“議事呢,不要爭吵……”
“既是我與薛大將軍做主,你們都出去!”就在此時,張世遇忽然莫名發作。
眾人愕然,但張太守儼然來氣,直接催促不停,薛常雄見狀,也只好隨之攆人……須臾片刻,這些人紛紛離開,院子裡也只剩下便裝的薛常雄和披著一件大氅的張世遇了。
“薛大將軍,你跟我說實話。”張世遇黑著臉來問。“你的宗師是真是假?”
薛常雄嘆了口氣:“什麼都瞞不住張公……我其實是今年掃蕩乾淨河北後剛剛摸到了一點門道,下面人就迫不及待來宣揚……不能說這個宗師是假的,但跟你想的牛督公那種層次,差了不知道多少。”
“我早該想到的。”張世遇嘆了口氣。“你是擔心自己剛剛到宗師境地,而賊的高手太多了,對不對?一開始便問賊軍花了多久破營,又問三個中郎將的生死,然後又問賊援軍,都是在猜度賊會有多少高手彙集……是也不是?他們還以為你是念及你家老二呢。”
“我自然關心老二,但我少年從軍,家族世代從軍,幾個兒子全都是修行習武從軍,又怎麼可能會因為一個兒子死了就動搖軍心呢?”薛常雄認真來言。“張公,這一次,恐怕是賊有心打無心,真把我們算計到了一一我們不是沒有足夠高手,但有的在常山,有的在信都,有的在河間,還有一個成丹高手渡海去了北地渤海領,現在只有我一個半宗師半成丹的和七八個凝丹的在這裡,而賊軍有最少四五個成名的成丹高手,十來個凝丹高手……他們這般堅決,這般迅速,只怕是真的算計好的,甚至說不定就有引我過來,除掉我的算計……你不知道,我見過白三娘手段,那是真正的高手,不能拿尋常成丹來看,她恐怕已經偷偷跟來了。”
張世遇面色發黑:“所以,你想撤軍”
薛常雄點了點頭∶“不能因為一時之氣,就斷送了真正大局……張公,我若是死了,或者這幾萬兵敗了,河間大營就廢了,賊就真得手了,到時候不光是渤海、平原,整個河北都要落入賊手……而只要回去,整備兵馬再來,就萬事妥當。”
張世遇長呼了一口氣,反而冷靜下來,當即反問過來:“那我們怎麼辦?我只問你,你走了,我們渤海郡怎麼辦?”
“不耽誤事情的。”薛常雄認真解釋。“賊剛剛渡河,氣勢洶洶,但目標明確,安德、平原那種大城看都不看,儼然只是衝著我們河間軍來的,
最多捎帶著趁機徹底降服高士通,恐怕真沒有迅速掃蕩渤海、平原的計劃和物資準備……渤海郡那麼大,你們只要稍微退一退便可,而如果他們真的敢進到北面去,那反而是他們自尋死路,要被我們趁機彙集兵力回頭吃下的。”
“薛大將軍!”張世遇冷笑一聲“你既是個半截子宗師,再加上賊此番這般果斷、堅決,我也生疑,何況你還在我的謀劃中死了個兒子,賠了一萬兵……老夫其實也只能是認了的。但有句話,老夫也一定要告訴你,你若是還這般軍頭心態,事只計較兵馬,不考慮人心,不知道理清楚地方和軍陣,就別指望跟太原爭了也就是老夫年紀大了,否則就在這河間大營的地盤,老夫我都能自詡本領,與你爭一爭!”
薛常雄倒是面色如常:“若是張公願意來擔這個爛攤子,我願意做個副手。”
對方如此光棍,張世遇反而無言。
須臾片刻,二人討論完畢,卻是喚回諸人,宣佈了退兵的決議……誠如薛萬年所言,薛常雄和張世遇做了主,其餘人是沒資格說什麼的,只能悶聲答應。
具體計劃便是,今晚便移營,南營轉北營,然後明日王伏貝領兵做保,護住張世遇,往無棣一帶轉去。
這樣,後日賊抵達,便無計可施了。
原本猜度中的驚天決戰,居然因為軍過於堅決的姿態和之前對西路偏師的強襲功成,而煙消雲散。
別的不說,只說張世遇這邊結束軍議,轉回南營,心裡當然還是不自在。
卻不料,剛剛來到南營,手下都尉便早早來迎,並彙報告了他一個意外的情況。
“有人要請降?”張世遇略顯詫異。“城內的賊軍還是城外的賊軍,城外之前不都是自行逃散嗎?”
“是城外,但那是之前沒結冰,馬臉河的水到正午還能受的了,而且都是小股,沒有這一波人多。”都尉的言語像是在嘟囔什麼。
張世遇點點頭,表示理解,順便再問:“多少人?什麼來歷?怎麼個說法?”
“三千人,高雞泊那邊的,為首的姓竇,清河人,手下多是清河、信都一帶的,他本人也是做過郡吏的,算是來歷清楚,手下綹子首領也多類似……說要是準的話,他直接帶三千人入我們指定的營盤,只求活命。”都尉趕緊解釋。“訊息過來後,大家頗有爭論,只等府君來做主。”
張世遇再度頷首,然後就在營內停住腳步。
他很清楚所謂“頗有爭論”是什麼意思,包括眼前這位都尉的意思,其實就是大家都想招降下來。
原因也不言自明。
說白了,地方州郡裡跟河間大營是天然不對付的,沒人願意把郡裡的錢糧什麼的平白繳納給那些軍鎮,也不樂意看到地方豪強大戶直接跟軍鎮發生關聯並藉著軍鎮保護拒絕服從地方,更沒人喜歡軍鎮“清理”地方時的作態。
這是天然的矛盾和對立。
但是沒辦法,州郡的力量有限,面對著高士通這種大股流竄叛軍,根本就是無可奈何,遑論這般狠厲的賊,所以還是隻能指望著軍鎮。
這種情況下,地方上本能追求一些自己的軍事力量,就屬於某種理所當然了。而這一次這個姓竇的,條件意外的好。
三千人不多也不少,便於控制是所謂新附的河北本土賊軍,連城都進不去,面對這種局勢起了心思合情合理而且熬過了之前兩年掃蕩活下來的,也應該是有點本事的甚至做過郡吏,部眾上下都在河北本地人眼裡算是“來歷清白”。
張世遇猶豫了一下,放在昨日他很可能會拒絕,但是剛剛從薛常雄那裡離開,帶著對薛氏父子的不滿,他也覺得自家應該保有足夠的實力才對……或許面對賊這種狠角色還是不夠,但處於劣勢和防守狀態下,有比沒好。
尤其是馬上就要撤到北面,需要有立場堅
定的人抵抗賊和高士通的那些賊軍……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明天一移營,人家未必願意降了。
“讓他本人不帶武器,孤身來見老夫一次。”張世遇看了眼日頭。“中午之前來見,否則就不談了。”
說完,張太守再度衷了下身上的大氅,轉入營內自己所居的小院去了。
幾乎是同一時刻,相隔百里的正西面,平原郡安德城,說不清楚對張行率軍離開是如釋重負還是失望的錢唐也接到了一個意外的訊息。
“誰來了?”之前還在為滿城潰兵而無力的錢府君詫異至極。
“我家曹府君,率郡卒五千,此時應該已經過界了。”來彙報的清河郡吏正色奉上一紙書信,然後就堂下昂然來言。“他說,賊非比尋常,所圖甚大,此番似乎是想在在渤海決戰,一勞永逸,奪取渤海。而若決戰,一點一滴的力量都是可能決勝負的,當此之時,還請錢府君萬萬不可拘束於一城一地之得失,一郡一州之利害……所以,他請錢府君務必儘量收攏郡卒,然後扔下城防,隨他一起向東支援!”
錢唐怔了許久,一時無言。
倒是一旁的呂常衡,率先感嘆起來:“都說河北英傑多,今天才知道,所言非虛。”
PS∶大家晚安,想念本章說。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