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姿勢,準備迎接戰鬥。
但是,雙方剛剛接戰,戰線的西北面便又傳來異動,那是忽然響起的一陣喊殺聲,在漸漸失聲和混亂的戰場上顯得格外引人注意。
徐世英坐在土壘上,看的清楚,當場大笑;
張須果不敢不去看,但只是一回頭便瞬間失色;
官軍們也因為聲音回頭觀望,然後一時士氣大落;
倒是勉強放手的黜龍軍,明顯振奮了起來。
無他,牛達那皺皺巴巴的旗幟忽然又出現在了水澤邊緣,而且旗幟下,大約數百人正在拼命嘶吼著向張須果的側後方發起了衝鋒……這一波喊殺聲,與其說是鼓舞自家士氣,更像是在主動提醒戰場上那些官軍一樣,他們回來了。
回來的人不多,如果說之前牛達至少失散了上千人的話,此時跟著他的旗幟回來的,最多五六百人,而且普遍性丟盔棄甲,唯獨兵刃似乎都還在。當然,相比較於連續在泥濘中作戰突擊的官軍,他們其實算是半個生力軍,並且是從身後而來。
所以,甫一投入戰鬥,便幾乎使得陣地西側邊緣部分的官軍有潰散之態。
甚至,很多的戰線中央正隨著張須果突擊的官軍也開始枉顧軍令,自西側開始,私下脫離戰線、嘗試後撤逃散。
張須果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又一次攻勢,自西向東,開始瓦解。
片刻後,隨著近半突擊部隊都退回到了原來的壕溝中去,張須果不得不下令回身重整,不回去不行,因為一些回到壕溝的隊伍,明顯有進一步退卻的趨勢……魚白枚受傷,西側被殺了個回馬槍,士卒疲憊,他不回去重整部隊,說不定會造成連鎖反應。
“我求求你們……”
回到壕溝中,張須果情知自己此戰能為的已經不多了,絲毫不敢耽擱,他一邊順著壕溝向西,迅速整頓軍勢,一邊順勢將隊將們彙集起來,待到轉身回到中央位置,身側已經彙集大約十來個隊將,然後立即再行釋出軍令,但一開口便近乎無力。“回去整一整,帶著大傢伙再隨我衝一次!成則成!不成就走!”
說句良心話,這話一說完,張須果自己就後悔了,他知道自己太露怯了。
但沒辦法,魚白枚的受傷和牛達的回馬槍,以及敵方指揮官的鎮定,還有目下可見的援軍,自家部眾的疲敝,全都已經是肉眼可見的事實……哄騙和欺瞞又有什麼意義呢?
周圍的隊將們聽到主帥如此表態,心下冰涼,但一年多的追隨,所謂屢戰屢勝的威望,還是讓絕大多數人都保持了對主帥尊重,紛紛點頭稱是。
然後各自回身整備部隊。
這一次整備,花費的時間更多,而再度發起衝擊後,運動起來的兵力也明顯減少。
徐世英冷冷看著這一幕,忽然就在土壘上下令:“傳令前軍退回,放棄那道柵欄,來此間土壘!讓後方援軍也都到這個土壘後集合,與我並肩作戰!”
徐世英的軍令得到了貫徹,旗幟被搖晃、鑼聲再度響起,前方几十步外的數百黜龍軍長槍兵們如釋重負,撤回到了後方土壘,就順著土壘重新列陣。
張須果奮力前行,卻看到如此一幕,一時心亂如麻,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但無所謂了。
很快,隨著此次突擊的官軍部眾湧到那面柵欄面前,他們理所當然的停下這波攻勢,然後只有一部分官軍順勢推到了柵欄,很多士卒乾脆就在柵欄後停下,反過來以柵欄為依憑,進行歇息……這次盡力鼓動的勇氣,雖然輕易攻破了一道防線,卻更像是盡最後努力打出的一拳被閃開了一樣讓人無奈。
想要再次發起進攻,很可能要重新進行組織和鼓勵。
而與此同時,賊人的援軍,已經開始進入工事區,正往前方那道徐大郎親自坐鎮的土壘處彙集。
很顯然,這是一個狡猾而有效的小花招,被用在了最關鍵時刻。
張須果怔怔立在一個被推倒的柵欄前,望著前方,而前方區區數十步外,賊軍指揮官徐世英依舊在雨中端坐不動……張大總管甚至能夠看到對方微妙的表情,像是在嘲諷,又像是在期待什麼;他也能看到對方身上的長生真氣在躍躍欲試;看到很多撤回去的賊軍士卒立在土壘上居高臨下,然後因為身邊有主要將領和更多部隊的存在而士氣大振。
對方在期待什麼呢?
期待自己撤軍,還是期待自己衝上去?
張須果徹底動搖了。
“總管,走吧!”
有親衛有氣無力來勸。“不說對方援軍馬上就到了,就算沒有,下條線咱們也推不過去,這時候走,說不定還能從沼澤地裡或者後邊多走幾個人……”
張須果張了張嘴,沒有再堅持什麼,他再度看了看對面那個年輕人的臉,然後選擇扭頭離開,周圍軍士如釋重負,紛紛隨從……在這些士兵看來,西面大片莊稼地,雖然積水很多,但似乎不是什麼天塹,打不贏也可以跑的。
只有張須果自己明白,這一戰或許還有出路,但只在樊虎那裡,自己這個打了幾十年仗的老革,栽在了一個起兵才一年的年輕東境豪強手裡,栽在了一些簡陋而滑稽的工事面前,栽在了賊軍那讓人難以置信的後勤補給上面。
張須果狼狽而走,官軍開始氣洩後撤,徐世英依舊端坐不動,既不下令追擊,也不親自嘗試去攻擊對方主帥,反而只是目送對方背影消失在下一個壕溝中。
一直到對方的旗幟撤離到距離自己足足兩三百步的距離,這時候,他之前派出去的親衛首領終於回到了他的身邊,一起抵達的還有留守軍寨側後方的黃俊漢。
與此同時,喝了熱湯吃了餅子的原誘敵部隊,也開始大面積進入工事區,充實防務。
援軍終於來了。
張須果狼狽撤出了南線工事區,中途喚上了魚白枚,一起北走,得益於身後賊軍沒有什麼迫切追擊的舉動,他們很快便彙集了許多之前的部眾。
然後,他們並不算驚訝的發現,這些擁擠在歷山腳下官道周邊的本方部眾們,也就是之前第一波援軍那些人,根本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們中很多人,今天甚至根本就沒有參戰。
“總管。”
隨著前方越來越擁擠雜亂,聽了一些前方情報的魚白枚捂著肩膀,忽然停住坐騎,就在道中交代。“你不要管這裡了,所有撤下來的部隊留給我,你去協調這些降將和郡卒,往北走,去跟著樊虎聯手做衝擊!身後已經無能為,這裡也沒什麼可做的,留在後面,只會空耗!”
張須果當然知道對方說的一點沒錯,但看了看對方的臉色和肩膀上順著雨水而下根本止不住的血絲,依然有一種強烈的羞恥感。
是他自信滿滿,堅持作戰,導致了落入敵軍的口袋,然後又沒有足夠戰力打通前方工事,如今,又要“拋棄”對自己最忠心、最熱忱的心腹大將。
但此時不去前方努力,又如何呢?
“魚將軍且做歇息!”張須果咬牙來對。“我不信賊人封鎖的那麼快,那麼嚴密……今日無論如何,老夫總要帶你脫出去的。”
魚白枚連連頷首,似乎非常信服,又似乎只是在敷衍。
張須果不再猶豫,強壓疲憊與心中種種翻騰,速速打馬向北。
而得益於這位主帥的親自調解,原本擁堵的戰場中段,立即得到了部分疏通,解象、王良二將也都簇擁了過來。
又過了一刻鐘多一些,張須果與兩位下屬率少許重振的精銳抵達北面的最前線,然後彙集到了樊虎的旗下。
但此時,樊虎也已經有些絕望了。
“屬下慚愧,實在是衝不動。”樊虎有一說一。“對方真氣大陣太硬了,根本衝不進去!我已經大小發動了七次衝鋒!三次夾擊,我本人也試過兩次,這當道的大陣始終如磐石一般穩固!”
“這是當然的。”張須果雖然早已經疲憊不堪,但掃視了一眼前方戰況後還是立即下了結論。“對方集中了最少上百修行者,列成大陣,渾然一體,哪裡能輕易動搖……是那個張三郎親自在此?”
“必然是他!”
“陣中可有其他凝丹高手?”
“目前沒有。”
“那邊單字旗是單通海?”
“應該是。”
“已經連起來的賈字旗是誰?”
“不知道。”
“你之前將樊豹留在對面?”
“是。”
“通知他了嗎?怎麼說的?”
“我讓他不要率剩下的四千兵過來……免得大軍相向而來,反而堵塞通道。”
“這是對的……但可以讓樊豹自己率少部分親衛過來。”張須果忽然莫名釋然下來。“單通海一旦過來,此陣更加難破!魚將軍受傷,你、我,再加上樊豹,咱們一起搶在單通海之前試一試便是!”
話至此處,張須果扭頭看向了樊虎,繼續認真來言:“而如果還衝不過去……咱們就不要再衝了,只努力卡住東面山下這點空隙,儘量把軍官和精銳救走……因為一旦到了天黑,或者身後賊軍整備起來發動推進,士卒便會不受控制從沼澤地裡逃走,那就是咱們今日大敗之時。”
樊虎重重頷首,他早曉得這個結果。
須臾片刻,距離其實並不遠的樊豹那裡接到了命令,毫不猶豫對信使做了肯定回覆,然後卻又看向了身後一將:“你與這四千兵在這裡不許動!我去與大哥做支援!”
那將領愣了一愣,忍不住詫異來問:“若這一回還衝不動,便是要敗了嗎?”
聽聲音,赫然是個女將。
樊豹神情複雜:“不管如何,大哥都是凝丹的修為,總能逃出來的……不要多想,更不許多事。”
那女將,也就是樊氏兄妹中幼妹樊梨花了明顯不服,但當著兄長的面,還是重重點了下頭。
樊豹嘆了口氣,立即率領本部親衛往前方而去。
幾乎是同一時刻,戰場的另一頭,負責斷後的魚白枚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回身去看,果然看見“徐”字大旗忽然拔起,率領部眾自工事區啟動,自南向北,緩緩向自己一方逼來。
非只如此,隨著“徐”字大旗的啟動,“王”、“牛”、“黃”、“翟”、“夏侯”、“梁”,等熟悉或不熟悉,大或小,清楚或不清楚的旗幟也都在雨中冒了出來,相互連成一片,然後率領著重新整備好的賊軍大眾往自己這邊壓了過來。
魚白枚猶豫了一下,不顧傷痛,也不顧周圍士卒明顯慌亂著往西側那片莊稼地裡逃亡,選擇獨自打馬向南,當面迎上。
實際上,到此時,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官軍的進攻不利,即便是看不到南線的情形,很多官軍士卒也已經漸漸意識到了局勢的不妥,整個戰場上,都有人往西面那片看似是莊稼地的水澤區逃竄起來,而且越來越多。
這個時候,坐在旗幟下面的張行忽然注意到了一個有意思的情形,然後忍不住回頭去問賈閏士:“是我坐的矮,看差了嗎?官軍往西面水澤裡逃命,都還努力順著縫隙走,避著莊稼?”
“確實如此。”賈閏士愣了一下,奮力墊腳去看,然後給出了一個明確答覆,並稍作解釋。“齊郡兵也都是農人,如何願意踐踏莊稼?”
張行怔了怔,一聲不吭,只是繼續扶著驚龍劍坐在原處,然後面無表情看向前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陣中有修為之人,莫名覺得陣中真氣非但沒有因為長時間的堅持而稍弱,反而鼓盪的更加激烈起來。
“老夫氣力不支了。”張須果正色來看樊虎。“你來當先,直取陣眼。”
樊虎重重頷首。
旗幟搖動了起來,樊虎、張須果、解象、王良、張青特自南向北,樊豹、賈務根自北向南,雙方各自還集中了各自親衛……這是他們短時間內儘可能聚集最多修行高手的唯一方式……然後,按照尚能通暢往來歷山腳下通道交流的結果,朝著紅底的“黜”字旗,以騎馬衝鋒的方式一起發動了一場突擊。
突擊行進一半時,齊魯軍中所有參與突擊的修行者便按計劃一起釋放出了真氣。
張行還是坐著不動,但隨著自己的呼吸,他明確能感受到整個軍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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