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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俠客行(9)(2/3)

作者:榴彈怕水
他的性情也委實講究一個小心,只是這兩日打仗打舒坦了,才放肆一二……便是其他人,也多跟著醒悟過來。

“張三爺不止是這個意思。”

就在這時,李定忽然也從石頭崗子上走了下來。

“其實打仗這個事情,緣由太多了……天時地利人和,方方面面……今日看來,不過是張金秤擴軍太快,又沒有治軍經驗,再加上濫殺無度,壞了人心,所以被我們輕易制住。說句不好聽的,若是給人家兩年,仗打多了,一點點練出來了,指不定輸的是誰!便是讓他扔掉外圍兵馬,只帶著本部幾千人,也未必那麼輕鬆!”

話至此處,李定立在幾人跟前,昂然做了定論:“這是張金秤自家迷了眼睛,也是我們自家做足了準備……而以一戰之成敗,擅自評定一將一軍之優劣,未免可笑!”

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聽到沒有?”張行忽然開口,指著李定來言。“這才是名將之論!”

眾人趕緊點頭。

“好了。”李定面色一紅,稍微乾咳了一聲。“一戰之成敗,來定一將一軍之優劣,自然可笑,但兵者,至兇之事也,一戰之成敗之餘,若能進而覆軍斬將,那最起碼可以將敵人釘死在一處,再無多餘之論……戰至於此時,咱們反而要更改戰略,趁著張金秤沒有醒悟過來他的局勢,即刻決出勝負了!”

眾將紛紛肅然。

“今夜能定勝負?”倒是張行,稍微蹙眉。“前後八九戰,不過削減了他七八千人,兩成兵力不到。”

“能。”李定認真作答。“雖然只少了一兩成兵力,但已經軍心浮躁,指揮不通了……而戰到此時,他最大的劣勢,其實也已經顯露出來,那就是部隊過於臃腫,精銳在其中不能伸張。”

“但我們只有三千步卒,騎兵白日也很累了。”牛達小心插嘴,引來程知理的頷首。“他們還是有小四萬眾。”

“不必苦戰。”李定眯著眼睛來言。“我觀察風向、風力、冷熱、乾溼半日了……今夜可用火攻……否則也不會輕易說決戰了。”

張行以下,眾將齊齊一怔,他們只以為要十面埋伏,卻不料還有這一出。

只能說,果然還是用兵之道,存乎一心了。

可隨即,較真的小周還是認真來問:“李四哥,地裡的莊稼只有淺淺一層,最多過一層火,如何燒的起來威勢,造成殺傷?”

李定搖頭以對:“沒指望火能燒死人,火是用來引亂的,本質上還是咱們十面埋伏的策略奏效了,對方軍心已亂,可以提前決戰了而已。”

“李水君的意思是……”程大郎猶豫了一下。“賊軍無備,又很疲憊,咱們派出間諜,同時在他們營地內部各處引火?”

“不用。”李定依然搖頭。“我從蒲臺出來之前便觀察過情勢,想到可能要用這一招,所以白日已經讓房縣尉在崗子下準備好了,營地內部放火的事情交給他來做,你們養精蓄銳,到時候帶著一個火把,夜襲時順便外圍放火便可。”

房彥釋面色從容,團團朝四面拱手作揖:“我家水君早有安排,諸位放心。”

眾人紛紛去看此人,只能閉口,卻又將目光集中到了張行身上。

李定順著眾人目光,忽然醒悟,卻是趕緊拱手行禮:“這是我的方略,不知道張三爺同不同意……凡事還要你來做主……”

幾人面色古怪。

張行想了一想,立即反問其他人:“你們有什麼意見嗎?”

眾人皆不敢吭聲,唯獨郭敬恪明顯嘴唇動了一動。

“小郭首領請言。”張行以手指之。

郭敬恪俯首而對:“我不懂打仗,不敢參與軍事,但不知道李……李水君燒……燒莊稼……要燒多少?”

“要燒掉多少?”張行嚴肅反問李定。“都成穗的莊稼是能燒的嗎?不怕傷了天和,三輝四御怪罪?”

“不好說……”李定沉默了片刻,方才出言。“我點火的方式有點不受控制……但崗前地帶河網密佈,不至於火勢擴散太多,何況早一日滅掉張金秤,省下來的糧食就更多,與之相比,這點莊稼的損耗,並不值一提……想來,三輝四御在上,也不會怪罪。”

張行同樣沉默一時。

李定見狀,一時想要再說什麼,卻想起之前的話來,只是沉默等候。

其他人此時更只是大眼瞪小眼,個個低頭不語。

過了半晌,張行方才點頭:“打起仗來,不知道多少人命拋灑,此時計較這些,未免顯得不會算賬……就這麼定吧,此戰可以了結了,就在今夜。”

李定這才如釋重負,但旋即自己就覺得古怪起來……因為他剛剛好像真有點對張行犯怵,生怕對方說一個不字,指責他只顧軍事不講政治。

而程大郎看著這一幕,終於也在心裡點了點頭。

“怎麼說?”

距離豆子崗內部的軍議大約過去了一個時辰,雙月之下,豆子崗前十餘里左右的大平原上,張金秤張大首領也在嘗試結束軍議了。“就是這兩個嗎?一個是往北走,離豆子崗遠一些,騎兵沒了根據,便沒法來這麼快;一個是往南走,直接進豆子崗,找到對方營寨?”

下方首領都只是低眉臊眼,沒個反應。

“算了,我就不該指望你們……”張金秤見到如此,也是忽然深呼吸了一口氣。“但也得說良心話,事情無外乎就是這麼個事情,你們也沒別的法子……這樣好了,咱們明日往豆子崗裡撞一撞,要是能找到對方營寨,就在崗子裡肉搏,自然是好的;可要是撞了個空,或者被人攔住,就乾脆立即撤出來,往北走,繞著豆子崗!”

下方諸多首領一起鬆了口氣,紛紛稱讚。

而張金秤也在巨大方榻上大手一揮,讓眾頭領滾蛋。

不過,諸首領散去後,張金秤又讓親兵將四五個親信首領私下喚了回來。

“大首領!”

幾個親信首領情知張金秤有吩咐,便也乾脆在為首者帶領下拱手下拜。“請大首領吩咐,我們必然不會走漏風聲。”

“這仗不能打了。”

映照著不遠處的篝火,張金秤黑著臉做出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判斷。“現在想想,咱們怕是一開始就中計了,不然那日引我來攻蒲臺的郭小子也不至於半路上直接跑了,而程大郎居然也已經投了官軍……但我現在最怕的,還是這事是曹善成搞得鬼,他雖只是個縣令,卻是個有真本事的,蒲臺也是官軍,也是有本事的……高唐是咱們老巢,如今卻太空了些。”

“那咱們……”

“明日一早。”張金秤咬牙以對。“王二你自領著本部打個頭陣,往豆子崗裡去攻,不要在乎士卒性命,沒了多少人回來我給你補,務必要將那些個頭領引進去,只要自家逃回來就行……其餘你們幾個,明日一早早早收拾東西,跟我假裝從北面繞路回去,實際上直接扔下他們從北面回高唐!我算是看出來了,這些個貨色都只會分錢耗糧,還要動輒被官軍收買,沒幾個像樣的。況且少了這些人,咱們也就不缺糧食了。”

幾名首領這才醒悟,立即應聲而去。

人一走,張金秤孤零零一個人坐在巨大的方榻上,始終不再言語。

過了許久,他有心喊人將身下的方榻拆了,直接起個篝火,卻反而被暖暖秋風拂動,漸漸睏乏起來,最後乾脆一個人在榻上睡著了。

“李水君。”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豆子崗的一處邊緣坡地上,房彥釋輕手輕腳走了過來,打斷了李定一個人的沉思,後者正在雙月下望著十餘里外那遮都遮不住的龐大而紛亂的營地發呆。

“準備好了嗎?”李定回過神來,正色來問。

“都準備好了。”房彥釋小心應答。“他們也都列陣完畢了。”

“那你自家看著時機,一刻鐘內就動手吧。”負著手的李定乾脆吩咐。

房彥釋點點頭,但沒有離去。

“有話說?”李定心下恍然,回頭來問。

“有。”房彥釋認真以對。“李水君真要回東都?”

李定沉默不語。

“其實,我有個堂兄,之前便參與過楊慎的亂子,還說見過李水君……之前李樞也與他書信不停……”

“你到底想說什麼?”李定催促一時。“不要誤了戰事。”

“我是覺得。”房彥釋誠懇俯首。“以李水君的出身、才能,和咱們眼下這麼好的形勢,還有蒲臺的物資,再加上河北的人心,還有我們房氏傾力助之,水君完全可以留下來做一番大事業,而且不必受制於人……便是再不濟,非要入什麼黜龍幫,也完全可以自成體統!不必如今日這般委屈,受制於一個刺客!”

“你一番好意,我只能心領了。”聽到此處,李定終於微笑起來。“但房二十九郎……有些事情你根本不曉得……譬如說,張三郎的本事可不只是一個刺客……你們都以為他是殺了一個南衙相公,所以來造反,我卻知道,他是真的決心要安天下,所以要造反,以至於順便宰了一個南衙相公的。”

“便是如此,那張三郎到底又有何等本事可以安天下?能有李水君這般立地成軍的能耐?”房彥釋一時氣急,儼然不能心服。

“張三郎嘛。”李定負著手抬頭苦笑道。“我平生所見英雄無數,如先帝、如楊斌父子、如曹皇叔、如張相公……也如司馬二龍,如白家女凰,如南陽伍氏兄弟,更如程大郎,如你……前後老幼,文武貴賤,也算是見多識廣吧?”

“李水君的經歷,委實難得。”房彥釋只能俯首。“這也正說明,水君是天下英雄。”

“那我告訴你,張三郎在這些人中,有三樣才德,堪稱當世一流,又有三樣才德,足稱當世第一。”

李定不顧對方的誠心奉承,輕易望著頭頂雙月說出了一番驚天動地的話來。

“三種一流,在於智計、修行、仁念……

“而三樣第一,一曰觀世事如燭火,輕易直達根本,且有大局在胸,通天徹地,別人把他當棋子,他卻總能跳出棋盤來開闢新路。

“二曰能屈能伸,屈身於市井、官署,一書一刀,足可淡泊生平,一朝伸張,卻又如真龍起勢,敢為天下先。

“三曰識人之能、結眾之才……這個就不多說了,真的是我生平所見第一。”

言至此處,這位李水君卻又尷尬回頭一笑:“當然,小毛病也挺多,甚至數不勝數,囿於出身,憤世嫉俗,厭惡豪門世家就是其一……但無論如何,我又如何敢與之相爭呢?我不過是個軍略稍強一些的普通人罷了。”

房彥釋還要再言,卻見對方直接擺手:“不必多說了,就算是你不服張三郎,我也要回東都的……因為若說這天下形勢真有可能讓張三郎也無能為力,那無外乎是關隴之間再起英雄罷了……不過張三郎在那邊,也是有說法的。”

房彥釋又等了片刻,終於嘆一聲氣,轉身去了。

片刻之後,豆子崗下,忽然一陣動靜,然後便聞得呱聲陣陣,一大群烏鴉騰空而起……雖然有少部分遺散到其他幾面,但相當一部分還是因為人為的驅趕,朝著北面空地而去。

豆子崗前,整隊完畢的部隊前方,換上一套明光鎧,披掛完整的張行怔了徵,牽著黃驃馬扭頭來與其他人笑:“我還以為李四郎這廝往日只是說笑……卻不料這一招真的有用。”

眾人不解,張行也只好解釋:“李四郎以前跟我說過,鳥腳上綁著核桃殼子,核桃殼子裡塞著陰燃的炭核,以此火攻……烏鴉夜襲,麻雀攻城。”

眾人還是不解。

小周更是認真來問:“烏鴉便是帶著火種,為什麼要停下?”

“因為腳燙。”張行愈發失笑。“烏鴉叢集、麻雀常見,都是最不怕人的,一旦腳燙,烏鴉落樹居多,麻雀鑽房簷居多……不過這一次沒那麼多花花,十來里路,算準大約時間多些,讓它們腳燙,甚至點燃羽毛,然後一片平原,唯獨高粱地與營地木製物件可以立足,自然就落下去了。”

眾人這才醒悟,卻還是有些匪夷所思之態。

“走吧!”張行正色起來,然後牽著馬向前一步。“‘前鋒’迅速,咱們不要跟它們脫節……就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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