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了所有正脈有什麼明顯的感覺嗎?”天已經亮了,張行正舉著小本本做調查研究。
“有的……感覺視力、聽力、嗅覺、體力這些東西,都有一點點提升。”溼漉漉的院子裡,秦寶攥著拳頭認真做著解答。“但每樣都不是特別過分的那種,就好像是小孩子裡總有人比其他人視力稍微好一點那種的好……不過即便如此,所有感覺、力氣都有提升,總體上也應該會比以往強很多。”
“真氣呢?”張行一邊用炭筆記錄,一邊迫不及待來問。
“真氣是變化最大的。”秦寶一邊回覆一邊從容運氣。“之前十一條正脈,每條正脈都是獨立的,使用真氣發力的時候,都是要從氣海丹田出發,走特定內臟,抵達特定四肢;但是第十二條正脈透過之後感覺全身的真氣都是一體的,不是說發力的路線會偏移,而是就好像人自己使自己力氣一樣,覺得真氣跟身體經脈合為一體了,收發自如暢快了許多。”
坐在廊下的張行連連點頭,並一邊記錄一邊嘗試總結:“所以說,一面是身體各部分機能得到了全面旳增強,雖然每一方面提升都不算誇張,但全方位的提升依然帶來了整體實力的提升;除此之外,就是真氣的執行以及跟身體的結合更緊密了,雖然路線沒變,可真氣跟身體宛若一體了……對不對?”
秦寶看著前方一臉認真的張三哥,欲言又止。
而此時,已經起床的月娘帶著惺忪眼神從院中路過,順口來問:“早上吃豬肝麵好不好?”
秦寶點點頭,目送月娘離開,然後才再度看向張行,終於認真提醒:“其實就是日常說的老話,所謂十二正脈,本身就是鍛體和煉氣……現在成了而已。”
張行怔了一怔,有些無語的放下了手裡的筆記。
就這樣,接下來數日,初夏的雨水停了好一陣子。
藉著這個機會,朝廷正式啟動了當日聖人提出的三大工程的後兩者,首先,自然是經過聖人點頭後,工部正式按照某個方案接手並啟動了天樞大金柱的建造工作;民部則承擔起了對應的物資後勤籌集工作;而北衙則接手了通天塔的修築工作。
所以,南衙很忙,北衙也很忙,相公們很忙,督公們也很忙。
至於說商人們,別的地方不知道,東都的商人們反正是開始大量破產了,市面開始明顯蕭條,但就像張行想的那樣……除了如張世昭等少部分宰執有意識的保護了北市、南市、西市三大市,而張含為了自己的名聲強行要求米價等基礎物資不得漲價外,根本沒有第三位高官對此事稍作置詞,而幾乎所有人都不在乎普通商人的死活。
甚至於,有些權貴已經開始有意無意的讓自己的附庸商人們去兼併生意、低價購買門面,或者乾脆自己出面接受商人的投獻了。
畢竟,按照工部、民部和北衙的說法,無論如何,通天塔和天樞大金柱都將會在半年內完成,也就是今年年底之前徹底完工,好讓聖人在今年年底在他忠誠的東都享受到他應有的榮光。
而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場以商人為主要受害者的風波,跟之前中原遭受的那次楊慎兵禍又有什麼區別呢?
過兩年,就好像雨後的韭菜地一樣,再度鬱鬱蔥蔥。
甚至,中原的兵禍都還要封鎖和驅趕,都還要防著災民變成流民,從而引發的新的問題,可商人……商人連造反和危害大魏都不會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張行依然時不時的要跟秦寶一起去殺個人。
不過,說句良心話,即便是張行,現在更在意的也似乎是自己的修為……不敢說夜以繼日,也基本上算是廢寢忘食的地步了……這是因為伏龍衛裡最少有不下三十個高手告訴他,正脈這種事情沒啥可說的,鍛鍊加打坐就是最直接和妥當的法子。
反而是秦寶那種,應該是跟真氣特性有關,顯露出了奇經八脈階段的特質,並不可學。
“你最近心思全在修為突破上?”
眼瞅著五月將至,天氣轉熱,這一日下午,楊柳習習,吹動紗簾,一身暗色錦衣的白有思從白塔三樓下來,一眼看到了把工作全部丟給小周然後公然在工作時間打坐衝脈的張行,便好心提醒。“正脈的事情不要懈怠就行,沒必要過頭……”
張行尚未說話,小周便已經輕車熟路的帶著表格去後面找幾位文書白綬了。
而張三郎也隨之開口:“常檢想多了,倒不是說操之過急,而是委實沒什麼事情可做的。”
白有思當即來笑:“可是你這人,不是素來最喜歡無事可做嗎?以前你沒事的時候,還會找人聊天,接濟下屬,請大家吃飯,或者自己……”
張行怔了一怔,居然無法反駁……果然,有一個一直觀察自己的人有時候確實挺無奈的。
“這一次不一樣。”猶豫了一下,張行還是決定坦誠一點。“我當然喜歡無事可做,但前提是真的無事,真的不需要去做,真遇到必須要做的事情,我還是會去做的……我說的無事可做是……常檢應該懂的才對吧?”
“我知道。”白有思幽幽來談。“你是想做卻做不得……跟我一樣。”
張行點點頭,二人一時陷入到了沉默。
說白了,白有思和張行都不是怕事的人,真要是按照張行的行為作風來,要是能砍,怕是早就砍了這事裡面最惹人厭的張含。但是,他當日砍了一個即將升黑綬的總旗,都要靠白有思的一輪遮護才過關,何論砍一個南衙相公?
張含可是掌握了部分人事權和全國的財政權,外加重大工程負責人,簡在帝心這種身份,便是白有思砍了,也只能是死路一條。
別看曹皇叔憤憤然於張含許久,但要是有人真砍了張含,這位大宗師怕是一面舒坦的不得了,一面盡發靖安臺圍布罪犯,甚至親自出手,拿金光圈圈一套,直接來個半空腰斬,以此來對聖人表達態度。
而說到聖人,便是另外一個心照不宣的大問題了。
“常檢覺得。”背對著身後的楊柳林,站起身來的張行也屬於沒話找話了。“之前張文達尚書是張世昭相公和中丞兩位聯手葬送的嗎?”
“若說順水推舟,見死不救,必然是有的。”白有思言辭清晰。“但若說明晃晃的謀劃葬送,必然是沒有的……”
“我也是這麼想的。”張行再度攏手一嘆。
“我曉得你什麼意思。”女常檢繼續來言,同時一股真氣波動忽然自她身體周邊散開。“借刀殺人,理論上是最好的法子,但實際上當聖人把伏龍衛派遣給張含以後,此事可能就已經斷了……聖人此舉,已經有誅心之意了,中丞便是想出手,短時間也不會再出手的。”
“也是。”張行點點頭。“其實這件事情,從當日南衙諸公全都向陛下服軟後,便已經沒了波折,修大金柱都已經成了正式詔令,捐獻金銀也是南衙正式公文……只是我一廂情願想來想去罷了。”
“所以,你才這麼著急想把修為提上去?”白有思忽然再問。
“提升修為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張行乾笑以對,但旋即卡頓。
因為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隱藏在最深處的想法,被這個女人看穿了。
卡頓之後,還是他自己主動出言:“這麼明顯嗎?全被常檢看出來了?”
“你這些天一直跟身邊人做試探、講道理,有些過頭了。”女常檢平靜言道。“是在看有沒有人願意跟你一起走嗎?”
“是。”張行有些訕訕。
“有沒有呢?”白有思認真追問。
“沒有。”張行乾脆做答。“李定大家族出身,秦二還想著自己出人頭地在朝堂裡改變世道……連他倆都不跟我走,還有誰?我來東都,一窮二白,不過認得這兩個人。”
白有思扭頭看了一下外面的楊柳林,沉默了下來。
一陣夏日薰風拂過,捲起楊柳林的樹枝,帶起綠色的波濤陣陣,張行心中也隨之翻騰起來,可他一時欲言,卻不知道從何說起……秦二和李定都各有各的想法,難道要他來問白有思是否隨自己而去?
這不是荒唐嗎?
可若是這般離去,與對方就此一別兩過,將來的事情,又該如何?不是說不能如何?而是說,行跡匆匆,難道要問都不問一句嗎?
正想著呢,倒是女常檢先行越過了敏感話題緩緩來問:“那你想好去什麼地方了嗎?”
“沒有。”張行果斷搖頭。“從未想過……可能直接走,去當個俠客,也可能尋求個外任,還有可能直接去當個土匪,但都沒想好地方。”
“那你還要走?”白有思一時喟然。
“道不同不相為謀。”張行有一說一。“我忍不下去,又無能為力,只能離開,去找新路。只是……”
“只是修為不足,連自保都難,所以只是在這裡熬一熬修為?”白有思介面道。“你準備熬到什麼修為?”
“我是想,最起碼奇經八脈通乾淨,凝丹了最好。”張行有一說一。“可後來想了下,奇經八脈裡的任督二脈通了,確保凝丹有望就可以走……現在的想法是,摸到任督二脈的門檻,或者奇經八脈隨便通了兩脈,有點自保的真氣應用,就直接走。”
“怪不得。”白有思略有感慨。“怪不得這麼著急……奇經八脈這種事情,倒是看悟性和緣法多一些,比如那位摩雲金翅大鵬趙將軍,就是一日開悟,任督二脈俱通。”
張行根本沒聽這些,而是忽然上前一步,大聲開口:“常檢!”
“什麼?”立在樓梯口的白有思忽然一顫。
“我一個失了憶的小卒子,無親無故無友無人,能在東都活到現在,全是你的恩義。”張行面色平緩,有一說一。“我想走,是從江東種下的種子,但後來答應了巡檢再行一程,所以遮蓋了過去。而如今又遇到這種事情,思來想去,都覺得沒有再留的必要……種種經歷,都是跟常檢一起經歷的,一起討論的,常檢知之甚詳……但是,若是說還有什麼一點牽掛和對不住的人,那也就是常檢你一人了……我直接問了,我走了,會影響常檢觀想嗎?”
白有思沉默良久,方才款款對道:“從修行上來,其實只是耽誤了一點時間,成丹嘛,丹已成,就是在內丹上銘刻一些概念和東西,方便宗師階段投射到外界,一個不行,還有另外一個……這種事情,你稍微找李定或者誰問一問,便都能輕易得知……既然銘刻的是人,又怎麼可能只是修行的事情呢?終究會銘記在心的吧?”
張行聽到最後一句,點點頭,不再猶豫:“那常檢……我多問一句,你願意跟我走嗎?”
外面楊柳林中的薰風陡然一停,白有思怔了一怔,忽然一笑,似乎釋然,然後即刻回覆:“我更想你隨我多等一等。”
“是我孟浪了。”問出這句話來,張行也釋然失笑。“以常檢的家世、人脈、能力,便是要做大事,也本該是我追隨常檢才對……但我既然這麼失態來問,也說明我委實有些受不了……心中既有是非,留下不能快意恩仇,鋤強扶弱,那不走更待何時?當然了,說不得我這人天生愚笨,便是好不容易通了正脈,也可能一輩子難點通奇經八脈中的兩條,這樣豈不是一輩子要隨常檢身側了?倒也不必著急。”
“你若這麼說,我本該高興。”白有思正色來言。“但我知道,你絕不是池中之物……而修行這個東西,越往上越要看一個人的格局、作為、經歷,甚至要看時勢……終究攔不住你一飛沖天的。只是……只是,終究還是想告訴你,你能這麼幹脆邀請我,我其實很高興……”
“我也很高興。”張行脫口而對。
“你對秦二和李四都沒有這般直接吧?”女常檢再度來問。
“李定老聰明人了,一點就透,至於秦二郎,我並不想拿交情逼迫他,就好像巡檢坐視我去找他們而沒再阻攔一樣。”張行誠懇認真來答。“人最難的就是放開對弱者的選擇機會……這點上,我很敬重巡常檢……何況,我也沒資格在秦二面前裝什麼強者。”
女常檢點點頭:“那我們就稍等等,看看你的修為進展和時勢變幻……我還是覺得,不妨去找個外任,轉個地方黑綬,安頓一片地方。”
“是。”張行點頭以對,他並不反對這種預案。
三國群雄哪個不是大漢忠臣啊?誰不會做忠臣啊?我董太師才是大漢第一忠臣!
<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