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從宮裡出來,心情不是很好,騎著黑霸王順著長街而行,尋思著聖人如今的態度,恐怕淵蓋無雙最終還真的能夠安然離開大唐。
可是隻要被淵蓋無雙走出大唐邊界一步,這次事件,恐怕就是大唐立國以來最恥辱的時刻。
他在西陵當差的時候,閒來無事就在茶館裡聽書,在那些說書先生的故事裡,大唐是一個威震四夷的強大帝國,周邊諸國但凡看到大唐的旗幟,那是連逃跑的勇氣也沒有,乖乖地跪倒在地,朝中大唐旗幟叩拜。
大唐征服渤海國的歷史,說書先生自然也不會錯過。
武宗皇帝麾下的大唐鐵血精兵,將不可一世的渤海國打的屈膝跪地,甚至將渤海統帥的送到武宗皇帝的馬下,接受皇帝陛下的懲罰。
每當在茶館裡聽到大唐帝國曾經那無雙雄風之時,秦逍骨子裡便覺得熱血沸騰。
可是他實在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渤海一個莫離支的兒子在大唐肆無忌憚殺了數十人,當朝的皇帝陛下竟然想要大事化小,而兇手依然可以逍遙法外。
他其實也知道如今的大唐帝國自然不及鼎盛時期的威勢,可是這起事件,是否也在表明大唐帝國正在迅速衰弱?
正自尋思,忽見得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不遠處出現,他倒不是有意去看,只是目光在街道上掃動之時,恰好從那邊劃過,那身形輪廓映入眼簾之中時,立刻便有熟悉感,自己看了看,只見到一名身段婀娜的女子正往一家書畫店進去,披著一件淡色的薄薄披風,頭戴斗笠,斗笠邊緣垂著輕紗,擋著了面孔。
不過秦逍只看她娉婷身姿和行走的姿勢,一眼就認出正是宮中舍官長孫媚兒。
他有些詫異,長孫舍官是聖人身邊的近侍,之前入宮面見聖人的時候,長孫舍官就像聖人的影子一樣,一定會在聖人身邊,可是今日入宮卻不見長孫媚兒的身影,秦逍本就有些奇怪,此刻竟發現長孫媚兒出現在宮外,更是詫異。
他本想直接過去打招呼,但看到一輛馬車停在外面,趕車的車伕壓著斗笠,但卻顯然在觀察四周的動靜,一時也不好直接過去。
他與長孫媚兒雖然相熟,但這位舍官美人是宮裡的人,身份不一般,自己身為朝廷的官員,如果在大庭廣眾之下和一個宮中女官太熟絡,只怕就會別有居心之人所利用。
他下了馬來,剛好邊上有一個賣首飾的地攤,賣的自然不是什麼名貴首飾,他蹲下身子故作挑選,但卻一直觀察馬車那邊的動靜,也並沒有多久,便見到長孫媚兒從鋪子裡出來,手裡拿著一幅卷軸,似乎在裡面買了一幅畫,顯然也沒有注意這邊,上了馬車之後,馬車卻是調了個頭離開。
秦逍更是詫異。
如果是要回宮,應當繼續前行,現在掉頭卻剛好與去宮裡的方向相反,卻也不知道長孫媚兒這個時候往哪裡去。
他心中好奇,有心看看長孫媚兒到底要做什麼,正要起身離開,想想自己在地攤上挑了半天,隨便拿了個手鐲子,丟下一塊碎銀子,也不等那小販找銀子,直接翻身上馬,跟在了馬車後面。
那小販抬手本想叫住,但秦逍走得快,小販想想,放下了手。
馬車穿過幾條街,秦逍一直遠遠跟著,並不靠近,卻也不讓馬車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內,走了大半個時辰,卻是越來越偏僻,馬車終於停在一處廟宇外面,長孫媚兒下車後,車伕直接趕著車離開,媚兒左右看了看,終於回過身,望向了秦逍這邊,秦逍這時候也沒地方躲避,騎在馬背上,有些尷尬,卻還是向長孫媚兒揮了揮手。
長孫媚兒倒是鎮定自若,竟似乎早就知道秦逍跟在後面,只是微一點頭,也不多言,徑自進了廟宇。
秦逍更是尷尬,到的廟宇前,才知道這是一處觀音廟,廟宇其實並不多,香火也不如何旺盛,將馬拴好,這才上了石階,進了觀音殿內,見到中間供奉著大慈大悲觀音金身,另有諸多小型觀音朔像,觀音大士千變萬化,朔像也都是莊嚴肅穆。
長孫媚兒已近跪在觀音朔像前,雙手合十,仰首望著大慈大悲觀音。
秦逍走到邊上,猶豫一下,也在邊上的蒲團跪下,卻發現殿內空空蕩蕩,並沒有其他人影。
媚兒很虔誠地叩拜數次,秦逍見狀,有樣學樣,媚兒每次叩頭,他也跟著叩頭,直等到媚兒扭過頭來看著他,秦逍才尷尬一笑,道:“舍官好,真是巧!”
長孫媚兒也不著惱,淺淺一笑,聲音柔和:“很巧嗎?你不是一直跟著我到了這裡?”
“這個.......!”秦逍更是尷尬,抬手撓頭,解釋道:“先前剛從宮裡出來,在宮裡沒有見到舍官,心裡很奇怪,哪知道回來的途中看到你,想親自向你表示感謝,所以.....所以這才跟了過來。”
“感謝?”
秦逍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正是上次離京前往江南之時,長孫媚兒親手交給他,本意是遇到難處之時,可以用玉佩向長孫元鑫尋求幫助。
“舍官姐姐這塊玉佩我一直帶在身上,江南之時,長孫統領也幫了大忙。”秦逍將玉佩遞過去,感謝道:“玉佩物歸原主,多謝姐姐照顧之情。”
長孫媚兒嫣然一笑,接過玉佩,柔聲道:“你這次在江南立下了大功勞,聖人對你誇讚不已,以後謹慎行事,聖人自然會提攜你。”
“舍官今日怎有空出來?”秦逍見得長孫媚兒如春風般的和煦笑容,心情頓時大為舒暢,放鬆許多。
說也奇怪,長孫舍官的樣貌在自己所認識的女人之中,雖然不是豔壓群芳,但她的笑容卻很有感染力,秦逍每次見到她,總會覺得特別舒服,而且心情也會變得特別好。
她就像一朵清雅的蓮花,總給人一種乾乾淨淨的感覺,而且那種內斂的氣質,卻不由自主地彌散出滿腹才氣。
長孫媚兒依然面帶微笑道:“家兄回京多日,一直沒有見過。聖人體恤,讓我出宮見見家兄,方才已經見過,本想直接回宮,但這個時候聖人身邊也用上我,所以到這裡來拜菩薩,求個平安。”
秦逍馬上想到,麝月公主這次從江南返京,正是由長孫元鑫帶著杭州營的騎兵護送,恍然大悟道:“我差點都忘記了,不錯,長孫統領回京,你們難道相聚,自然要見一見的。”心想麝月回京之後,自己便再無她的訊息,也不知道她現在情況究竟如何。
他知道聖人如果真的對麝月公主有所懲處,也絕不可能為外界所知,即使將她真的軟禁起來,宮外的人也不會知道。
如果想知道麝月現在的處境,詢問其他人肯定沒有答案,而恰恰眼前這位舍官卻肯定知道一些情況。
畢竟她對宮裡的情況瞭若指掌,而且又是聖人身邊的近侍女官,聖人若是懲處麝月公主,其他人不知真相,長孫媚兒卻一定清楚。
他也知道長孫媚兒和麝月公主的關係似乎也還不錯,有心想從長孫媚兒口中詢問一些情況,但卻也知道此事非比尋常,話在口邊,也不知道該不該問出口。
長孫媚兒輕嗯一聲,看了秦逍一眼,臉上的笑容消失,只是輕嘆道:“見一次少一次,下次見面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秦逍笑道:“長孫統領在江南當差,也會時常回京,其實舍官也可以去江南,到那邊不但可以見到長孫統領,也可以見識一下江南的風土人情。”
“江南......!”長孫媚兒顯出一絲憧憬之色,但隨即搖搖頭,苦笑道:“恐怕這輩子也不能見到江南了。”
秦逍詫異道:“為何?舍官總不會一輩子都在宮裡。”
“我很快就要走了。”長孫媚兒語氣之中帶著一絲哀愁,苦笑道:“不但要離開宮裡,還要遠離京都,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踏上大唐的土地。”
秦逍心下一凜,瞬間意識到什麼,低聲問道:“舍官為何這樣說?你要去哪裡?”
長孫媚兒要搖頭,只是柔聲道:“沒什麼,我話太多了。”
“舍官難道要去渤海?”秦逍已經猜到什麼,心下吃驚:“舍官姐姐,聖人總不會想著將你下嫁到渤海國吧?”
長孫媚兒低下頭,並沒有說話。
秦逍見她不說話,那幾乎是預設,心下震驚,萬沒有想到竟然會有這般變故。
渤海使團前來求親,秦逍一度擔心聖人會將麝月公主遠嫁渤海國,若是如此,秦逍是萬萬不能接受,說什麼也要想辦法破壞這次渤海求親,不過和蘇瑜一番話,知道下嫁麝月公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朝廷最多也只是挑選一名官宦子弟的小姐賜封公主名號遠嫁,雖然與渤海結親在秦逍心裡並不是什麼好事,但只要不涉及到麝月,他也懶得去管。
可是他萬沒有想到,聖人竟然將主意打到了長孫媚兒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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