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媚兒眼圈泛紅,聖人握著她的手,輕撫她的手背,柔聲道:“朕身邊缺不了你,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真不會讓你離開朕的身邊。”
“媚兒死也要伺候在聖人身邊。”
“朕一直將你當作女兒看待,麝月雖然是朕親生,但你比她更明白朕的心思。”聖人輕嘆道:“朕是女人,也是皇帝,女人為君,比男人更難。朕一旦比不上先代聖君,就會被天下人罵成禍水。朕其實很清楚,西陵丟失,朝廷沒有出兵,許多人都覺得朕是昏君,朕如果收復不了西陵,必將千秋萬代被那些人唾罵。”
長孫媚兒鼻子一酸,輕聲道:“那是他們不知聖人的難處。”
“國庫沒有銀子,帝國周圍虎狼環伺,朕又豈敢輕舉妄動?”聖人苦笑道:“朕比任何人都想早日收復西陵,也一直在等待機會。國相說的沒有錯,江南之亂,看似是禍,其實也是個機會。”鳳目生出寒意,冷冷道:“朕不想大開殺戒,可是也不允許江南世家繼續對朝廷存有威脅。他們要活下去,朕給他們機會,利用江南之資收復西陵,即可以削弱江南世家的實力,也可以為大唐收復疆土,一舉兩得。”
“聖人英明!”
“之前國相一直對朕抱怨國庫空虛,他也一直反對耗費巨資用於收復西陵。”聖人目光深邃,緩緩道:“這次他主動要求整軍備戰,也是深合朕意。朕如果收回了西陵,那些背後咒罵朕的人就會閉上嘴巴,朕也將名垂鞦韆。”
長孫媚兒水汪汪的眼眸兒看著聖人,輕聲道:“聖人已經決意整軍備戰?”
聖人微微點頭,道:“這是最好的機會,朕自然不能錯過。”頓了頓,若有所思,片刻之後才道:“媚兒,你隨在朕的身邊多年,以你之見,大唐周圍諸多虎狼,誰最可怕?”
媚兒一怔,聖人淺笑道:“你但說無妨。”
“慕容天都老奸巨猾,而且文武雙全,他控有南疆兩州十四郡,威脅極大。”媚兒緩緩道:“不過南疆非富庶之地,他維持數萬兵馬,多年下來,其實也已經是強弩之末。”
聖人微笑頷首,媚兒繼續道:“北方圖蓀人雖然勇悍,但諸部落離心離德,杜爾扈部的鐵瀚雖然想要一統草原諸部,但短時間內沒有可能達成,一盤散沙的圖蓀人在目前對我大唐也形不成絕對威脅。”頓了頓,繼續道:“論起兵力之強,最難對付的便是兀陀汗國,他們覬覦大唐許久,一直都想著向東擴張,始終是我大唐心腹之患。”
“不錯。”聖人冷笑道:“兀陀人賊心不死,如果放縱西陵不管,等到兀陀汗國藉助李陀叛黨的力量完全控制西陵,那麼大唐就直接面對兀陀汗國,只有一道嘉峪關阻擋。嘉峪關雖然是天塹,但這世間沒有真正的銅牆鐵壁,一旦被兀陀人破關,兀陀鐵騎馳騁關內,到時候我大唐將危在旦夕。”
媚兒道:“所以聖人想要及早解決西陵?”
“西陵只要控制在大唐的手中,就可以成為與兀陀汗國的緩衝之地。”聖人平靜道:“兀陀人要打過來,只要西陵那邊拖延他們一些時日,唐軍就有充足的時間可以做好準備,所以西陵對大唐的重要不言而喻。”微一沉吟,才道:“兀陀汗國是一把大刀,大唐上下都知道他們是最強的對手,可是比起兀陀汗國,渤海國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他們不是刀,是一把匕首,整個渤海國更是老辣的刺客。”
“刺客?”
“朕登基的時候,叛亂四起,朕本以為渤海國也會跟著趁虛而入,所以調了不少兵馬駐守遼東。”聖人淡然一笑:“可是靺栗人卻還是讓朕大感意外,他們竟然始終按兵不動,甚至都不曾派人在邊關騷擾。”凝視著媚兒道:“淵蓋建心機之深,性情之沉穩,甚至讓朕感到吃驚。那種情勢下,很少有人會經受住誘惑。”
長孫媚兒蹙眉道:“平定叛亂之後,聖人還下旨褒獎,給了渤海國不少賞賜,而且允許渤海商人在大唐任何地方貿易,對渤海商人也只是收取最低的賦稅。”
“不錯。”聖人淡淡一笑:“媚兒,你可明白淵蓋建為何沒有趁虛而入?”
“武宗皇帝當年征伐渤海,渤海跪地乞降。”長孫媚兒對大唐的歷史倒是如數家珍:“武宗皇帝在渤海分封諸侯,讓渤海國一分為七,聖人登基那年,渤海七候還各自為政,淵蓋建想要趁機吞併諸侯,所以沒有出兵。”
“如果淵蓋建當時邀請渤海諸侯入關,他們會不會同意?”
長孫媚兒想了一下,點頭道:“渤海人反覆無常,以利為先,有機會進入大唐劫掠,他們一定不會錯過。”
聖人道:“不錯,淵蓋建如果號令渤海諸侯入關,圖一時之利,那也是能做到。但此人沒有這樣做,他趁大唐無暇東顧之際,以最快的速度吞併諸侯,雖說當時淵蓋建的實力最強,而且打著以莫離支的身份打著渤海王的旗號,但能夠在三年之內一統渤海,確實是一代梟雄。此人沒有圖一時之力,卻有遠見卓識,事後又派使團前來朝賀,表達對大唐的忠誠,又提出了諸多的請求,媚兒,這位渤海莫離支,可不是泛泛之輩。”
長孫媚兒微點螓首,輕聲道:“此人一面對大唐表忠心,一面又四處征戰,擴張勢力,確實不簡單。”
“此人的心思,有時候連朕也猜不透。”聖人緩緩道:“所以日後收復西陵,靺栗人才是真正的變數。朕需要與渤海結親,更需要有人在渤海為大唐爭取利益,收復西陵之日,渤海那邊一定不可輕舉妄動。”凝視著長孫媚兒的眼睛,柔聲道:“你覺得誰可以幫朕做到此事?”
長孫媚兒嬌軀一顫,低下頭,沒有說話。
“朕知道遠離故國非你所願。”聖人抬手輕撫長孫媚兒秀髮:“朕也不想讓你離開,但朕是天子,首先想到的必須是大唐,如果是為了大唐,即使朕萬般不捨,也可以犧牲一切。”
長孫媚兒抬起頭,已經是淚眼婆娑:“媚兒如果能為聖人盡忠,就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
“好孩子。”聖人伸手親自幫長孫媚兒拭去眼角淚水,柔聲道:“不過不到萬不得已,朕不會讓你走。渤海使團還沒到,等他們到了京都,朕到時候再做決斷。”
長孫媚兒低下頭,嬌軀一直輕抖。
時當七月,兗州白馬縣郊外的一片農田裡,農夫們熱火朝天的收割著稻穀,正是農忙時節,搶收稻穀之後,下一季的稻子也要迅速種上。
這幾年白馬縣一片太平,白馬縣令也算是位清官,所以吏治清明,縣內也沒有匪患作亂,百姓也算是安居樂業。
一年下來雖然沒幾個積蓄,卻還是能夠吃飽穿暖。
正午時分,正是一天最熱的時候,田壟有兩棵大槐樹,幾名農夫在大槐樹下喝水歇息片刻,等毒日頭過了再下地,
身體雖然都很瘦弱,但肌膚黝黑,看起來十分結實。
田壟不遠處就是一條大道,不過這幾天日頭太大,行人不算太多。
所以兩匹高頭大馬出現在道路上的時候,立刻吸引了幾名農夫的注意。
前面一匹馬背上乘坐著一名十五六歲的年輕人,粗布衣衫,古銅色的肌膚顯得十分特別,在他身後那匹馬的馬背上,卻是坐著一名人高馬大的中年男子,兩人看起來像是父子,不過兒子走在老子的前面,這對長幼有序的大唐來說,實在是僭越。
農夫們注意到年輕人,年輕人也看到他們,勒住馬,衝著農夫們揮手打了個招呼,這才翻身下馬,手裡拿著一隻黑布包,長長的形狀,也不知道里麵包著什麼。
“你們好!”年輕人樣貌倒也俊朗,距離幾步之遙,點點頭,一臉笑容:“你們要不要和我比武?”
農夫們面面相覷,年輕人從懷裡直接掏出一錠黃金,陽光之下,金光燦燦,他託在手掌中,笑眯眯道:“這是十兩黃金,可以兌換一百多兩銀子,一百兩銀子可以換很多東西。”
“後生,你這是什麼意思?”一名四十出頭的農夫一臉疑惑。
“我喜歡和人比武,誰贏了我,這錠金子就給誰。”年輕人十分有禮貌,說話的時候一直帶著笑臉:“我看你們身體都很結實,一定很有力氣,有沒有誰和我比武?”
農夫們面面相覷。
十兩黃金對這些農夫來說,當然是天文數字。
一年累死累活,吃飽穿暖之外,能存下二三兩銀子就已經是了不得,這年輕人一出手就是一百多兩銀子,對在場的幾名農夫來說,這一輩子都未必能存上這麼多銀子。
“我們沒有練過武,怎會比武?”黃金璀璨的光芒還是讓幾名農夫動了心:“要是比力氣,倒可以試試。”
年輕人笑道:“不礙事,你們有力氣就使力氣,就像平日打架一樣。”掂了掂金錠,笑道:“無論手腳,只要拿下我一根頭髮或者撤下我身上任何一件東西,,這金錠就是你們的,如果能將我打倒在地,我身上還有兩個金錠,也都歸你們了。”
農夫們都是哈哈笑起來,覺得這年輕人只是在逗樂。
這年輕人看起來瘦弱得很,而且年紀輕輕,即使真的練過拳腳,但年紀在那裡,肯定也厲害不到哪裡去,要說將他打倒在地還可能有些困難,但要從他身上扯一根頭髮下來,那實在不是什麼難事。
“蘇老更,你平時不是喜歡拎著鋤頭耍功夫嗎?”有人衝著一名不到四十歲的健壯漢子笑道:“你家小子早都了成親的年紀,不是說相中了老李家的閨女?要是贏了,這親事馬上就能辦,還能辦的風風光光,全村人都沾你光。”
那蘇老更上下打量年輕人一番,見年輕人笑眯眯看著自己,站起身來,道:“打就打。後生,你說話可算話?我要真的將你打倒在地,你可要給我三錠金子?”
年輕人也不廢話,彎下身子,將手上的金錠放在地上,又取了兩錠放下,指著金錠道:“我倒地,你拿走!”
蘇老更再不猶豫,快步上前來,便在此時,卻見後面那匹馬背上的男子已經翻身下馬,取了一份文書在手中,上前道:“立字為證,這是契約,你要比武,按個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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