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仁貴按緊道兵,厲聲道:“住口!”
宇文承朝面不改色,只是冷冷看著文仁貴。
“妖后篡奪大唐江山,各州刺史深受李唐恩惠,卻明哲保身,不敢挺身而出。”文仁貴冷笑道:“大唐十八州,當年敢站出來的只有區區三州七郡,家父忠義,明知妖狐勢大,卻並無絲毫畏懼,毅然起兵,目的就是要維護李唐的正統。青州軍雖敗猶榮,家父雖然殉國,但只要有一個青州軍的人活下來,就絕不會像妖狐屈服。投身王母會,就是要借用王母會的力量,斬妖狐復李唐。”
宇文承朝嘴角泛起一絲笑容,道:“文公子,你這話是肺腑之言,還是冠冕堂皇的話?”
“何來冠冕堂皇?”文仁貴正色道:“家父未能完成的事情,便是粉身碎骨,我也要替他完成。”
宇文承朝凝視著文仁貴,輕聲道:“如此說來,你反的不是大唐,而是夏侯?”
“不錯。”文仁貴肅然道:“我是大唐的臣子,自然忠於大唐。”
宇文承朝淡淡一笑,道:“那你可知道,你如果順著現在這條路走下去,非但無法保護李唐,甚至還會讓文氏一族世代被釘在叛逆的柱子上。”輕嘆一聲,道:“王母會若要成就大事,除了需要兵多將廣錢糧無缺,最要緊的還是要讓百姓真心實意歸心,沒有百姓的擁護,就如同沒有根的大樹,頃刻間就要倒塌。現在的蘇州王母會,可得到蘇州百姓的擁護?”
文仁貴嘴唇動了動,沒有說出話來。
王母會起事之後,蘇州各郡縣的會眾立刻聚集起來,這其中固然有眾多虔誠的王母會眾,卻也有諸多遊手好閒之徒趁勢加入王母會,仗著王母會的名頭,四處劫掠,無惡不作。
右神將麾下搶掠村鎮弄得百姓人心惶惶怨聲載道自不必說,便是左神將麾下的信徒,為了補充物資所需,也沒少幹搶掠之事,唯有宇文承朝這邊約束會眾,屬於異類。
文仁貴手下聚集了近兩千號人,這些人之中,大半在這幾天都搶掠過糧草,雖然不似右神將手下濫殺無辜,但名聲卻也並不好。
“蘇州百姓安居樂業,本來太平無事,可是王母會起事之後,多少百姓慘遭橫禍。”宇文承朝嘆道:“莫說他們真心實意擁護王母會,恐怕在他們心中,已經將王母會視為洪水猛獸。你應該知道,蘇州許多村鎮都已經聚集壯丁,就是為了抵擋王母信徒劫掠,視王母會為敵寇。王母會現在憑著刀槍兵器可以嚇唬百姓,可是要與官兵為敵,絕非朝夕就能建功,百姓沒有真心擁護,王母會在蘇州又能撐多久?”
文仁貴眼角抽動,對此他倒是心知肚明。
他也並非平庸之輩,知道如果王母會被江南百姓仇視,那麼即使真的打下蘇州各郡縣,恐怕也無法控制蘇州,更不可能在蘇州坐穩,將蘇州當做王母會的根基之地。
不過手下會眾要解決糧草問題,又不能變戲法憑空變出來,無奈之下,也只能向百姓劫掠。
“蘇州錢家雖然也加入了王母會,可是在錢家的眼中,卻未必將我們這些草民百姓當成自己人。”宇文承朝嘆道:“他利用蘇州營控制了蘇州城,又招募了大量的兵勇,前往蘇州城增援的會眾,也立刻被他控制在手中,成為錢家的兵馬。他手裡有的是銀子,錢糧充足,投往蘇州城的人,受他節制,他就給錢給糧,可是到現在,錢家可曾向我們送來一顆糧食一枚銅錢?”
文仁貴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文公子不是笨人,如果到現在還看不清形勢,我也無話可說了。”宇文承朝嘆道:“不知內情的人,只以為蘇州王母會榮辱與共,上下齊心,可是咱們心裡都清楚,蘇州王母會其實分為三股力量。兩位神將各自是一股,控制著蘇州城的錢家也是一股。這些天來,攻城略地都是我們來做,錢家卻坐鎮蘇州城,利用手中的錢糧招兵聚將,如果官兵真的殺過來,前往迎敵的首先便是兩部神將兵馬,錢家只會固守蘇州城,絕不會增援我們。”
文仁貴冷笑道:“我們若是敗在官兵之手,難道蘇州城還能保住?”
“你太小看蘇州城了。”宇文承朝正色道:“蘇州城城防堅固,人馬充足,最要緊的是錢家這麼多年的準備,蘇州城本身就是一座大糧倉。官兵殺到蘇州,先與我們交鋒,我們多打一天,就等於是幫助錢家多拖住一天,消耗官軍的錢糧,在錢家那幫人的眼中,我們只不過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即使最終我們被官軍擊潰,官軍兵臨蘇州城下,你覺得官軍能夠輕易打下蘇州城?”
文仁貴微一沉吟,才道:“我去過蘇州城,承認蘇州城的防禦確實很堅固,官軍想要輕鬆打下蘇州城,並不容易。”
“也許打上三五個月都無法破城。”宇文承朝神情嚴峻:“官軍遲遲無法破城,是否能一直撐下去?你莫忘記,江南三州是大唐的錢庫,沒有江南的支撐,官軍的錢糧能否接濟得上都是個問題。這還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如果我們在蘇州拖住官軍,南方的慕容軍,北邊的圖蓀人甚至還有西陵、渤海是否會蠢蠢欲動?”
文仁貴眉頭緊鎖:“你是說,錢家早就想好了要固守蘇州城?”
“錢光涵的意圖,你應該清楚。”宇文承朝緩緩道:“如果麝月落在他的手中,挾持麝月,以大唐公主的名義號令各路來投的反唐義軍,以江南為根基與朝廷抗衡。這本是他們一開始的計劃,也是他們夢寐以求的結果,但麝月逃脫,在官兵殺到之前還無法抓住麝月,他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利用蘇州城的堅固,拼死防禦,等到官軍後勤斷絕自行撤軍,又或者靜候天下有變,這樣才能轉危為安。”頓了頓,才嘆道:“不過在他們的計劃之中,我們這些人只能是被他們所利用的工具,我們的死活,他們不會在乎。”
文仁貴沉默片刻,才問道:“那你助我接替神將,又有何圖謀?”
“令尊甲山公忠義無雙,我不希望看到他的後人被唾棄,更不希望看到文氏一族永無翻身之日。”宇文承朝嘆道:“甲山公被打為叛逆,文公子和你手下眾多忠良之後,也都被朝廷通緝為逃犯,文公子,你就不曾想過洗刷文家的冤屈,恢復文家的名譽?還有你麾下那些忠良之後,他們難道真的想永遠戴著叛逆的帽子,到死都無法洗刷?”
文仁貴握拳道:“清者自清,世人自有公道。”
“公道不在人心。”宇文承朝搖搖頭:“你若想讓文家恢復名譽,就必須讓朝廷昭告天下,表彰令尊的忠義,還有那些忠良之後,也需要朝廷為他們洗刷冤屈。”
“讓朝廷為我們洗清冤屈?”文仁貴發出一聲怪笑:“宇文公子,這樣愚蠢的話從你嘴裡說出來,還真是讓我感到意外。我們與妖后勢不兩立,不將妖后碎屍萬段,我們死不瞑目,又怎可能讓她為我們洗刷冤屈?更何況在妖后的眼中,我們都是她的死敵,她只怕日夜都想著將我們誅滅殆盡,怎可能恢復我們的名譽?”
宇文承朝頷首道:“不錯,妖后當然不可能為甲山公和眾多忠良翻案,可是有一個人卻可以做到。”
文仁貴詫異道:“誰?”
“麝月公主!”
文仁貴身子一震,隨即冷笑道:“看來你真的糊塗了。我們陳兵於此,就是等待時機殺到沭寧城,活抓麝月,她怎會幫我們洗刷冤屈?”
“你方才說過,你反的是妖后,不是李唐。”宇文承朝正色道:“你還說過,你是李唐的臣子,效忠李唐,這話我沒有聽錯嗎?”
“確實沒錯。”文仁貴點頭道:“我生是李唐的臣子,死也是李唐的忠魂。”
“李氏皇族被屠戮殆盡,先帝的嫡系血脈亦是寥寥無幾,而麝月公主正是先帝的血脈,身上流淌的是正宗的大唐李氏皇族血液。”宇文承朝平靜道:“否則江南世家為何處心積慮要抓住麝月公主?因為天下人都認麝月是李唐正統,江南世家利用麝月舉起旗幟,可以讓天下反抗妖后的義士雲集麾下。”
文仁貴眼角抽動,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唯一可以幫你們恢復名譽的就只有麝月公主。”宇文承朝盯著文仁貴眼睛:“右神將攻打沭寧城,目的是為了抓住麝月公主,可是他也不想想,如果沭寧城真的被攻破,公主是否真的甘願被王母會活捉?文公子,恕我直言,麝月公主如果真的死在沭寧城,你們文家,還有跟隨你的眾多忠良之後,你們的家門將永無翻身之日。”
文仁貴也是凝視著宇文承朝,冷笑道:“宇文公子果然是文武雙全,也果然是朝廷派在王母會的奸細。你這番話還真是蠱惑人心,我差點真的要被你矇蔽心智。你是想讓我帶著麾下投靠麝月?麝月危在旦夕,你想利用我們來保護麝月,宇文承朝,你的心思還真是狡詐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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