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忽然下起了小雨。
春雨貴如油,淅淅瀝瀝的小雨瀰漫著整個京都的天空,城中的人們一如既往地打開了門,只是誰也不知道,京都一場大案正在秘密進行。
大理寺審訊的三司主事,一夜之間俱都中毒而亡,這樣的事情,莫說京都普通的百姓,便是朝中許多的文武重臣也是一無所知。
身在兵部的秦逍對此當然也是一無所知。
秦逍吃得安心睡得踏實,一大早醒來,甚至抽時間練了功。
他已經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將貪墨軍費的醜事借薛可用之手捅了出來,這後面的事情,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實在是沒有辦法參與進去。
韓晝從兵部被大理寺的人帶走,秦逍便知道宮裡畢竟不是無動於衷。
只是他心裡也清楚,這樁案子沒有直接交給刑部,而是被大理寺接手,宮中對此案還是有所保留,並不想真的大張旗鼓一查到底,這讓他有些失望,卻也無可奈何。
站在門廊下面,看著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春雨夾著樹上嫩芽的芬芳彌散在空氣中,卻也是讓秦逍心中一片寧靜。
“秦令吏,早!”邊上傳來費啟吉的聲音。
秦逍扭頭看過去,見費啟吉顯然也是剛起來不久,笑道:“費令吏早,昨晚睡得可好?”
“不好。”費啟吉搖搖頭,走過來苦笑道:“兵部發生這樣的大事,恐怕早已經在京都傳開。費某家小都在京都,自然也知道此事,昨天大理寺跑來庫部司將韓主事帶走,咱們又都一夜未歸,家人只怕是心中驚恐,一夜都不能睡著。”
“費令吏也不用太擔心。”秦逍笑道:“這事兒和你的丙字型檔沒什麼關係,真要追責,也輪不到你。”
“話是這樣說,可咱們都是庫部司的人。”費啟吉心事重重,壓低聲音道:“上次範部堂一案,牽連其中的許多官員也都是遭受無妄之災,覆巢之下無完卵,韓主事真要被定罪,朝廷總要從庫部司拉幾個出去湊人頭,如此才能震懾朝中百官,也才能向天下子民交代。我們幾個說不準就要......!”苦笑搖搖頭,嘆了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時候有小吏送了早點過來,這倒是秦逍昨日就吩咐人這樣安排。
本來庫部司四名令吏不能離開兵部衙門,吃喝都只能在衙門裡,而且有專門用餐的地方,但秦逍和另外兩名令吏昨日鬧得有些不愉快,秦逍乾脆不再去用餐的地方與那二人為伍。
秦逍結交朋友的條件十分簡單,只要投緣,欣賞對方的人品,無論對方什麼出身,秦逍都會坦誠相待,可是如看不上對方,哪怕對方是天王老子,秦逍也不會往前湊。
讓自己不舒服的人,秦逍從來都將對方排斥在自己的朋友名單之外。
所以昨日秦逍便吩咐今日的早餐直接送到自己的房間。
庫部司的房舍不少,畢竟是七品令吏,在庫部司安排一間獨處的房間自然不是什麼難事。
“費令吏,一起吃早餐?”秦逍讓人將早餐放入房中,這才邀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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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啟吉搖搖頭,道:“多謝,不過早上還是吃不下。”
“吃不下就進去喝杯茶。”自打進入兵部之後,讓秦逍看上眼的沒有幾個,不過這費啟吉為人敦厚,秦逍對他倒是頗有好感。
費啟吉猶豫了一下,也沒有拒絕,進了屋裡。
早點是一碗熱騰騰的餛飩,另有兩塊煎油餅,此外就是一點鹹菜和一碗豆漿。
秦逍給費啟吉倒了一杯茶,自己也不客氣,端起餛飩,幾口下肚,熱騰騰的餛飩讓他的身體也溫暖起來,放下碗筷,端起豆漿喝了一大口,費啟吉看在眼裡,忍不住笑道:“秦令吏果真是年輕氣盛,我要是能有你這好胃口,幾天就能胖起來。”
“費令吏,事到如今,是福是禍也不是咱們說了算。”秦逍放下碗,笑呵呵道:“可別到時候沒有被朝廷治罪,自己卻餓壞了自己的身體。”確定四周無人,才低聲問道:“費令吏,你們丙字型檔就沒有什麼貓膩?”
“沒有,絕對沒有。”費啟吉神色一緊,立誓般道:“自從我管理丙庫署之後,進出的每一面盾牌,我都親眼過目,絕不會讓一件殘次品進入丙字型檔。”
秦逍嘆道:“現在看來,只有甲字型檔出現這等屁事。”身體微微前傾,湊近道:“費令吏,你是兵部的老人,你說有誰能有這麼大的本事,竟然能夠將殘刀送進甲字型檔?”
費啟吉搖搖頭,閉口不言,只是端杯飲茶。
“那人能夠串聯起三司衙門,而且沒有走漏任何訊息,本事還真是了得。”秦逍嘆道:“恕我直言,就算是咱們兵部的部堂大人,也未必能有此等本事。”
“噓!”費啟吉豎指在嘴角,低聲道:“秦令吏,你這話和我說說倒也罷了,出了門,千萬要慎言。當差的不但要辦好差事,最要緊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嘴,禍從口出,一句話說錯了,只怕連腦袋也要沒了。”
秦逍笑道:“如果是別人,我也不說了。我初來乍到,覺得費令吏人好心善,所以才胡言亂語。”
費啟吉向門外看了一眼,才輕嘆一聲,低聲道:“其實你說的並沒有錯,有能耐背後操控此事的人,鳳毛麟角,有膽子這樣乾的人,一隻手都能數過來。”
“費令吏,你說這背後會不會與國相甚至公主有干係?”秦逍壓低聲音道。
費啟吉精神又是一緊,猶豫了一下,才低聲道:“國相和公主是斷然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其實朝中都知道,公主和國相面和心不和,雙方都想抓對方的把柄,所以這兩位貴人無論做什麼事,其實反倒不會隨心所欲,而是處處小心。”噸了一噸,輕嘆道:“只是他們身邊的人.....!”似乎覺得自己終究還是說了不該說的話,搖搖頭,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秦逍知曉費啟吉為人沉穩謹慎,能說這幾句話,已經算是不錯。
“大理寺那邊,當真能夠查辦出背後之人?”秦逍沉默了一下,終是問道。
費啟吉淡淡一笑,低聲道:“宮裡讓大理寺偵辦此案,就已經表明聖人並不想讓背後那人浮出水面,只是這樁案子卻還是要辦的,畢竟是貪墨軍費,非同小可,若是不能從重懲處,這朝廷也就亂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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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被困在衙門裡,總不會等到大理寺辦完了此案才能離開吧?”秦逍有些無奈道。
費啟吉也是無奈道:“等著吧,真要能好生生地走出衙門,就算等著三五個月,那也無妨。”
秦逍心知費啟吉最擔心的是被牽連進此案之中,心下卻也忍不住尋思,這樁案子到最後如果真的只是揪出一批人砍了腦袋頂罪,自己該不會也是其中之一吧?
竇蚡沒有下令讓兵部官員們離開衙門,所以上下官員只能在衙門裡繼續等待。
不但是兵部,朱雀大街其他各司衙門的人也都是足不出戶,整天寬闊的朱雀大街卻是空空蕩蕩,難得見到一個人影。
秦逍一上午乾脆關門練功。
他武道修為進入中天境之後,自己都能清晰感受到身體與從前大不相同,特別是每次練功過後,體內氣息充盈,整個人的精力說不出的旺盛。
只是兵部的官員不可攜帶兵器進出衙門,秦逍雖然管著甲字型檔無數的刀槍,卻偏偏不能佩刀在身,否則有一把刀在身上,閒來無事,大可以練練刀法。
小師姑略施手段,便讓血魔老祖鄭千秋將看家本領天火絕刀傳授給了秦逍。
血魔老祖乃是刀中之王,得到他親傳刀法,秦逍在刀法上的領悟自然不是一般的刀客所能相提並論,只是雖然初窺血魔老祖刀法的門徑,但要真正完全領悟天火絕刀的奧義,甚至要達到血魔老祖的境界,那實在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
秦逍也知道武功一途,還真不能偷懶,所以但凡有空閒,他就苦修【太古意氣訣】,只是來到京都之後,一直沒有機會好好練刀。
他進入京都城之時,隨身攜帶的兵器被收繳,只帶了魚腸刺入城,那魚腸刺與刀完全不同,不適合練刀,而且大唐實行刀狩令,民間百姓固然不得私藏兵器,便是朝中的官員,那也是不可私匿兵器,一旦被查,便是謀反之罪。
秦逍尋思著刀法不進則退,自己若是常年不練習,不但自己的刀法會大大退步,而且還會辜負小師姑的一片苦心,尋思著找機會弄一把刀,偷偷練習。
中午還沒有到飯點,忽聽到外面傳來敲門聲,秦逍收功起身,過去開啟門,只見一名小吏手中拿著一隻小盒子,見到秦逍,忙道:“秦令吏,剛才有人送了一隻盒子到衙門前,交給守衛,指名要將這隻盒子交給你!”
秦逍有些奇怪,接過盒子,問道:“是誰送過來的人?”
“那人說是一個姓顧的女人讓送過來的。”小吏道:“除此之外,那人沒說其他話,將盒子交給守衛就立刻離開。”
秦逍一怔,尋思姓顧的女人就只有秋娘,難道真的是秋娘派人給自己送來盒子?
只是秋娘為何會突然讓人送來一隻盒子?
他也不多言,拿著盒子回屋,開啟盒子之後,臉色微變,只見盒子裡卻是一綹青絲,一份信箋在其中,拿起開啟,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字:“宣平坊青衣樓設宴,酉時開宴,人不至,再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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