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雨農出了正堂,被帶到偏廳,瞧見秦逍正坐在椅子上等候,唇邊終於現出一絲笑容:“秦逍!”
秦逍正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聽到韓雨農聲音,扭頭看過來,立刻起身,歡喜道:“都尉大人。”快步迎上前來,擔心道:“你沒事吧?”
“沒事。”韓雨農輕拍了秦逍肩頭:“難為你了。”
朱東山跟在後面,笑道:“若非秦逍前來刑部報案,這件案子我們刑部還真不好插手。韓都尉,你還真要謝謝秦逍。”又道:“你們先在這裡等候,需要什麼招呼人過來就是,等部堂那邊完事之後,自然會安頓你們。”
“有勞大人了。”韓雨農和秦逍一起向朱東山拱手致謝。
朱東山呵呵一笑,轉身出門去。
兩人在廳中坐下,秦逍鬆了口氣,道:“都尉,你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
“不必擔心。咱們進京的事情已經辦完了。”韓雨農道:“我將摺子交給了朱侍郎,摺子又被呈進宮內,聖人已經看過,知道了西陵發生的真相。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好,接下來是生是死,咱們也就不必在意了。”
秦逍皺眉道:“大人,難道.....朝廷還要定咱們的罪?”
“你不用擔心,真要有事,我來擔當就好。”韓雨農道:“不過事到如今,我的生死已經無關緊要,朝廷也未必會治我的罪。”
“範尚書被帶過來,兵部恐怕要有麻煩了。”秦逍低聲道:“西陵兵變的時候,長生軍沒有及時出關,這是兵部的問題,範尚書難辭其咎。”
韓雨農向門外看了一眼,向秦逍使了個眼色,搖了搖頭。
秦逍心領神會。
這是在刑部衙門,偏廳雖然沒有其他人,但在刑部說話,四周全都是耳目,有些話在這裡還是要謹慎為好。
“虎頭玉佩是否帶在身上?”韓雨農低聲問道。
秦逍點點頭,道:“一直隨身攜帶。”
“那就好。”韓雨農道:“咱們已經將西陵軍情稟報了朝廷,不過呈給聖人的摺子是我寫的,裡面不但呈報了西陵的軍情,還將這幾日在兵部所遭遇的俱都如實寫在了摺子上,刑部要查辦兵部那邊,我作為證人,在此案完結之前,自然是無法離開的。”
秦逍皺起眉頭,他利用刑部去對付兵部,只是為了救出韓雨農,但現在的情勢卻變得複雜起來,範文正雖然已經沒有機會再對韓雨農下手,可是刑部要扳倒範文正,韓雨農卻成了刑部手中重要的棋子,這起案子也不知道會如何發展下去,韓雨農的前程更是未卜。
“不過你沒有捲入太深,只是報了案,待會兒我在失蹤案卷上按個手印,你捲入的失蹤案也就結案了。”韓雨農輕聲道:“刑部沒有理由再留下你,你離開刑部之後,儘早離開京城,趕去沃野鎮,去找沃野鎮劉金剛劉將軍。”
“去沃野鎮?”
“不錯。”韓雨農微微頷首,身體湊近秦逍,壓低聲音道:“劉金剛是將軍的心腹愛將,將軍離開沃野鎮之前,奏呈朝廷,保舉劉金剛接替了沃野鎮衛將軍一職,所以沃野鎮的鎮軍如今都歸屬劉將軍統帥。你有虎頭玉佩在手裡,見到劉將軍,拿出虎頭玉佩,劉將軍就知道你是自己人,自然會妥善安置你。”抬手輕拍在秦逍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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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都尉府跟了我多年,吃苦耐勞,而且為人機靈,到了沃野鎮,我也就不必擔心你了。”
秦逍皺眉道:“都尉,要走咱們一起走。你也是長生軍的人,等這邊的案子完結了,咱們一起離開京都前往邊關,也許朝廷到時候會調動長生軍出關平亂,如此我們正好跟著劉將軍一起殺回西陵,為將軍和其他弟兄報仇雪恨。”
韓雨農淡淡一笑,輕聲道:“我自然也想和弟兄們一起殺回西陵,不過這件案子沒有完結之前,我根本不可能離開京都。”
“你不走,我也不走。”秦逍語氣堅定。
韓雨農皺起眉頭道:“秦逍,這不是和你商量,而是我的命令。”
秦逍嘴唇微動,終是沒有說出話來。
韓雨農吩咐秦逍離開京都前往沃野鎮的時候,盧俊忠卻也在勸說範文正識時務為俊傑。
“範部堂全家老小二十七口,加上僕人丫鬟,應該是八十六口人。”盧俊忠面帶微笑:“當然,這還沒有算你的親朋故交,此外你還有諸多門生故吏,全算起來,沒有一千也有五百。”
範文正赫然起身,厲聲道:“盧俊忠,你想幹什麼?你又要掀起大獄,想要牽累老夫家人?”
“要不要將你的家人故舊捲進來,不在本官,而在你。”盧俊忠淡淡道:“我和你都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你這條命保不住,聖人的意思,你懂,我也懂,我是聖人手下一條咬人的狗,主人想做什麼,我便要幫主人做什麼。如今你我都清楚,聖人只要一份認罪狀......你的認罪狀!”抬手指著範文正:“只要你承認罪行,甚至將該有的不該有的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聖人寬仁,也許就不會再追究你的家人,用你一條命保住幾百條命,這筆買賣難道不划算?”
範文正冷笑道:“你是想讓老夫一人背下所有的罪責?”
“其實你願不願意將罪責背下來,我真的不在乎。”盧俊忠嘆道:“範部堂應該知道,本官喜歡的是大案,牽連的犯人越多,本官越有興趣。如果你拒不認罪,要和我耗下去,我真的求之不得。我可以保證,你在刑部多待一天,捲入這件案子的人就會多出幾個,你待上一個月,受你牽累的人如果沒有三四百人,那就是刑部無能了。”瞧見範文正眼眸子已經顯出恐懼之色,微笑道:“可是聖人不希望此事牽連太廣,我自然要遵照聖人的旨意去辦,但是如果你不配合,非要本官掀起大獄,本官求之不得。”
範文正頹然靠坐在椅子上,臉色慘白,渾身無力。
“我知道你在等什麼。”盧俊忠道:“你無非是希望公主能夠出面救你一命,想著公主能夠在聖人那裡為你說幾句好話。可是我剛剛說過,如果你從一開始便上書請罪,還有一線生機,到了現在這個份上,你覺得公主還能為你說話?範部堂,我是看在同朝為官多年,所以才會與你多費唇舌,言盡於此,我不再勸說。天色已晚,我安排你在刑部住一晚,明日一早如果你能交出認罪狀,此事就到此為止,不去牽連太多人,否則本官就只能依律辦案了。”
他緩緩站起身,吩咐道:“來人,帶範部堂下去歇息。”
從外面進來兩名刑部官差,走到範文正邊上。
“對了,範部堂,大家都知道你在兵部親信眾多,不少人都是你一手提拔起來。”盧俊忠向大門走了兩步,似乎想到什麼,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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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是你,會多少再添上幾名官員的名字,這對你也是有些好處。”
範文正起身道:“盧部堂放心,老夫如果寫摺子,自然會有人在其中。”
“你可千萬別想著將竇蚡竇侍郎的名字也加進去。”盧俊忠微笑道:“他是證人,而且既然敢出面指證你,事先自然是準備的萬無一失。”
範文正一愣。
“此番真正拉你下馬的,不是韓雨農,應該是竇蚡。”盧俊忠嘆道:“範部堂用人不善,實在是可惜。”搖了搖頭,揹負雙手,出了正堂。
範文正看著盧俊忠那陰森的背影,瞳孔收縮。
盧俊忠出了正堂,朱東山已經上前來,低聲道:“部堂,韓雨農幾人如何安排?”
“韓雨農和竇蚡是此案的重要證人,安排他們在刑部住下。”盧俊忠輕聲道:“秦逍是否還在衙門裡?”
“他和韓雨農在一起。”朱東山低聲道。
盧俊忠唇角泛起一絲陰笑:“秦逍已經沒有用處了,此案之中,他無關輕重,可以讓他走了。”
朱東山一怔,小心翼翼道:“部堂,您是說,讓秦逍離開?”
“讓韓雨農在失蹤案的案卷上按個手印,案子了結,這後面的案子,與秦逍無關。”盧俊忠道:“該留下的人咱們留下,不該留的人......咱們還是送出去為好。”他瞥了朱東山一眼,眼神古怪,朱東山跟隨他多年,立時領悟過來,知道盧俊忠放走秦逍卻是大有深意,拱手笑道:“下官明白了,這就去了結失蹤案。”
失蹤案的瞭解手續並不複雜。
朱東山拿了白天剛剛記錄的卷宗,讓人將韓雨農和秦逍二人帶到刑部都官司,兩人在案卷上按了手印,朱東山令人收起卷宗,笑道:“這件案子就算了結了。秦逍,你可以走了。”
秦逍看了韓雨農一眼,還沒問出口,朱東山已經道:“韓都尉還要在刑部待幾天,協助查辦範文正的案子,不過你們放心,韓都尉是我們刑部的證人,我們不但會保證韓都尉的安全,而且衣食無憂。範文正這樁案子不會拖得太久,按照本官的估計,十天半個月也就了結了,不用太擔心。”
朱東山讓二人不要太擔心,秦逍卻心中憂慮,韓雨農道:“秦逍,案子結了,朱大人也讓你離開,你就趕緊走吧。”
秦逍猶豫一下,終於道:“朱大人,天色已晚,我住在四平坊,似乎......!”
京都一到天黑,一百零八坊就會封起來,不得出坊。
“小事一樁。”朱東山笑道:“本官給你一隻路條,有了路條,可以自由通行,不會有人攔阻。”讓人簽了一隻路條過來,秦逍接過,這才向韓雨農拱了拱手,又向朱東山行了一禮,隨即被朱東山派人送出了刑部衙門。
出了刑部,眼下也不算太晚,只是戌時,京都的歌舞樂坊正是熱鬧時候,不過朱雀大街卻是一片冷清。
今日過來的時候,騎馬拉車帶著大鼓,不過車鼓已經被刑部收了,只有自己的那匹馬被人牽了過來。
秦逍翻身上馬,向黑洞洞的刑部衙門看了一眼,知道一場風雨只是剛剛開始,只盼韓雨農在這場風雨中安然無恙,兜轉馬頭,催馬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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