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三,遼陽城內早就沒有了年味。
實際上哪怕是新年那兩天,遼陽城內的氣氛也一直都很壓抑。
從去年年底開始,遼東軍就開始對遼陽城進行增固。
不但徵調了城中大批民夫出城挖寬護城河,而且還修固甕城,從遼東各縣源源不斷地送來大批的糧草,安東都護府甚至派出官員在城中清點民戶,組織了一批所謂的護民隊,派出校官訓練。
這種種跡象都在表明,遼陽可能將面臨一場戰爭。
遼東軍一年來連連戰敗,這種事情肯定是瞞不住,訊息早就在遼東四處傳開,遼陽城內的百姓也都是知道。
人們都知道,從關內來了一支兵馬,是受朝廷派遣,聽說是奉旨出關練兵。
但不知怎麼回事,練著練著,兩支兵馬就突然打了起來。
而且許多人都聽說龍銳軍的發展極為迅速,剛出關時不顯山不漏水,可是不到兩年,竟然已經成長為龐然大物,直接將遼東軍逼入了絕境。
大戰在即,遼陽城上空陰雲密佈。
遼陽城內的大街小巷,年前就開始有各種傳聞,都說龍銳軍很快就要打過來,這訊息在城內擴散的很快,甚至都傳龍銳軍招兵買馬,軍隊的數量都快有十萬人,冠軍大將軍秦逍隨時都會率領大軍兵臨城下。
也正因為這些傳言,再加上城中眾多備戰情況,讓城中的百姓人心惶惶。
到了年後,各種傳言更是滿城流散。
譬如遼東諸縣都已經投降了龍銳軍,只剩下遼陽一座孤城還在遼東軍手中,又譬如龍銳軍已經在外圍將遼陽城困住,很快就有兵馬抵達。
但過了元宵節,卻依然不見一兵一卒抵達城下。
即使城頭的守軍,既害怕龍銳軍殺過來,卻不知為何,卻又每日望著遠方,眼巴巴等著敵軍到來。
有時候等待就是一種折磨。
其實守城的將士也都清楚,大將軍既然下令對城池進行故此修固,之前又從周邊收集來大批的糧草,就證明這一戰根本不可能躲得過去,即使現在龍銳軍沒有出現,卻終有出現的時候。
第一支出現在守軍視線中的兵馬竟然是從東邊過來。
遼陽各城門早就開始嚴加戒備,各門守將也都是被要求吃住都在城門,做好隨時迎敵的準備。
遊擊將軍孟毅奉命守衛東門。
本來孟毅一直覺得龍銳軍即使殺過來,那也應該是先出現在西邊或者北邊。
畢竟秦逍拿下甲山之後,將甲山城作為據點,兵馬都是源源不斷開進到了甲山。
但元宵前後,得到訊息,龍銳軍派出了數千兵馬竟然直接從遼陽北部穿過,直接向東挺進,目標竟然是攻打撫松城。
而撫松縣令姜圖卻是連續派了幾名求援信使趕到遼陽,向汪興朝求援。
不過汪興朝甚至連研究增援的軍事會議都沒有召開。
姜圖雖然出乎意料地死守撫松,但汪興朝終究還是沒有派出一兵一卒前往增援。
大家都知道,以遼東軍現在的情況,汪興朝的決策也沒有什麼錯誤。
城中的兵力本就捉襟見肘,要增援撫松城,派多了人肯定是不可能,派少了人那就是給秦逍送人頭,雖然撫松城岌岌可危,但從大局考慮,也只能徹底放棄。
不過如此一來,孟毅這邊的壓力就立刻增加。
撫松縣位於遼陽東部,不發援兵,撫松城陷落只是時間問題。
只要龍銳軍拿下了撫松,遼陽城也就徹底成為孤城。
從戰略上龍銳軍達成對遼陽的包圍後,下一步肯定是要攻打遼陽城。
遼東上下根本沒有指望過玄菟郡那邊的增援。
早在甲山陷落之前,汪興朝就已經將之前部署在玄菟郡的遼東精銳都調回了遼陽,玄菟那邊只留下了極少數的兵力駐守,能夠自保就已經很不錯,根本不可能出兵前來增援。
而且就算玄菟郡那邊的兵馬有心來增援,加起來也不過兩三千郡縣兵馬,只怕剛到遼東,立刻就被龍銳軍一口吞下。
元宵節那天,撫松城最後一次派出的求援信使還來到遼陽,也????????????????就證明當時龍銳軍還沒有殺到撫松城下。
但自那日之後,就再無信使前來,前幾日從遼陽城派出的探馬還送回訊息,竇雄正領著數千兵馬攻打撫松,戰況似乎還很激烈,但這兩天甚至連派出的探馬也沒有訊息傳回來。
正月二十三一大早,遼陽東城外就出現了少量兵馬,旗幟鮮明,正是龍銳軍的旗號。
這第一支抵達城下的兵馬不過百來號人,清一色都是騎兵。
他們在弓箭的射程外停了下來,甚至就在守軍的眼皮子底下吃飯,孟毅忍住帶人殺出去的衝動,心知一直等待的大戰終於到來。
到黃昏時分,龍銳軍的後隊兵馬終於趕到,但兵力依然有限,也就不到一千來人,抵達之後,也沒有任何要開始攻城的跡象,反倒是開始安營紮寨。
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前,終於有一隊人馬靠近城下,但顯然不是來攻城。
來騎不過二十人上下,大部分騎兵手裡都拿著盾牌,顯然是防止城頭守軍弓箭射擊。
城頭上的箭手雖然彎弓拉弦,孟毅卻也沒有輕易下令射箭,等到那隊人馬來到城下,盾牌騎兵環城一圈,用盾牌構築了保護屏障,而盾牌正中間的幾人,孟毅睜大眼睛仔細打量,卻發現都是熟人。
最顯眼的便是一身甲冑的校尉許慎。
孟毅是遊擊將軍,身份自然比許慎高,不過他知道這許慎乃是皇甫雲昭的嫡系部將,從前甚至也在酒宴上一起飲過酒。
至於許慎旁邊的人,他卻也認識,其中一人竟赫然是東蘭縣令王崗。
王崗也是從遼東軍走出去的人,雖然與孟毅沒什麼交情,但雙方也是照過幾次面,面上也很熟悉。
不等對方說話,孟毅倒是率先率先開口道:“許慎,你這個叛徒,還有臉跑來這裡?大將軍待你們恩重如山,你們不思報效,竟然投敵叛變,簡直是無恥至極。”
許慎卻不爭辯,只是做了個手勢,身後邊有三人舉起了長槍,槍尖之上,竟赫然各自有一顆首級被頂在上面。
首級血肉模糊,孟毅和守軍自然不知是誰,但對方陡然亮出三顆首級,還是讓城頭一陣騷動。
但孟毅並非蠢人,隱隱猜到什麼。
“三顆首級,分別是撫松縣令、縣丞和縣尉。”許慎中氣十足,高聲道:“竇將軍親自斬下他們的首級。殺他們不只是因為他們冥頑不化。他們殘殺了大將軍派出的使者,這是一罪,二罪則是逆天而行,該有這樣的結果。”
“對叛軍有什麼客氣的。”孟毅自然也早知道姜圖將龍銳軍使者的首級懸掛在城頭之事,“喚作本將,老子要將他們剁碎了餵狗。”
許慎大笑道:“孟毅,你的為人,遼東軍上下有誰不知?嘴巴比膽子大,如果不是仗著你的父親還立下一些功勞,你有什麼資格領兵?不過是無能之輩而已。”
孟毅聽得許慎當眾奚落,顯出怒色。
“孟將軍,大家不必做口舌之爭。”卻聽得許慎身旁的東蘭縣令王崗高聲道:“今日前來,我是想告訴你和守城的弟兄們,都到了這步田地,實在沒有必要繼續負隅頑抗了。如今天下皆知,汪興朝暗中勾結了渤海人,甚至欲圖割據自立,叛逆之心昭然若揭。正因如此,聖人才派了秦大將軍出關,名為練兵,實際上就是要為朝廷剪除逆寇。”
他也是軍人出身,所以中氣十足,聲音很是響亮,雖然遼陽城堅固高大,但他扯著嗓子大聲說話,城頭山許多將士也都是聽的明白。
“胡說八道。”孟毅怒道:“王崗,你這狗東西竟敢背叛遼東軍,等我抓到你,定要扒了你的皮。”
王崗搖搖頭,笑道:“孟毅,你連城門都不敢走出來,有何資格在這裡大言不慚?你抓不到我,可是我們卻一定能抓到你。你現在如果開門認罪,大將軍也許會向朝廷為你請求。你不是主犯,只要大將軍說情,保住你和家人的性命肯定不成問題。可是如果你執迷不悟,要跟隨汪興朝一條道走到黑,不但你人頭不保,連你的家人也要受你拖累。”
他仰著頭,高聲道:“弟兄們,汪興朝是叛匪,你們追隨他,只會害了你們自己。秦大將軍和龍銳軍不但所向披靡,行的也是平亂之事。遼西、營平二郡都已經歸附大將軍,遼東諸縣也盡皆棄暗投明,現在遼陽只是一座孤城,你們繼續守下去,只能為汪興朝陪葬。大家!”他尚未說完,城頭卻是一支利箭射出來。
這支利箭速度倒也不慢,直朝王崗射過來。
但早有騎兵用盾牌護住,“咄”的一聲響,箭矢射在了盾牌上。
這一箭卻正是孟毅射出。
他很清楚,王崗這些話雖然不可能真的說服守軍投降,但煽動性實在太大,守軍聽到,肯定會影響軍心士氣。
敵人還沒攻城,憑藉一番言辭就讓守軍士氣低落,孟毅自然是萬萬不能允許對方說下去。
他一箭沒能射中王崗,也不猶豫,厲喝道:“放箭!”
一時間城頭上箭矢紛紛射過來。
騎兵們卻是以盾牌為牆,在亂箭中緩緩後撤,很快就脫離了守軍的射程。
許慎倒是鎮定自若,望著城頭,嘴角帶著不屑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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