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懸夜驟然變色,失聲道:“我?”
“當年你在戍邊之時,只帶了三百騎兵在草原迂迴上千裡,親手砍下三名酋長的首級,全軍震動。”聖人道:“你智勇雙全,乃是獨當一面的將才。如果不是朕當年將你召回京都,也許你早就成為威震天下的絕世名將。”
三百騎縱橫草原,那是澹臺懸夜最為榮耀之事。
此時聽得聖人提及,澹臺懸夜眉宇間也不禁顯出一絲傲然之色。
“你既知徐州戰事如果不能速戰速決,定會釀出大禍,就該挺身而出。”聖人道:“迅速攻下徐州,對那兩人也許十分困難,可是對你來說,應該能夠做到。”
澹臺懸夜心中著實詫異,實在想不到聖人竟然會提出讓自己往前線領兵作戰。
他挾天子令天下,坐鎮京都調兵遣將,可以派出任何人前往各地作戰,但自己當然不可能離開京都。
眼下朝中百官對他唯命是從,京畿地區的兵馬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本來他之前還對大天師袁鳳鏡頗有忌憚,但袁鳳鏡已經與聖人恩斷義絕,而且遠離京都,在澹臺懸夜看來,袁鳳鏡一走,聖人也就更是成為自己手中的傀儡。
只不過這種事情,兩人心知肚明,不必說破。
而且袁鳳鏡離開之後,聖人似乎將心思都用在照顧孩子上面,朝中的軍政大權都由澹臺懸夜把持,是以澹臺懸夜只覺得聖人已經默認了身為傀儡的事實。
但今日
聖人竟然穿上龍袍,而且言辭語氣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他便覺得事有蹊蹺。
待得此刻聖人竟然提出讓他前往徐州作戰,更是澹臺懸夜料想不到。
這句話從聖人口中說出來,就表明聖人並不甘心成為傀儡,而是以大唐天子的身份在對自己說話。
澹臺懸夜微一沉吟,終是道:“如今朝中諸事繁多,這種時候,我似乎無法離開京都。”
“你覺得京都離不開你?”聖人淡淡笑道:“只要朕坐鎮京都,天塌不下來。這些時日政事都是讓你辛苦,以後你不必再管了,由朕親自來理政。你是大唐歸德大將軍,國家有難,你應該去自己該去的地方。”
澹臺懸夜聞言,沒有立刻說話,反倒是緩步走到一張椅邊,坐了下去,這才抬頭看向聖人,平靜道:“聖人今日和平時似乎有些不同,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你覺得朕沒有對你唯命是從,所以你心中不悅?”聖人反問道。
澹臺懸夜搖嘆道:“聖人難道忘記,我立過誓言,定會在你身邊,保住大唐江山。”
“你也說過,這大唐江山是朕的。”聖人目光變得銳利起來,“朕的江山已經陷入困境,你難道不願意挺身而出?”
澹臺懸夜凝視著聖人,平靜道:“如果我拒絕聖人的旨意,又當如何?”
“所以你真的是將朕當做傀儡,對朕的旨意可以任意違抗?”聖人的臉色也是冷峻起來。
澹臺懸夜
盯著聖人眼睛,許久之後,才緩緩起身,道:“聖人累了,好好歇息,等過兩天我再來看你。”
“這幾天你難道沒有感覺到自己的下丹田偶有刺疼?”聖人見他轉身欲走,卻是淡定自若:“以你的修為,是否也難以解決這個麻煩?”
澹臺懸夜身體一震,赫然轉身,眸中寒芒乍現,厲聲道:“是你?”
“看來你也有所察覺。”聖人淡然一笑道
澹臺懸夜上前幾步,雙手握拳,厲聲道:“你何時對我下毒?”
聖人卻是端起酒杯,凝視著血液般的葡萄酒,道:“你可聽過血閻羅?嗯,應該沒有聽過。”
“血閻羅?”澹臺懸夜後背生寒,道:“那是什麼毒藥?”
聖人抿了一口葡萄酒,道:“自然是天下奇毒。當年連令狐長樂都難以應付,你自然更不可能抵抗。”
澹臺懸夜眼中劃過駭然之色,隨即顯出凜然殺意。
聖人自然是看在眼裡,笑道:“你與東極天齋合謀,欲圖害死朕,但最終因為朕腹中懷有承運,虎毒不食子,你終究沒有對朕痛下殺手,轉而除掉了洪天機,挾持朕為傀儡,掌控朝政。”雖然嘴角帶笑,但眸中卻是冷厲無比,緩緩道:“以你的實力,現在要殺朕當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沒有朕,你也必死無疑。”
澹臺懸夜眼中顯出怨毒之色,握緊拳頭的手背青筋暴突。
廳內一時間死一般寂靜,兩人的呼吸對方都能清晰可
聞。
“聖人乃是天子,竟然願意與我這樣的草莽匹夫同歸於盡。”澹臺懸夜忽然笑道:“我是該感到榮幸嗎?”
聖人也是淡淡笑道:“若是沒有天子之實,又何懼粉身碎骨?”
“你在酒中下毒。”澹臺懸夜道:“你早就在葡萄酒中下了毒藥。袁鳳鏡離京的那天,你就讓我共飲,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已經中了毒。”
聖人嘆道:“袁鳳鏡棄朕而去,朕總要想辦法自保。他離開之時,你自然以為已經將朕牢牢控制在手中,沒有魏無涯,沒有袁鳳鏡,你便自認為朕的生死已經操縱在你的手中。實際上你所想也並不錯,他們不在了,朕與宮中的婢女似乎也沒什麼兩樣。”唇角泛起一絲冷酷的笑意,平靜道:“也正是在那種情勢下,朕才等到了千載難逢的機會。”
“可是你和我同飲一壺酒,而且是你率先飲下。”澹臺懸夜苦笑道:“所以你為了讓我沒有防備飲下毒酒,自己先飲毒酒?”隨即搖頭道:“你有解藥在手,倒也無妨。”
聖人笑道:“京畿宮廷都在你手,我除了這個把柄,又有什麼能夠自保的辦法?澹臺,你也不必怨怒,更不必恨朕。朕並不想讓你死,而且朕也很害怕死亡。如你所言,只要你我同心,這大唐依然是我們的江山。而且我=朕可以對你承諾,等有朝一日我真的死去,這大唐江山便會交到你兒子的手中,大唐的
天子,將會是你澹臺的血脈。”
澹臺懸夜眼角抽動。
“你可以選擇現在與我同歸於盡。”聖人道:“不過你我死後,你的血脈也將斷絕,只是既然死去,身後事我們也就不必多操心了!”
澹臺懸夜冷笑道:“你果然是蛇蠍心腸。”
“狼子野心配上蛇蠍心腸,豈不是絕配?”聖人也是冷笑一聲,將杯中酒推向前,道:“你是選擇與朕一起赴死,還是飲下這杯酒緩解毒性,就由你自己做出選擇。朕只想告訴你,血閻羅的毒性如果不及時壓制,你很快就知道什麼是生不如死。你想活下去,每個月便從朕手中獲取解藥。”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刀,冷聲道:“你如果聽朕吩咐,這一輩子自會享盡榮華富貴,你的兒子最終也會繼承大位。當然,宮中佳麗也任由你取捨,朕不會在意。但是你體內的毒,朕一輩子都不會讓你徹底解除,你此生都要跪服在朕的腳下,成為朕身邊的一條狗。”
澹臺懸夜身體發抖,眸中的寒意宛若冰霜。
聖人卻是並不在意澹臺懸夜的反應,而是抬手拿起朱亳,揮毫寫字,片刻之後,又開啟案上的一隻盒子,卻是從裡面取出了玉璽,蓋上璽印,這才抬頭看向澹臺懸夜,淡淡道:“令人將這道旨即刻送往柔玄鎮,頒旨太史存勖,令他抽調一萬邊軍南下,由他的副將張渚統領,助你攻打徐州。你可以
讓欽使告訴太史存勖,這道旨意確實是朕的意思,如果他抗旨不遵,朕不但要將太史弘斬首示眾,而且太史家將以大唐叛賊之名遺臭萬年。”
澹臺懸夜一怔,聖人繼續道:“你自己準備一下,兩日之內必須啟程趕往豫州。到了豫州,不必急著去打徐州,先穩住豫州的局面,豫州刺史趙陀背叛了朝廷,若是他還留在豫州,你可以在出兵徐州之時,用他的人頭誓師。”
澹臺懸夜聽得聖人旨意明確,眼前這人似乎真的回到從前君臨天下的樣子,嘴唇動了動,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聖人皺眉道:“你還沒有想明白?”
澹臺懸夜低頭微一沉吟,終於走上前,端起案上的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爾後才拿過那道頒給太史存勖的聖旨,問道:“江南那邊是否要調兵迅速增援?”
“如果太史存勖遵從旨意抽調兵馬南下,你大可以等候邊軍抵達,合神策軍與邊軍兩部人馬出擊徐州。”聖人道:“如果太史存勖真的不顧太史弘的生死,違抗旨意,你便以神策軍攻入徐州。不過一旦開始攻打徐州,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最多一個月之內必須拿下徐州。麝月無論生死,你都將她帶回京都。”看著澹臺懸夜眼睛道:“江南三州,朕自有安排!”
澹臺懸夜忍不住道:“只靠紫衣監的人,無法控制江南,如果你聖人要切斷江南對麝月的支
持,就必須儘快調派兵馬前往控制。如果神策軍都用來攻打徐州,便無其他兵馬可調。”
“誰說無兵可調?”聖人冷笑道:“朕手裡還有一支大軍隨時可以調動,江南就交給這支兵馬。”
澹臺懸夜一怔,但馬上就意識到什麼,有些驚訝道:“聖人是說裴孝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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