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倫嘆道:“大將軍現在抱怨這些,於大局無益。今次前來,除了轉達大先生的意思,請大將軍堅守遼陽,此外還有一件事情也許會讓大將軍的心情好一些。”
“何事?”
“幾個月前,幽州發生過一場變故。”蘇倫道:“幽州長史黃奎差點毒殺刺史朱丹陽,奪下幽州大權,而幕後指使正是澹臺懸夜。”
汪興朝皺眉道:“我略有所聞,但詳情卻不知。”
“澹臺懸夜篡權之後,利用各種手段欲圖奪取各州大權,幽州和徐州都有動作,卻都沒能得手。”蘇倫道:“不過朱丹陽死裡逃生,對澹臺懸夜是恨之入骨,所以他對朝廷的態度就耐人尋味了。”
汪興朝道:“你的意思是?”
“澹臺懸夜控制了京畿,朱丹陽心裡清楚,如果被京都得勢,他的下場肯定不好過。”蘇倫道:“麝月在徐州起兵,雖然朱丹陽尚沒有表態,但不出意外的話,他心裡應該是倒向麝月。只要時局再發展一些,幽州很可能會舉旗響應麝月。”
汪興朝目光深邃,想了一下,才道:“你說下去。”
“現在就看徐州之戰的結果了。”蘇倫道:“我昨日剛剛得到訊息,兩萬神策軍已經抵達兗州,而且一支先鋒兵馬沒有耽擱,繼續向豫州開拔,最多一個月內,神策軍就會殺向徐州。”
汪興朝道:“然後又如何?”
“只要神策軍殺向徐州,他們便將死無葬身之地。”蘇
倫笑道:“這是京都最強的兵馬,只要能夠將這支兵馬全殲,大先生將會在短時間內奪取數州之地,有足夠的實力與京都一決雌雄。我可以保證,到時候幽州必將舉旗響應,而幽州軍也將奉命出關,從西邊攻打龍銳軍的巢穴,那時大將軍這邊的困境將會迎刃而解。”
汪興朝皺眉道:“你們有如此把握?”
“大先生只看錯過一次,那便是秦逍。”蘇倫道:“而他絕不會再錯第二次。”
汪興朝若有所思。
“所以大將軍不必太焦慮。”蘇倫道:“拖住龍銳軍,大將軍便會立下不世之功。大先生成就大事之日,論功行賞,大將軍便是首功之臣。大先生對您有過承諾,只要成就大事,便會賜封大將軍為東北王,東北四郡便是您名正言順的封地。”
汪興朝端起茶杯,目光深邃,平靜道:“蘇大人覺得大先生最終真的可以坐上那把椅子?”
“自有上天護佑。”蘇倫語氣堅定,肅然道:“我對此深信不疑。”
汪興朝淡淡一笑,道:“一場仇怨,需要成千上萬的性命填進去,我倒想看看,這場棋局,誰才是最後的贏家!”
大先生與汪興朝之間的苟合,遠在京都的聖人對此自然一無所知。
澹臺懸夜急匆匆走在宮中的長廊內,進到一處宮殿的暖閣內,見得聖人正坐在一張桌案邊,手中拿著一卷書。
讓澹臺懸夜詫異的是,今日聖人竟然已經是龍
袍在身,在那張椅子上坐了二十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質。
見得澹臺懸夜進來,聖人這才放下書卷,抬頭道:“你來了!”
“聖人不是龍體不適嗎?”澹臺懸夜見聖人好端端的並無大礙,有些疑惑。
聖人淡淡笑道:“最近你日理萬機,似乎忘記朕的存在,朕讓人如此傳話,只是想看你是否會迅速趕來。”
“聖人無恙就好。”澹臺懸夜道:“聖人讓人傳話龍體不適,我自然要趕過來。”
聖人問道:“你是真的擔心朕,還是擔心握在手裡的傀儡死了,於你不利?”
澹臺懸夜皺眉道:“聖人何出此言?”
“你不必在意。”聖人淡淡一笑,靠在椅子上,溫言道:“朕想飲酒,你幫我倒杯酒!”
澹臺懸夜也不多言,他對這裡十分熟悉,知道在何處倒酒。
聖人以前就喜歡飲葡萄美酒,最近這些日子似乎對葡萄酒更是上癮,也數次與澹臺懸夜共飲。
倒了一杯酒過來,聖人接過之後,含笑道:“你不陪朕?”
“待會還要議事。”澹臺懸夜道:“不敢多飲。等會議過後,我再來陪你。”
聖人端著琉璃杯,凝視著杯中血紅色的葡萄酒,問道:“你是否也該向朕奏稟一下現在的情勢。上次你要朕頒旨調動神策軍平亂之後,你似乎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向朕奏明情況了。”
澹臺懸夜一怔,卻還是淡定道:“聖人龍體要休養,所以
!”
“朕現在已經養好了。”聖人放下手中的酒杯,看向澹臺懸夜,問道:“澹臺,朕自有孕之後,許多事情都交給你去打理,因為朕不想太過疲累,影響到腹中孩子。這近一年來,你大權在握,無數人的生死都掌握在你的手裡,你是否已經迷戀了手中的權力?”
澹臺懸夜眉頭鎖起。
今日聖人的言辭明顯有些不對勁。
“朕在那張椅子上坐了二十年。”聖人幽幽嘆道:“日月乾坤,唯我獨尊。朕已經習慣了那種掌控一切的滋味,更喜歡那種味道。你應該知道,為了那張椅子,朕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澹臺懸夜道:“聖人永遠是聖人,那張椅子也永遠屬於你。”
“但朕覺得,你似乎已經習慣了發號施令,也似乎真的將朕當做了傀儡。”聖人淡淡一笑,搖頭道:“你是否覺得近一年來朕對你唯命是從,是真的畏懼你?”
“臣不敢!”澹臺懸夜一雙眼睛變得銳利起來,道:“聖人是天子,不會畏懼任何人。”
聖人點頭道:“不錯,朕是天子,只有天下人畏懼朕,朕豈會畏懼任何人?”卻是抬起手,向澹臺懸夜招了招,澹臺懸夜猶豫一下,上前幾步,走到案邊。
“朕告訴你,朕要給,你就拿著,朕不想給,你不要搶。”聖人目光卻也變得犀利起來:“朕不會成為任何人的傀儡!”
澹臺懸夜被聖人銳利的眼睛盯著,竟然生出一種
異樣之感。
他說不上那是什麼感覺,但卻有一種全身赤裸站在對方面前之感,自己似乎沒有任何隱秘。
他竟然隱隱感到一絲不安。
“承運在哪裡?”澹臺懸夜環顧四下,最近一段時間聖人一直親自照顧孩子,但此刻卻不見孩子在附近。
聖人卻沒有回答,只是道:“神策軍是否已經到了兗州?”
“是。”澹臺懸夜道:“何太極和方輝統領兩萬神策軍已經抵達兗州,按照計劃,方輝沒有在兗州逗留,而是帶三千騎兵迅速趕往豫州許昌。他帶上了聖人的聖旨,豫州營被麝月收編,許昌空虛,無兵可守,只要方輝帶著聖旨兵臨城下,豫州刺史趙陀必然是開城迎候。”
“豫州是大唐糧倉重地,不可有失。”聖人微點頭道:“麝月在徐州有何動作?”
澹臺懸夜道:“據報麝月並無輕舉妄動。本以為她會出兵搶奪豫州,若是如此,正好可以在豫州進行決戰。她麾下的兵馬雖然兵力並不少,但兗州營和豫州營都在其中,各州兵馬混雜,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上下齊心,一旦在豫州進行決戰,朝廷有八成的勝算,如此便可以一戰而定。”頓了頓,皺眉道:“但她此番卻很沉得住氣,並無出兵豫州,反倒是在徐州城大修工事,似乎是要死守徐州。”
聖人淡然一笑,道:“看來她還不算太愚蠢。”
“如果她堅守徐州,那麼我軍必須
速戰速決。”澹臺懸夜肅然道:“各州蠢蠢欲動,若不能速戰速決,在徐州久戰無功,一些別有居心之輩很可能會趁機叛亂。”
聖人想了一下,才問道:“江南那邊情況如何?”
“之前就已經從紫衣監派出了大批人手前往江南。”澹臺懸夜道:“以整頓兵馬為名,由紫衣監的人暫時控制江南的兵權。不過麝月在江南根基很深,江南三州許多官員還都是她的人,紫衣監雖然暫時還能控制局面,但時間一長未必能鎮得住。”頓了頓,才道:“所以臣下已經和眾人商議,還需要抽調兵馬前往江南穩住局面。”
“麝月不會放棄江南。”聖人淡淡道:“她雖然並無領兵經驗,但卻不蠢,知道如果沒有江南在手中,根本無力與朝廷抗衡。”想了一下,才問道:“你說要抽調兵馬前往江南,又從何處調兵?”
澹臺懸夜道:“徐州叛亂,各州必須穩定局面,所以州兵不可輕動。”頓了一下,才道:“臣準備向聖人請旨,下詔從邊軍抽調兵馬南下。”
“邊軍南下?”聖人道:“你是說北方四鎮?”
“北方四鎮要防備圖蓀人,自然不可輕易調動。”澹臺懸夜道:“不過四鎮之中,柔玄的兵馬最眾,有三萬之眾,所以臣以為至少可以從柔玄鎮抽調一萬到一萬五千人南下。邊軍作戰經驗豐富,勇悍異常,如果他們順利南下,可以將攻打徐州的神
策軍分出一部分兵馬進駐江南,而柔玄軍則用來攻打徐州。”
聖人目光銳利,盯著澹臺懸夜,片刻之後,唇角泛起一絲淺笑,道:“靖安侯,你這一手如果真的達成,那可是一箭三雕了!”
澹臺懸夜倒是鎮定道:“之前聖人下旨大婚,往柔玄鎮派出幾撥欽使招太史存勖回京,他以受傷為由拒返京都,已經是抗旨。臣也得報,朝廷讓沃野鎮衛將軍劉金剛前往柔玄鎮接管兵權,柔玄上下根本不理會,而且太史存勖親自出面,將劉金剛趕回了沃野,劉金剛為此和沃野諸將聯名上了摺子,彈劾太史存勖抗旨。”凝視聖人道:“如今聖人再下一道旨意,從柔玄鎮調兵平叛,如果太史存勖繼續抗旨不遵,朝廷便可以直接將其定為叛賊,可下旨其他各路邊軍平叛!”
他說到此處之時,眼眸之中已經顯出冷厲兇狠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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