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潁一直想建功立業,但現在卻擔心自己是否能活著回到遼東。
雖然無法去河對岸數一數陳芝泰麾下到底有多少人馬,但透過營帳,可以判斷出那邊至少也有兩千人,至少是自己手下兵力的一倍。
自從陳芝泰在對岸紮營之後,韓潁連續兩天兩夜都沒閤眼。
不是他不想睡,而是不敢睡。
陳芝泰就像是一把刀子。
被一把刀子頂著喉嚨,就算再沒心沒肺,那也不可能睡得著。
他派人去往天脊山,向宋世信稟報姜嘯春和陳芝泰的動作,但那邊卻遲遲沒有訊息送回來。
他只盼宋世信能夠意識到駐馬坡這邊的困境,會增派兵馬前來。
黃昏的時候,他實在有些撐不住,剛想眯一會兒,就聽到有人匆匆跑來,正是手下的孫庭,一看孫庭的表情,韓潁臉色驟變,急問道:“怎麼回事?是不是龍銳軍殺過來了?”
孫庭心中罵了一句“慫貨”,卻還是恭敬道:“武騎尉,陳芝泰派人過來傳話。”
“傳話?”韓潁微鬆口氣,問道:“傳什麼話?”
“那人說要見到武騎尉才說。”
“帶他過來!”
孫庭出去之後,沒過多久,就帶了一人進帳,而韓潁身側已經戰了兩名孔武有力的勇士,他自己亦是將佩刀放在手邊。
誰知道這人是不是陳芝泰派來的刺客,一切要小心為是。
“見過武騎尉!”來人倒是很有膽色,拱手行了一禮。
“陳芝泰要你傳什麼話?”韓潁沒有興趣和他多囉嗦。
那人道:“校尉說武騎尉不像是惡人,所以要給武騎尉一條活路。校尉給你們一個時辰的時間,請武騎尉準備一下,一個時辰之後,請武騎尉帶著你手下的人馬連夜離開駐馬坡,儘快返回順錦城。”
韓潁一怔,直直看著那人。
“此外所有的馬匹和糧食必須留下來。”那人一本正經道:“從這裡返回順錦城,不到二百里地,連夜趕路,走得快一些,明天中午應該能夠趕回順錦城吃午飯,所以糧食就不要帶了。對了,還有兵器,所有的刀槍弓箭,都要留下來。”
韓潁看著那人,再也忍不住,失聲笑道:“留下所有的糧草裝備,連夜徒步返回順錦城?那陳芝泰有沒有讓我們將甲冑衣服也都留下來,讓這一千號人光著屁股走?”
“陳校尉倒沒有交待這個。”那人從懷裡取出一份公函,道:“這是陳校尉送給武騎尉的通關文書。你們回去的路上,會經過榆樹崗,姜朗將駐營在那邊,如果沒有通關文書,陳校尉擔心姜朗將不會讓你們透過。”遞給邊上的孫庭,含笑道:“勞煩你呈給武騎尉。”
孫庭看了韓潁一眼,見韓潁點頭,這才接過公函,呈了過去。
韓潁開啟掃了兩眼,不屑道:“陳芝泰識字嗎?這是不是請人代筆?通關文書,哼......!”竟是直接將公函撕成兩半,冷笑道:“回去告訴陳芝泰,我這裡有糧食,有馬匹,我的佩刀還是一把寶刀,他要有本事,可依據其他的斧子過來搶。”
“武騎尉,陳校尉說,草場那邊的兵馬最遲也就一個多時辰便能趕到。”那人道:“他是一片好心,如果草場的兵馬到了,他就算想放你走,你們也是走不了。”
韓潁臉色微變,因為緊張,一隻手握起了拳頭,但氣勢不減,冷冷道:“恐嚇我?就算秦逍親自來了,老子......老子也不怕。”
“武騎尉的意思是不是不會撤走?”那人似乎要確定韓潁最後的態度,看著韓潁道:“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韓潁抓起桌上的茶杯,照著那人便砸了過去,罵道:“考慮你娘個頭,再廢話,老子一刀砍了你。”
那人側身躲過,轉身便走。
待得那人離開,孫廷才湊近上來,見得韓潁臉色發紅,也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緊張,低聲道:“武騎尉,他說草場那邊會有兵馬過來,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過是虛張聲勢。”韓潁道:“姐......唔,中郎將帶著幾千人人馬在天脊山,隨時都可以對草場發起襲擊。姜嘯春從草場帶走幾千人,那邊已經沒有多少人馬,顧白衣現在唯恐中郎將襲擊草場,哪裡有膽量從草場調兵出來。”只覺得自己說的很有道理,底氣足了幾分,道:“若是他們真要攻打駐馬坡,陳芝泰豈會事先告知咱們?”
孫庭似乎也覺得很有道理,點頭道:“武騎尉言之有理,這是陳芝泰在故弄玄虛。”
“別擔心,中郎將有過囑咐,無論如何都要守住駐馬坡。”韓潁道:“姜嘯春在榆樹崗紮營,皇甫將軍現在肯定已經知道,絕不會視若無睹。如果我猜的沒錯,很快就會開戰。姜嘯春不在草場,草場那邊兵力虛弱,中郎將領兵襲擊草場,顧白衣肯定抵擋不住。皇甫將軍也會出兵襲擊姜嘯春,他勇武過人,乃是遼東軍數一數二的名將,區區姜嘯春絕非敵手。咱們要做的就是守住松水橋,只要不讓陳芝泰和其他龍銳軍過橋,就是大功一件。”
孫庭讚歎道:“武騎尉果然是深謀遠慮,難怪會得到皇甫將軍和中郎將的器重。日後武騎尉必將是我遼東軍的一代名將!”
韓潁聽著舒服,想到什麼,招手示意孫庭靠近,低聲道:“天黑之後,趁那邊不注意,讓人往橋上潑油。真要打起來,一把火丟上去,松水橋立刻就能燒起來,陳芝泰要救火都來不及。”
“武騎尉,咱們......咱們沒有帶火油。”
“糊塗。”韓潁道:“從廚子那裡拿幾桶菜油不就成了。”
軍中有行軍廚子,負責全軍的飯菜,自然有不少菜油儲存。
孫庭明白過來,道:“屬下立刻去安排。”
“還有,調二十名箭手到橋頭,日夜輪換,橋頭必須始終有二十名箭手防衛。”韓潁道:“對面要是有人上橋,警告他們離開,否則直接射殺!”
孫庭拱手退下,韓潁感覺自己安排的十分妥當,微微寬心,打了個哈欠,這時候實在有些睏倦,眼皮子直打架,正準備小憩片刻,可是想到陳芝泰聲稱草場的兵馬在一個時辰左右就能趕到,雖然覺得這只是陳芝泰在虛張聲勢,可心裡終究有些不安,忐忑不已。
沒過多久,卻見孫庭匆匆跑回來,不等韓潁詢問,已經道:“武騎尉,不好了,陳芝泰剛剛派人在橋上豎了一塊牌子.......!”
“什麼牌子?”
“上面寫著,任何人只要踏上橋面,立刻射殺。”孫庭喘氣道:“他已經在河對岸安排了箭手。方才屬下派一名兵士上橋試探,被射中了肩膀,那是在警告,他們說再有膽大的,立刻殺死。咱們無法到橋上去潑油了。”
韓潁怒道:“他們是無法無天了。松水橋難道是他們的?”卻似乎忘記自己剛剛下令,對面有人上橋也會射殺。
“報......!”帳外忽然傳來聲音,“武騎尉,北邊出現大隊人馬,正向駐馬坡方向而來。”
韓潁這時候已經顧不得松水橋,大驚失色,駭然道:“難道......難道陳芝泰沒有騙人?顧白衣他真的......真的帶兵過來?”這時候已經是睡意全無,順手拿過佩刀,迅速衝出大帳,而此刻已經有許多兵士正向北門那邊跑過去。
“有多少人?”韓潁跑到瞭望塔下,衝著上面的哨兵大聲問道。
“密密麻麻,至少有兩三千人。”哨兵回道:“好多騎兵。”
前次姜嘯春前來,就已經讓駐馬坡的將士們一陣緊張,此刻又是一波人馬過來,營中的官兵只能再次向北邊集合。
韓潁只覺得手足冰涼。
他本以為陳芝泰之前不過是虛張聲勢,現在才知道,陳芝泰說的竟然是真的,草場真的出兵而來。
難道他們不擔心宋世信襲擊草場?
韓潁跑到北門,天色早已經昏暗下來,居高臨下望過去,卻還是能夠依稀看到黑壓壓的人馬正向這邊席捲過來。
“快,快讓橋頭的弟兄們退回來。”韓潁大叫道。
他很清楚,橋頭那邊幾十名兵士可以防守對面的陳芝泰不能輕易衝過來,可是顧白衣的兵馬是從後面殺來,只需要百來名騎兵衝到橋頭,便能將那幾十名遼東兵殺得一乾二淨。
這時候繼續留在那裡防守,就是等死。
忽聽得號角聲響,正是從北邊那隊人馬中響起。
韓潁臉色發白。
號角聲一響,他就明白,這隊兵馬和姜嘯春完全不同。
姜嘯春上次只是經過,並無準備對駐馬坡發起攻擊,但現在逼近過來的兵馬,號角聲陣陣,那分明是在鼓舞士氣,也是準備好了要攻打駐馬坡。
雖然遼東軍官兵都是訓練有素,而且一直視龍銳軍為混編的雜軍,可現在敵軍數倍於己,如果全力攻打駐馬坡,韓潁知道結果必然是凶多吉少。
此時他忍不住向西邊望過去,只盼著宋世信神兵天降,能夠及時趕到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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