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沒有將底牌輕易亮出來,只是含笑點頭道:“宋大人主動請纓,那是再好不過。”看向宇文承朝,問道:“宇文郡尉,你覺得要查清楚那股海寇的底細,該如何下手?”
“他們是江湖勢力。”宇文承朝倒是乾脆的很,“如果讓官府的人去調查,短時間內未必能有進展。江湖人做江湖事,屬下倒是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
秦逍笑道:“不成熟的想法,說出來大家商議商議也就成熟了。”
“將軍可還記得星羅堂的崔滿城?”宇文承朝問道。
秦逍自然是記得,龍銳軍剛剛進駐廣寧城之時,遼東幕僚房煒就想利用星羅堂在城中鬧事,但星羅堂坐堂大爺崔滿城不但沒有配合房煒的謀劃,反倒是將房煒送交了龍銳軍,表明了投靠龍銳軍的態度。
“你的意思是?”
“星羅堂雖然只是市井幫派,但耳目眾多,訊息靈敏。”宇文承朝道:“白郡守在遼西推行均田策,也並不想想象中的那麼順利,諸縣是不是還有些人出來生事。這位崔九爺在遼西很有威望,地方上的不少矛盾,只要星羅堂出面,大都能解決。”
秦逍也是明白,朝堂有朝堂的法度,江湖有江湖的規矩。
有時候這兩股力量看似在一片天空之下,但卻宛若兩個世界。
官府能辦的事情,江湖勢力無法周全,可是有些事情江湖力量輕而易舉能夠扮成,官府的力量卻是費盡力氣也未必能辦好。
秦逍其實早知星羅堂在遼西的實力不弱,畢竟當初星羅堂可是背靠官府,說得好聽是幫官府辦些差事,說的難聽就是官府的走狗,雖然辦了不少見不得人的事情,但多年依靠官府勢力發展壯大,在遼西還真是根基紮實。
“讓崔滿城去打聽那股海寇的底細?”
宇文承朝點頭道:“正是。如果要儘快摸清楚那股海寇的行蹤背景,星羅堂是最合適不過。我們不必先與那股海寇直接有接觸,讓星羅堂出面摸清楚他們的底細,只要有了線索,可以讓崔滿城先與那邊接觸,試探他們的口風。如果他們真的有被招安之心,到時候再請宋大人出面去負責此事。”
“將軍,宇文郡尉的計劃很周全。”宋士廉立刻道:“可以按照這個方法去試一試。”
秦逍含笑道:“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給宇文郡尉,你去找崔滿城商議此事。”
大公子宇文承朝雖然出身西陵世家,但性情豪邁不羈,喜歡交接江湖人物,秦逍知道打工自己然提出由崔滿城去摸索海寇的底細,也就表明他與崔滿城的關係不錯,而且判定崔滿城可以辦好此事。
“目下最主要的事情,還是盯住皇甫雲昭的動作。”秦逍正色道:“朝廷之前設立了軍備司,衙署放在了順錦城,用以負責龍銳軍的後勤供應,現在皇甫雲昭領兵進駐順錦城,雖然暫時不至於對軍備司下狠手,但肯定會處處刁難,軍備司已經是形同虛設,皇甫雲昭不可能讓軍備司再向龍銳軍提供一顆糧食。”看向霍勉之,道:“霍大人,以後這後勤方面的事務,還需要你多操勞。”
霍勉之恭敬道:“將軍放心,下官將會竭盡所能。”
“宇文郡尉,正好你提及崔滿城,我還有一件事情也想交給他們去辦。”秦逍正色道:“軍備司那邊,宇文懷謙和費辛兩位還在操持,他們現在是身處虎穴,不過他們屬於朝廷派遣的官員,遼東軍只要沒有真正舉起反旗,暫時倒也不敢對他們怎樣。”頓了頓,才繼續道:“但我心裡始終不放心,你可以讓崔滿城派人先去打聽一下情況,看看是否有辦法讓宇文大人他們從順錦城脫身,回到遼西來。如果星羅堂能辦好此事,我定會重重有賞。”
宇文懷謙是宇文承朝的叔父,遼東軍進駐順錦城之後,宇文承朝心裡其實就一直很擔心,但自然不好主動提出讓宇文懷謙等人退回來,如今秦逍主動提出來,宇文承朝心中感激,拱手道:“將軍放心,此事屬下會辦好。”
遼西在舉行會議之時,遼東軍安東大將軍府內,卻是一片肅殺氣氛。
大將軍的案頭之上,堆放著厚厚的文函。
安東大將軍汪興朝雙眉緊鎖,神情凝重,大廳之內,左右兩邊的椅子上,坐著遼東軍的重要將領們,這些將領麾下各有兵馬,在遼東軍中,這十幾名將領的意見幾乎就可以決定大局。
遼東軍駐守東北百年之久,諸多將領立下赫赫戰功,積攢了威望和實力,自然也就讓本家的家族成為遼東軍中不可撼動的力量。
東北的世家豪族多年來遭受遼東軍的打壓和削弱,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北境十八坊背後的那些世家商賈,雖然曾經都是東北的名門望族,但如今卻都成為了遼東軍牽在手中的木偶。
打壓東北世家,當然不是因為遼東軍想要在東北施行什麼大的改革舉措,他們的目的單純而簡單,就是以遼東軍來取代東北世家的地位,壓垮舊的東北世家,以遼東軍為班底在東北形成新的世家豪族。
這麼多年下來,遼東軍的目的已經是大見成效。
遼東軍在東北已經形成了六大家族,六大姓氏不但在軍中掌握了兵權,而且透過跑馬圈地,控有大量的山林良田,而更多的遼東系將官則是依附在這六大家族之下,極近斂財之能事。
六大家族自然是以汪家為首,皇甫家則是僅次於汪家的存在,而其他四家祖上亦都是征伐渤海的大將。
“此事還要再考慮。”一陣沉寂之後,汪興朝終於淡淡道:“勝敗乃兵家常事,難道因為一場失利,便要斬殺大將?”目光掃過眾人,道:“依本將之間,罰他半年俸祿也就是了。”
坐在右首第一位的灰甲武將已經道:“大將軍,勝敗乃兵家常事,這話確實不假,不過這次的戰敗,可不是一般的戰敗。如果在戰場上失利一次,即使損兵折將,卻不會影響大局,那麼給他將功贖罪的機會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周烈這一次輕敵冒進,甚至沒有與海寇直接交鋒,便損失三艘戰船,而且死傷上百名久經訓練的精銳水兵,如果不能從重處罰,只怕軍心不服。”
這灰甲武將姓唐名開甲,在遼東軍中的地位非比尋常。
武宗皇帝當年留駐兩萬精銳兵馬鎮守遼東,將兵馬交給了名將竇順德,甚至隆恩浩蕩,賜唐姓,更名為唐順德。
唐順德便是遼東軍的第一任大將軍,改為唐姓,其實也是為了以此姓氏震懾諸夷。
唐順德文武雙全,坐鎮一方,對大唐忠心耿耿,自然也是威震天下的一代名將。
不過百年過去,大將軍易主,但唐家卻依然是遼東軍中最有實力的一股力量,唐開甲是唐順德的後人,依仗祖上的榮光,雖然沒有立下什麼豐功偉績,但他在遼東軍中說上幾句話,即使汪興朝也是不敢輕視。
“唐將軍所言極是。”其下一名武將肅然道:“大將軍派遣周烈剿匪,是為了打通海上的商道,以此來對抗龍銳軍那邊的黑山貿易場。只要海上商道通暢,貨物能源源不斷輸送到阜城,與北邊的貿易也不會中斷。錫勒諸部中,步六達和所屬諸部自然會一直與咱們貿易,還有渤海人也只能與咱們進行貿易,就算賀骨和真羽兩大牆頭草,也不可能將寶全都壓在龍銳軍那邊,多少還是會在阜城進行一些貿易,如此一來,咱們在阜城的財稅就不會徹底斷絕。可是周烈這次慘敗,導致海上商道徹底斷絕,這已經不是一城一地的損失,而是直接對咱們的戰略造成沉重打擊。”
唐順德立刻道:“不錯。沒有了貨物來源,北方諸部就只能跑去黑山。我們的軍費來源被斬斷,而龍銳軍那邊卻是日進斗金。時間一長,雙方的實力差距就會迅速縮小。”掃視在場眾將,冷笑道:“而導致這一切後果的,就是周烈。”
眾將臉色都是頗為難看。
多年以來,阜城貿易場就是一座取之不竭的金礦,在座眾人都是阜城貿易場的直接受益者。
海上商道被切斷,對阜城來說就是毀滅性的打擊,直接的後果便是讓在場眾人的利益受到了不可估量的損失,從自身利益出發,在座諸人對周烈當然是恨之入骨。
“遼東水軍此番大敗,周烈確實是脫不了干係,而且要負主要的責任。”汪興朝神情冷峻,緩緩道:“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周烈是當今天下屈指可數的水軍名將,至少在我遼東軍,論及統領水軍,無人能出其左右。”頓了頓,才繼續道:“敵寇能夠一戰摧毀我們三條戰船,可見他們的謀略和水上作戰能力都是非同一般。本將現在考慮的不是商道問題,而是整個東北海域的問題。我問你們,如果那幫海寇自此之後在東北海域肆意妄為,有誰能夠領兵應付他們?他們若是襲擊長生港,又有誰可以將他們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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