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心想老太監的臨終遺願肯定不簡單,自己還真不能輕易答應,若是事情太難,那就是給自己找麻煩,只能委婉道:“老總管,你有什麼心願但說無妨,我若是能辦,盡力去做。”心中加了一句,如果真的做不到,你也別埋怨我。
魏無涯輕輕一笑,隨即嘆道:“雜家是無根之人,不似尋常人能夠傳續血脈,身死之後,也就沒什麼能夠留下。”
秦逍聞言,倒是黯然。
雖說宮裡有些太監頤指氣使,其中不乏奸猾之輩,但細細想來,這群人也確實命運悲慘,即使是魏無涯這等大宗師,身死之後,也無血脈傳續,連個燒紙錢的人都沒有。
“雜家這一生只做了兩件事。”魏無涯緩緩道:“這第一樁便是伺候在聖人身邊,無論她為人如何,雜家也算是有始有終了。”頓了頓,又道:“這第二件事,便是潛心於武道,雖無大成,卻也小有收益。”
秦逍心想你老這可是太謙遜了。
一個太監,能夠修成大宗師,這中間的艱難想一想也能明白。
“雜家耗費幾十年心血,琢磨出移花接木的功夫.....!”魏無涯輕聲道:“其他武學倒也罷了,這移花接木若是無法傳續下去,雜家......雜家真是死不瞑目了......!”
秦逍之前趕到寢殿之時,魏無涯已經受傷,沒能親眼看到移花接木的厲害,但能夠讓魏無涯臨死前就牽掛不已的武學,當然非比尋常。
“雜家將這門武學視若珍寶,一直捨不得......嘿嘿,捨不得傳授給別人,尋思著還有些年頭可活,不必急在一時......!”魏無涯輕嘆一聲,道:“只是沒想到,哎......小秦大人,你天賦異稟,只要能效忠於聖人,幫助聖人重掌大權,必然是前途無量,你的後輩也會因此蒙蔭。”
秦逍心中感慨,不管這老太監為人如何,對聖人的忠誠確實是挑不出毛病來,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在勸說自己定要效忠於聖人。
“這門功夫,雜家無法再親自施展給你看。”魏無涯道:“不過雜家會將此門功法的要領和奧義告知於你,以你的聰慧,多多琢磨,必然能領略其中的妙處。”
秦逍一怔,想不到魏無涯臨終之前未了的心願竟然是想將獨創的武學傳授下去。
但細細一想,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武道中人對武學的痴迷,就像是畫師對名畫的欣賞,當然不願意看著自己的絕學就此斷絕。
而魏無涯奄奄一息,此處又無其他人,唯一能選擇傳授的就只能是自己。
秦逍對此倒也不推辭,心知這門功夫肯定是玄妙異常,藝多不壓身,既然老太監願意傳授,自己倒沒必要拒絕。
“老總管既然有此心願,我自當奉命。”秦逍道:“如果以後再遇見人品和天賦都出類拔萃的人物,我儘量將這門絕學傳承下去,如此不會讓這門絕學失傳。”
魏無涯輕笑道:“若能如此,雜家死亦瞑目。”當下示意秦逍
靠近,將移花接木的心法要領傳授了秦逍,雖說秦逍記憶力驚人,但魏無涯唯恐秦逍記差,虛弱地又重複了一遍,這才問道:“可記明白了?”
秦逍點頭道:“總管放心,我一個字也不會記差。”雖然魏無涯傳授移花接木神功是有私心在其中,但秦逍卻還是心存感激,感覺到魏無涯的氣息越來越虛弱,只怕是撐不了片刻,輕聲道:“老總管,你感覺如何?”
“雜家這把年紀,生死已經不在意。”魏無涯輕聲道:“小秦大人,雜家良言相勸,不要和劍谷走得太近,你.....你可以利用他們,卻不要被他們裹挾。”
秦逍不置可否,問道:“總管,你之前說過劍神的死因,他.....他當真是那般被殺?”
魏無涯笑道:“半真半假。只是這種事情,與你並無關係,你離得.....離得越遠越好。知道太多,對你其實並無好處......!”說到這裡,想到什麼,開口問道:“雜家派人調查過你的家世,聽聞.....聽聞你的家人都因為瘟疫過世,只留你一人?”
秦逍猶豫了一下,只能道:“是。”
“你的故土在西陵,復興大唐,收復西陵,這.....這都要靠你去做。”魏無涯聲音更是無力:“不過你天賦異稟,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奇才。秦逍,你.....你體質奇佳,雜家看得出來,那是自幼便經過錘鍊,只怕不是尋常百姓家子弟,你父母可是習武之人?”
秦逍尋思他們到底是何方神聖,我自己都是一無所知,自己的體質比普通人強,除了鍾老頭自幼讓自己每日堅持打一套太極拳,也是因為一直與寒毒抗爭,但這些事情自然不好告訴魏無涯,只能道:“他們並非習武之人。”
“哦?”魏無涯似乎有些虛狐疑,但終是道:“雜家只是奇怪,你不用多想......,只是雜家年輕時候也在西陵遊歷過,結識不少江湖中人,若你父母習武,說出師承,雜家未必不認識。”
秦逍身體微微一震,微一沉吟,忽然道:“我父母並非習武之人,不過......小時候村裡有一位老頭兒對我家十分照應,看我體弱,所以傳授了我一套強身健體的功夫,我一直習練。”
“什麼功夫?”
“老頭兒說是叫八極拳。”
“八極拳?”魏無涯想了一下,才道:“這是稀鬆平常的功夫,江湖上許多人都會。是了,那老頭兒叫什麼?”
秦逍想了一下,如果魏無涯此刻安然無恙,他是絕對不會透露一個字,但此刻魏無涯奄奄一息,連撐到天亮都未必能成,暗想魏太監既然對西陵的武林高手十分熟悉,卻不知道認不認識鍾老頭?
雖然覺得可能性極低,但鍾老頭是直接關係到自己身世的一個人,連自己都不知道鍾老頭的真正來歷,如果魏無涯真的恰好知道鍾老頭的一些來歷,對自己找出身世之謎豈不是大有幫助?
他猶豫了一下,才道:“姓鍾!”
“鍾?”
“姓氏有些奇怪。”秦逍道:“
我聽說他出生的時候,他從外地到了村裡,自此在村裡居住下來。”
魏無涯微一沉吟,才問道:“叫什麼名字?”
“他沒有說過。”秦逍道:“大家只知道他姓鍾,村裡的孩子們都叫他鐘爺爺......!”
魏無涯沉默片刻,猛然道:“你父母叫什麼?”
秦逍“啊”了一聲,便見魏無涯身體微微動彈,竟然顯得有些激動道:“你.....你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是不是?你.....你是鍾承安一手帶大,是不是?”
秦逍一怔,他說出鍾老頭的姓氏,也只是試探一下,心存僥倖,覺著若是魏無涯能知道鍾老頭的背景自然是再好不過,但只覺得希望渺茫,畢竟西陵地廣人多,鍾老頭也算不上赫赫有名之輩,魏無涯十有八九是不認識。
但魏無涯此刻脫口而出,說出“鍾承安”這個名字,秦逍倒是有些詫異,心想難道鍾老頭的真名叫鍾承安?
“老總管,你.....認識他?”
魏無涯卻是拼力抬手,握住了秦逍手腕,語氣變得森然起來:“你的生辰是多少?”
秦逍見他反應如此激動,雖然明知道他油盡燈枯,對自己不會形成任何威脅,但心中還是生出忌憚,勉強笑道:“老總管為何問這個?我八月初五出生。”
“不對,你騙雜家!”魏無涯厲聲道:“你.....你是不是十月初三生人?鍾承安是不是告訴過你,你是十月初三生人?”他語氣雖然厲然,但油盡燈枯,聲音卻實在提不起來。
秦逍心下一凜,沉聲反問道:“為何這樣說?總管為何覺得我是十月初三生人?”
“你.....你竟然真的活著?”魏無涯聲音充滿驚訝,忽地發出怪笑道:“你身上的寒毒......難道已經解了?”
秦逍身體劇震,猛地一把抓住魏無涯的衣領,厲聲道:“你怎麼知道?鍾承安是誰?我又是誰?”
“哈哈.....嘿嘿......!”魏無涯身體此刻軟綿綿的,任由秦逍揪住了衣領,發出奇怪笑聲:“天意......竟然會這樣.......哈哈哈,原來你......你就在聖人的身邊......哈哈......天意.......!”笑聲猛地戛然而止。
“什麼天意?”秦逍將魏無涯拉到自己面前,沉聲道:“你想說什麼?”
魏無涯的腦袋卻已經垂了下去,並無回話,秦逍見狀,伸手探他鼻息,卻發現這位老太監已經沒有了呼吸。
魏無涯不但知道鍾老頭的名字,甚至連寒毒的存在也一清二楚,由此幾乎可以確定,這老太監對自己的身世一定是十分清楚,可恰恰是在這要命的時候,老太監竟然就此死去,沒有了氣息。
秦逍又晃動兩下,只盼魏無涯能醒轉過來說出真相,但終究是知道,老太監確實已經死去,頹然鬆開手,魏無涯的屍首也便向後倒過去,躺在地上,再不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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