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大感意外,詫異道:“國相不能隨意進宮?”
據他所知,能夠隨意進出皇宮的臣子屈指可數,但國相卻絕對是其中之一,國相擁有著隨時可以入宮面聖的特權,此時聽聞連國相都不能輕易入宮,只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確實如此。”宋士廉低聲道:“我大唐素來都是七日一朝,不過先帝之時,因為龍體欠安,改為半月一朝,到先帝駕崩之前,改為一月一朝,即使如此,先帝也幾乎沒有進行朝會,朝中事務,大都是交由中書省處理,實在需要先帝處理的事務,也都由當時還是皇后的當今聖人協助處理。”頓了頓,才繼續道:“當今聖人登基之初,恢復了七日一朝,不過改元之後,朝會也改為了十日一朝。”
秦逍微微點頭,宋士廉道:“不過我離京之時,聖人已經有一個多月不曾上朝,朝政幾乎都是交給中書省。”身體微微湊近秦逍,壓低聲音道:“私下有風聞,聖人龍體欠安,所以無法上朝,不過太醫院那邊卻沒什麼動靜,按理來說,聖人如果真的龍體有恙,太醫院必然動靜不小.....!”說到這裡,眼眸之中顯出疑惑之色。
“雲少卿告訴我說,離京的時候,聖人召見過。”秦逍道:“聖人沒有召見宋大人?”
宋士廉頷首道:“召見過。聖人在御書房召見,不過我們幾人沒有進去,當時只見到了長孫舍官,聖人的旨意和囑咐,都是由長孫舍官傳達,我們並無得見聖顏。”
秦逍更是詫異,心想自己幾次入宮,聖人都是親自召見,此番派遣官員前來辦差,如有囑咐,也該親自面見,既然讓幾名官員到了御書房,又何必讓他們待在外面,只讓長孫媚兒傳達旨意。
他心中狐疑,但也知道宮中之事自己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既然沒有麝月公主的訊息,自己也就沒有必要過多打聽,而且宋士廉也只不過是吏部郎中,真正知道的內幕也不會太多。
“宋大人,你在這邊歇息幾日。”秦逍不再糾結宮中之事,山高皇帝遠,眼下還是儘快處理自己這邊的事務,含笑道:“過兩天我派人護送你去黑山,黑山軍一直在等候朝廷的招安旨意。”
宋士廉搖頭道:“事不宜遲。黑山軍一日不招安,就是亂匪,他們既然誠心歸附朝廷,自然是越早招安越好。爵爺,我準備明天啟程,儘早向黑山宣旨,不知爵爺意下如何?”
“若能如此,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秦逍忙道:“只是你從京都日夜趕路,途中辛勞,不休息兩日?”
宋士廉一行人趕來的速度確實不慢。
劫銀案發生後,秦逍立刻寫了一道摺子,快馬加鞭送往京都,從派人送摺子到如今,也不過二十來天,文官騎馬顛簸顯然不適應,都是乘坐馬車而來,由此亦可見這一行人在途中並沒有耽擱,日夜兼程趕來。
“不用不用。”宋士廉低聲道:“招安黑山之後,遼西這邊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
秦逍一愣,宋士廉笑道:“爵爺難道以為聖人委派我前來東北,僅僅是為了招安黑山軍?”抬手撫須含笑道:“聖人給我一道特旨,若有四品以下官員涉案,可以就地免職。若有適合官員補缺,五品以下可以立刻任用,由我記錄在冊,回京之後再交由吏部補上手續。”
秦逍詫異道:“聖人有這道旨意?”
宋士廉從懷中小心翼翼取了一道大拇指粗細的卷軸,笑道:“就是這道特旨了。爵爺的摺子送往京都之際,遼西這邊的狀況尚未清晰,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是怎樣的局面。但聖人睿智英明,似乎早就猜到了一切,今日酒席之上,爵爺介紹了當前遼西的局勢,現在看來,聖人早就胸有乾坤,知道會是這樣一個局面。這固然是聖人的英明,亦可見聖人不但器重爵爺,而且對爵爺十分了解,知道以爵爺的能耐,能有今日之局面。”
“所以聖人知道我會利用劫銀案在遼西大動干戈,甚至會清洗遼東軍在遼西的勢力?”
“爵爺,恕我直言,如果你不能借勢而用,聖人又怎能對你如此器重?”宋士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輕聲道:“眼下遼西的局面,只怕比聖人所料還要順利。本來雲少卿此來,心中還在忐忑,以為要與遼西大小官員有一番交鋒,宴會過後,我瞧見雲大人神色輕鬆,看來是因為爵爺已經幫他鋪好了道路,他的差使沒有之前預料的那麼難辦。”
秦逍哈哈一笑,想了一下才道:“宋大人,早在劫銀案發生之前,我就已經向聖人上了一道摺子,介紹了黑山那邊的狀況。”
“那道摺子,我進宮的時候,長孫舍官給我看了。”宋士廉道:“爵爺在摺子裡說,黑山軍有上萬之眾,其中有數千壯丁,這些人在山中受過訓練,也曾打家劫舍,不少都是剽悍之士。”
“不錯。”
“爵爺想要將黑山軍收編。”宋士廉輕聲道:“其實朝廷如果招安了黑山軍,本是要好好安置他們。歷來如果民間盜匪主動向朝廷投誠,朝廷都需要拿出一筆下山費來安置。不但要給他們可以耕種的土地和耕牛農具,還要賞一筆銀子,這樣做也是希望天下的盜匪都能夠投誠歸順。黑山上萬之眾,真要安置起來,戶部還真要撥一筆銀子出來,對朝廷來說也是負擔。”
“如此說來,聖人那邊是答應了收編的方略?”
宋士廉笑道:“收編黑山軍,聖人應該召見重臣商議過。讓朝廷出銀子出力是麻煩事,那些官員肯定向聖人叫苦,正好爵爺要將他們就地收編,相關的衙門肯定是求之不得了。聖人下了明旨,招安過後,由爵爺主持,將黑山軍收編入龍銳軍,到時候爵爺只需要將收編的名冊送往京都,記入名冊的人,都將列入軍籍。”
“如此甚好。”秦逍鬆了口氣。
“爵爺,有句話我本不該多說。”宋士廉想了一下才道:“黑山軍有數千之眾,一旦收編入龍銳軍,幾乎佔了龍銳軍兵力的半數。這些人都是草莽出身,不好約束,如果.....!”頓了頓,沒有說下去。
“你是擔心他們會為禍?”
宋士廉嘆道:“總要有提防才好。爵爺覺得他們可以收編,自然不會有問題,我只是提醒一句,如果這幫人惡性不改,日後會不會為爵爺帶來麻煩?”
“宋大人,若是別人,我就不多說了。”秦逍壓低聲音道:“你在這裡,我就和你說句實在話。龍銳軍除了姜嘯春那兩百內庫騎兵,其他人的出身都不怎樣。這其中有當年青州軍的殘部,也有在蘇州收降的王母會叛軍,說到底,放在大唐其他各路兵馬面前,那些人都是打從心裡瞧不上。青州軍殘部被通緝多年,如今能被朝廷赦免,而且重新加入軍籍,對他們來說,只希望能夠建功,恢復名譽。王母會眾更是一群被蠱惑之徒,如今有機會加入軍籍,再加上有宇文承朝鎮住,自然也是希望能夠立下功勞光宗耀祖。這些弟兄能夠跟隨出關,已經證明他們確實想有一番作為。”
宋士廉微微頷首,秦逍繼續道:“而黑山軍從一開始就是因為難以生存才會落草為寇,這天底下又有幾人歡喜成為盜匪?如今能夠給他們洗去身上的罪責,還能編入軍籍,衣食無憂,我相信他們更會珍惜這一切。”
“既然爵爺胸有成竹,我就不多說了。”宋士廉笑道:“爵爺上奏的黑山軍名單,聖人交由吏部和兵部商議了一番,也都擬好了封賞。”從袖中取了一份封賞名單出來,呈給秦逍道:“不過黑山軍以後要編入龍銳軍,這些封賞是否合適,還需要爵爺過目之後再做定奪。爵爺從關內帶來一群將官,他們也算是爵爺的嫡系,朝廷之前有過封職,如果黑山軍那幾位的封職高過了爵爺手下那些將官,恐怕會出現一些矛盾.....!”
秦逍心想宋士廉這話倒也不假,手下眾將雖然大都是豪邁耿直之人,許多事情不會斤斤計較,不過涉及到封賞,卻要小心謹慎,這倒不是因為眾人貪戀權財,而是封賞直接關乎到一個人的尊嚴,手下這群勇將或許不在乎流血拼殺,但對於顏面卻是看的極重,莫說別人,單單大公子宇文承朝,那就是自尊極強之人。
手下眾將裡面,姜嘯春被封為正五品懷化朗將,而宇文承朝則是從五品歸德郎將,顧白衣也被封為從五品遊騎將軍,姜嘯春是龍鱗禁衛出身,功勞卓著,他的品級高過宇文承朝,大公子自然不會在意,不過若是黑山首領的封賞品級高過宇文承朝,宇文承朝自然心中不服。
秦逍掃了名單,見到軒轅衝被封賞為正六品昭武校尉,這才鬆口氣,至少這樣的封賞不會讓宇文承朝心中不悅,除軒轅衝之外,黑山另外兩位頭領沈玄感和周元寶也都被封為正七品致果校尉,另有十多名黑山的小頭領也都有封賞。
將名單遞還回去,宋士廉接過之後,問道:“爵爺,這份封賞名單.....?”
“宋大人,名單沒問題。”秦逍嘆道:“我只是覺得朝廷有些小氣。擔心黑山頭領的封賞太高壓過我原來的部將,大可以給我手下那些人往上提一提,我原本也是這個意思,所以才向朝廷呈上了封賞名單。現在倒好,我的人一個沒有升官,你說朝廷那邊是不是故意裝傻?”
宋士廉收起名單,輕輕一笑,道:“爵爺,這事兒可真怪不得我們吏部。吏部司徒部堂還真的想給爵爺手下的眾將往上提一提,爵爺手下有不少校尉,司徒部堂的意思都可以提拔為遊擊將軍,不過被兵部壓住了。兵部的意思,龍銳軍只是收降了一支黑山匪,這也算不得什麼大功勞,沒必要大加封賞,如果剿滅一支盜匪就要提拔,那麼大唐的戰功也是在太不值錢了。”
秦逍皺起眉頭。
他知道兵部原本是麝月公主的勢力範圍,但因為西陵叛亂,兵部尚書範文正和不少官員被斬,竇蚡坐上了兵部堂官的位置,而此人是國相一黨,因此兵部如今也就成了國相的勢力範圍。
安興候夏侯寧死在江南,雖然已經查知兇手出自劍谷,但國相對自己肯定也是恨之入骨,當然會竭力打壓龍銳軍,不可能讓龍銳軍的將領輕易得到擢升。
“爵爺,你.....!”
宋士廉看出秦逍臉色不好,正要勸慰,秦逍卻是一笑,道:“沒事,宋大人就按照朝廷的旨意招安,明日我派人護送宋大人前往松陽草場。松陽草場那邊有顧將軍坐鎮,到了那邊之後,大人可以與顧將軍商議,看看是召集黑山眾頭領到草場宣旨還是去黑山宣旨,顧將軍那邊自然會妥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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