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源冷笑道:“如此說來,你承認淳于朗將交接之前,軍械就已經藏在輛車之中?”
“是。”田世朝低著頭道。
淳于布聞言,心下一塊石頭終於落地。
看來宋清源果真是安排的十分妥當,派人告誡過田世朝,田世朝為了家人的安危,還真是老老實實承認了罪行。
“即使如此,這件案子就很清楚了。”宋清源掃過幾名曹官,淡定道:“私藏軍械的罪魁禍首是戶曹主事官田世朝,與淳于朗將並無干係.....!”話聲未落,田世朝已經抬頭道:“大人,並非如此。”
宋清源一怔,田世朝已經道:“卑職身份卑微,哪敢藏匿軍械,都是有人背後指使。”
“何人指使?”淳于布立刻追問,只盼田世朝將霍勉之的名字說出來。
田世朝瞥了淳于布一眼,苦笑道:“朗將大人,事到如今,難道您是想讓卑職一人承擔如此罪責?小小的戶曹主事官,藏匿軍械有什麼用?”
淳于布見田世朝語氣不對,心下一凜,不祥的預感籠上心頭。
“田世朝,有什麼事情就老實供認,不要吞吞吐吐。”宋清源咳嗽一聲,冷聲道:“你說有人背後指使,又是何人?”
田世朝低下頭,沉默了一下,終是抬頭,扭頭看向淳于布,抬手指向淳于佈道:“大人,卑職所為,都是奉了淳于朗將的唆使。”
淳于布聞言,臉色驟變,厲聲道:“田世朝,你.....你竟敢血口噴人?老子宰了你。”握起拳頭,恨不得立時衝上去將田世朝撕成粉碎,但公堂之上,卻也不敢太過放肆。
幾名曹官聞言,都是額頭冒汗,戰戰兢兢。
宋清源拉下臉來,喝道:“田世朝,你可知道汙衊朝廷將官該當何罪?”
“卑職知曉。”田世朝道:“卑職已經承認藏匿兵器,又怎會欺瞞大人?確實是受了....!”還沒說完,卻見堂外匆匆進來一人,稟報道:“報,大人,監軍高大人到!”
宋清源和公堂眾人都是一怔。
宋清源臉色微沉,猶豫了一下,還是道:“讓他進來。”
遼西監軍高讓來到東北之後,形同路人,並沒有被人正眼看過,以宋清源副都護的身份,眼角餘光都不屑一名無兵無權的遼西監軍。
可是高讓卻偏偏又不屬於東北任何一座衙門轄管,大唐各路兵馬的監軍,都是北院出身,不受地方諸司衙門節制,直接受命於皇帝陛下,所以即使是安東都護府,實際上也無權對監軍發號施令。
高讓確實沒有實權在手,但監軍的身份卻非同小可,雖然在東北無人看得上這幾名監軍,但面子上卻又不好得罪,畢竟真的不給監軍臉面,那就是與北院為敵,地方官府當然不願意自討麻煩。
只是高讓突然跑過來,還著實讓公堂諸人有些詫異。
畢竟高讓雖然擔任遼西監軍多年,卻幾乎沒有過問過軍中事務,至於其他事務,更是從不參與,今日審案,似乎更與高讓沾不上任何邊,實在不知道高讓為何會突然過來。
不過有些人心裡卻知道,自打龍銳軍進城之後,秦逍在城中的一切排程,都以高讓的名義進行,而高讓也是十分配合,這位監軍大人實際上已經成為任由秦逍和龍銳軍擺佈的旗子,這次過來,肯定也是受秦逍指使。
高讓進入公堂之時,包括宋清源在內,眾人俱都起身。
“聽聞宋大人今日趕到之後,立刻審理軍械案,實在是辛苦。”高讓尖著嗓子笑道:“本來這樣的案件,本官不宜參與,不過這次護送糧草的兵馬是本官派出,他們雖然沒有直接接觸糧草,但案發之時,俱都在現場,為避免日後有人胡說八道,汙衊本官派去的兵馬與軍械案有關,本官也想弄清楚案件真相。宋大人放心,你審你的案子,我只是旁聽。”
宋清源與淳于布對視一眼,隨即面帶微笑道:“來人,給監軍大人看座。”
有人搬了一張椅子放在曹官上首,高讓也不客氣,徑自過去坐下,背靠椅子,雙手攏在身前,一副悠閒看戲的態度。
淳于布眼角抽動,心知如果秦逍的人不在場,有些事情還有迴旋餘地,現在高讓在邊上盯著,這事情就變得異常麻煩,毫無疑問,秦逍這般安排,就是為了監督此案不會出現小動作。
宋清源坐定之後,猶豫了一下,才道:“田世朝,這裡是公堂,本官秉公辦案,可是你若信口開河胡編亂造,本官可饒不了你。”
“大人,卑職確實是受淳于朗將指使。”田世朝道:“沒有朗將吩咐,卑職又怎敢鋌而走險。”
淳于布怒道:“田世朝,你說本將指使你糧中藏刀,目的是為了什麼?榆關有的是刀槍,本將也珍藏有十幾口寶刀,又怎會在意那點軍械?”
“當初朗將指使卑職藏刀之時,卑職也是這般詢問。”田世朝鼓起勇氣道:“我記得朗將當時告訴我說,榆關將士常年鎮守關隘,難以立功,也就難以升遷,不如其他各路兵馬有機會剿滅盜寇論功行賞。榆關的將士不缺銀子,卻缺乏升遷的機會,朗將愛兵如子,希望給自己手下的弟兄找尋受提拔的機會。最好的辦法,自然就是讓他們立功。”
“你.....你胡說八道。”淳于布因為憤怒而臉部充血,握拳道:“你竟敢汙衊本將。”幾乎便要湊上去照著田世朝的臉上來一拳,卻陡然聽到咳嗽聲響起,抬頭看去,只見監軍高讓靠坐在椅子上,咳嗽聲正是高讓發出。
宋清源沉聲道:“淳于布,你先聽他說完。”冷冷盯著田世朝道:“你說!”
“朗將告訴卑職,榆關的將士肩負保衛關隘的重任,榆關周圍一帶的匪寇都歸他們圍剿。”田世朝道:“卑職那時很奇怪,榆關一帶素來太平,何來盜寇?而且在淳于朗將鎮守榆關之前,也很少聽說榆關的將士會去剿匪。”
他話聲剛落,高讓終於開口道:“田世朝,淳于朗將鎮守榆關之後,數次出兵剿滅盜寇,功勞赫赫,那是連朝廷也知道的事兒,你現在提及此事,是何道理?”
“大人,那些都不是盜寇。”田世朝咬牙道:“朗將剿滅的都是普通百姓,事後判斷那些被誅殺的都是盜寇,只因為那些盜寇手中有刀,可那些刀.....那些刀都是淳于朗將嫁禍。”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是大驚失色,淳于布更是目瞪口呆,顯然想不到田世朝竟然有如此指證。
“啪!”
宋清源一拍驚堂木,厲聲道:“田世朝,你可知道,現在你口中之言,已經不只是藏匿軍械之罪,是在指證淳于布殺良冒功了。”
“卑職不敢撒謊。”田世朝道:“大人,糧隊藏刀,這次如果不是鷹嘴峽被堵,糧隊會準時抵達榆關,藏在車中的軍械也會被榆關交接。朗將在鷹嘴峽都沒有檢查糧車就迅速交接,一來是時間急迫,二來.....二來也是害怕被龍銳軍發現端倪。否則朗將又怎會不按照章程在檢查過後才會簽字交接?”
淳于布再也忍不住,他多年以來都是作威作福,手下人固然對他敬畏有加,就算是東北的高官大將對他也都是十分客氣,何曾受過如此汙衊,怒從心中來,抬起一腳踹向田世朝,田世朝被踢中肩頭,“哎喲”一聲慘叫,被踹翻在地,在場眾人臉色大變,宋清源赫然起身,厲聲道:“住手!”
淳于布頓時冷靜下來,高讓卻也是冷著臉道:“淳于布,今日審案,我本不該多言,可是宋大人在此,你不給面子也就罷了,田世朝雖然只是主事官,卻也是朝廷官員,你當眾毆打朝廷命官,意欲何為?”
“末將.....!”淳于布冷靜下來,急忙道:“是末將太過沖動,還請大人責罰!”
“我不敢罰你,可是今日只是若傳出去,恐怕會被人誤以為田世朝所說是真,你惱羞成怒,這才出手。”高讓嘆道:“宋大人掌理司法刑律,公正廉明,有他做主,你若是被冤枉的,宋大人自然會為你伸冤,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又何必如此憤怒?”
宋清源道:“監軍大人所言極是。”盯住田世朝,問道:“田世朝,你指證淳于布,可有證據?既然明知道是觸犯律法,你又怎會聽從他的吩咐,為他運送軍械?”
“都是卑職一時糊塗。”田世朝道:“朗將承諾會提攜卑職,而且還會賞賜卑職。卑職的薪俸不高,要養活一大家子人,實在是捉襟見肘,雖然管著糧倉,但霍郡丞管理嚴苛,時常盤查核對賬目,卑職.....卑職也無法另謀貼補。”從懷中取出一份單子,雙手舉起:“這是這幾年朗將賞賜卑職的清單,除了現銀,還有些古董珍玩,幾年下來,零零總總也有上千兩銀子。大半銀子都已經被用去,但朗將賞賜的古董珍玩還在卑職家中。這些.....這些都是因為卑職幫他運送軍械而得到的賞賜。”
淳于布嘴角抽搐,胸腔翻滾,一口老血幾乎都要吐出來,萬想不到自己這幾年當做骨頭賞給田世朝的東西,竟然被田世朝作為證據拋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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