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奕想起來了。
當初從紀元長河前往神域的接引星路上,蘇奕和雒青帝、雒玄機兄妹曾偶遇一支隊伍。
那支隊伍就來自開元道宗。
當時,一個自稱屠有方的老傢伙,還曾邀請他們一起同行。
而蘇奕想起,屠有方的隊伍中,就有那個道袍女子!
只不過只是一面之緣,蘇奕當時也根本未曾在意,以至於此刻才想起來。
“有點意思了。”
蘇奕眸光閃動。
遠處。
聞若雪星眸冰冷,看著福庸,道:“為何對自己宗門的弟子動手?”
福庸額頭直冒冷汗,連忙解釋。
他是鹿晦仙王身邊的老奴不假,可就是鹿晦仙王在聞若雪面前,都得尊稱一聲長老,身份差了太多。
聽完福庸的解釋,聞若雪目光看向牧白,道:“你有什麼想說的?”
牧白只是一個外門弟子,相比聞若雪,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可他卻不卑不吭,把自己獵殺那些妖類的事情一一道來。
“聞長老,你也聽到了,此子喪盡天良,罪該當誅!!”
福庸委屈道,“畢竟,這世上,哪有自家對自家人動手的?”
牧白抿嘴不語。
該說的他都已說了,無須再解釋什麼。
聞若雪沉吟片刻,道:“我相信牧白的秉性,斷不會冤枉任何人。你那個後輩罪行累累,以後註定會闖出大禍,從而牽累到你。依我看,牧白做的不錯!”
福庸愕然。
牧白眼神發亮,很是意外。
他沒想到,身份那般尊貴的聞長老,竟會選擇相信自己這樣一個宗門的邊緣人物!
但……
牧白很快就按捺住內心的情緒。
他經歷了太多的坎坷、誤解和排斥,到如今,已不奢求誰能體諒自己。
自然地,也不會因為聞若雪一番話就忘乎所以。
“這麼說……我那後輩就這麼白死了?”
福庸失魂落魄。
聞若雪眼神清冷,“你不服?”
福庸渾身一僵,連忙低頭,道:“老奴斷不敢有任何不滿!”
牧白直接道:“聞長老,福庸之前為報私仇,而選擇對弟子下殺手,此等行徑,依照宗門刑律第九篇三十三條規矩,應當嚴懲不貸!”
“你……”
福庸怒目圓睜,完全沒想到,牧白竟會倒打一耙!
聞若雪皺了皺秀眉,嘆道:“有我在,他並未得逞,不是嗎?”
牧白搖頭道:“刑律之事,乃是宗門立足之本,不容任何人僭越和觸碰……”
眼見他還要說下去,聞若雪都不禁有些無奈,道:“行了,你覺得當對他如何懲處?”
福庸臉色頓變。
牧白則神色平靜道:“他有殺害弟子之心,行殺害之事,雖然最終未遂,依舊應當嚴懲,以弟子之見,最輕也要處以鞭刑三百次,勒令其禁足思過!”
福庸渾身直冒冷汗,連忙求饒。
宗門的鞭刑可無比殘暴,是用神鞭拷打!捱上三百鞭子,不死也得脫層皮!
聞若雪忍不住道:“牧白,我也聽說過你的一些事情,可我還是不明白,你……就真的不顧忌一點情分?”
牧白低著頭,平靜道:“規矩是規矩,情理是情理,在規矩面前,情理也當讓步,否則,規矩必被破壞,以後誰還會遵從規矩?”
聞若雪有些無奈,終於見識到這個被宗門視作“煞星”的外門弟子的做事風格。
也怪不得他會被那麼多人排斥和孤立。
不過,不得不說,她還是挺欣賞牧白這一身錚錚鐵骨的。
“罷了,就按你說的。”
聞若雪最終做出決斷,“福庸,你現在就回宗門,自己去領罰。”
福庸只是鹿晦仙王身邊一個老奴罷了,根本不夠資格讓她去庇護。
福庸面容慘淡,低頭苦澀道:“是!”
在心中,他已恨不得把牧白碎屍萬段!!
很快,福庸獨自一人離去。
牧白也正準備告辭,聞若雪忽地叫住他,道:“你不擔心被鹿晦仙王穿小鞋?”
牧白就在真靈殿任職,而鹿晦仙王是真靈殿殿主!
明面上,鹿晦仙王或許不會計較什麼,可暗中要想整治牧白,辦法不要太多。
“不擔心。”
牧白道,“我已眾叛親離,又無懼生死,這世上……早沒有能讓我忌憚的事情。”
聞若雪沉默片刻,嘆了口氣,不再談這個話題,道:“走吧,跟我一起回宗門。”
牧白忽地道:“長老,我為何感覺您有心事?”
聞若雪一怔,這小子還敏銳的洞察力!
旋即,她輕聲道:“你大概也知道,這三年來,宗門的處境很處境很不好過吧?”
牧白點了點頭,“據說黑雲教在這三年裡,一步步蠶食我們宗門的勢力地盤,宗門上下都擔心,我們宗門會敗給黑雲教。”
“我不擔心會敗,就擔心宗門先認輸了。”
聞若雪神色悵然道。
牧白心中一震。
……
開元道宗。
宗門大殿內,一眾大人物匯聚,氣氛壓抑,愁雲慘淡。
“最近一段時間,黑雲教已多次表態,只要我們臣服,就斷不會對我們下死手。”
“掌教,黑雲教背靠頂級巨頭勢力八景洞天,我們註定不是他們對手,與其苦苦堅守,為何……為何不能化干戈為玉帛?”
“掌教,這三年來,咱們宗門為了對抗黑雲教,傷亡慘重,折損了多位高手,到如今,宗門上下已是人心浮動,都快要撐不住了!”
“掌教,再這樣下去,敵人還沒殺過來,我們宗門先亂了!”
“掌教……”
……一個個大人物陸續開口,表態自己的態度。
大多都選擇了妥協!
這樣一幕,讓聞若雪看得手腳發涼,心中發寒。
她再忍不住拍案而起,怒道:“三年來,若非我們這些人在外殺敵,抵死保衛宗門的地盤,宗門哪可能撐到現在?”
“而現在,敵人還沒有殺過來,你們就要妥協和臣服,對得起那些戰死沙場的同門嗎?他們的血……就這麼白流了?”
她很生氣,怒目圓睜。
許多人不敢與之對視。
但也有人冷笑:“這三年裡,若不是你們這些人叫囂著和黑雲教一決死戰,何至於會出現這麼多傷亡?”
有人附和道:“就是!早些妥協和低頭,也不至於讓事態嚴重到這等地步!”
聞若雪聞言,心都涼了。
原來在這些傢伙眼中,這三年來的付出和犧牲,全都做錯了!?
“這不是我們的意見,而是宗門上下的意見!”
一位老人沉聲道,“黑雲教勢不可擋,根本不是我們能招架,與其如此,為何還要白白犧牲?”
“的確,這三年來,面對黑雲教的大舉進犯,不知多少宗門都已選擇臣服和妥協,如今,他們不都活得好好的?”
有人據理力爭。
“什麼叫活的好好的?”聞若雪悲憤道,“那些宗門臣服後,哪個不是被黑雲教從上到下清洗了一遍?所掌握的地盤、傳承、修行資源……全都被黑雲教侵吞掉了!!連宗門那些弟子
都淪為附庸,成為黑雲教奴才般的角色!”
一番話,讓許多人神色不自在。
一個老人嘆道:“這就是臣服要付出的代價,不是嗎?這總比被黑雲教踏滅強吧?”
聞若雪氣得嬌軀顫抖,道:“你們地位高,修為高,臣服後也自有活路,可宗門其他人怎麼辦?”
“都已對抗三年了,我們這些在浴血奮戰的人都沒說什麼,為何你們的骨頭卻先軟了?”
一番話,讓在座許多人臉色都陰沉下來。
“夠了!”
一位大人物怒喝,“聞長老,注意你的言辭!還有,你才剛加入宗門幾年,這裡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其他人也都很不滿。
聞若雪深呼吸一口氣,目光看向一直在沉默的掌教凌青峰。
凌青峰嘆道:“聞長老,這三年委屈你們了。”
聞若雪渾身一僵,道:“這麼說,掌教也已答應了?”
凌青峰點了點頭。
頓時,在座那些大人物如釋重負,不少人更是喜上眉梢。
聞若雪則失魂落魄。
直至這一場宗門大會落幕,那些大人物們陸續離開,聞若雪都沒有回過神來。
她想不明白,為何宗門態度轉變會如此快!
“聞長老,大勢不可擋,到如今已不可勉強了。”
大殿內,只剩下了掌教凌青峰。他仿似一下子蒼老許多歲,道:“我這掌教也擋不住,若我拒絕,宗門上下必生不滿,各懷異心,到那時,我這掌教就會成為一個空架子,再也掌控不住局勢
。”凌青峰嘆道,“這就叫大勢,哪怕明知道前方是火坑,也要跟著一起跳,唯有讓宗門上下在火坑中吃了虧,上了當,他們才會長教訓,而我才能動用自己的力
量去做補救,儘量讓損失化解到最小處。”
聞若雪怔住。
她沒想到,掌教面對這等局勢,竟然也如此無力!
“和你一樣那些在這三年中浴血奮戰的人們,不會白流血的。”凌青峰道,“正因為你們,才讓宗門撐了三年,哪怕就是現在臣服,黑雲教也不敢做的太過分,因為你們這三年……也讓他們吃了不少虧,清楚我們宗門不全
都是軟骨頭!”
說到最後,聲音變得堅定起來。
聞若雪心生感觸,她終於明白了掌教的良苦用心。可惜……那些渴望主動臣服而保命之人,大抵是不會體諒這份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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