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玉失聲低呼:“朱渝,怎麼是你?”
“我總要來看看你是否真的安然無恙!”朱渝看到她墨玉般華彩流動的雙眸,聲音微顫,“你的眼睛好了?”
君玉低聲道:“你竟敢孤身潛伏到西北大營,若被抓住,哪裡還有性命?趕快走吧。”
“嘿,君玉也會擔心我的生死?何不將我抓了,也算大功一件。”
“朱渝,你若真是我的敵人,我也只會和你在戰場上一較高下。”
“你看,你還是這樣!所以光明磊落的‘鳳城飛帥’才會蠢得被所謂的‘朋友’毒瞎了眼睛。”
“可是,我的眼睛這不好了麼?”
朱渝已經悄悄在西北大營附近潛伏了三天,直到君玉出城會孫嘉才終於見到她。他本還想說幾句譏諷的話,可是,看她安然無恙,心中不由得充滿喜悅,譏諷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只是在大樹邊坐了下來,死死地盯著她,眼睛也不眨一下,好一會兒才道:“是誰治好了你的眼睛?”
君玉也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微笑道:“是先生。先生以為是你害了我,說下次見到你,一定要用戒尺狠狠打你的手心。”
朱渝聽她語氣輕鬆,自己心裡也如卸下了一塊壓在心頭許久的巨石,怔怔地看她好一會兒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得也笑了起來,低聲道:“有一次,我和孟元敬、秦小樓、孫嘉他們打架,被弄影先生髮現,我自認相府公子,先生們是不敢打我的。誰知道弄影先生根本不管這些,每個人都捱了重重的五下戒尺。此後,我每次見到弄影先生都是膽戰心驚的。”
君玉忍不住道:“你小時候真是可惡,跟班又多,常常生事。那天,你們混戰,你的幫手多,元敬和小樓被你們打得頭破血流。我在藏書樓給師孃抄寫拳經出來後,正看到你飛起一腳去踢元敬。我很生氣,就遠遠地扔了一塊小石頭打中了你的腿。結果被先生髮現了。先生悄悄對我說,‘那小子老欺負你,你打他一下也是應該的’。然後,先生就來抓住了你們,大聲訓斥你們。我躲在一棵大樹後面看你們輪流捱打。當看到你敢怒不敢言,囂張勁頭全消的樣子,那時,我真是開心極了,呵呵。”
“原來,那天暗算我的是你!哈,看來你小時候並不是什麼謙謙君子。”
“那時要是君子,豈不被你欺負死?”
“可是,我每次跟你作對都沒佔到什麼便宜。”
“因為有先生護著我,元敬也常常幫我的忙。而且,單打獨鬥你並不是我的對手!”
“吹吧,我哪裡不是你對手了?我大你兩歲,那時讓著你呢。”
君玉見他微笑的樣子,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如此平和溫柔的笑意。這樣的朱渝竟然給人一種全新的感覺。她不由得笑道:“朱渝,你要是常常這個樣子就好了。”
朱渝心裡暗歎一聲:“如果能在你身邊,我一輩子都可以是這個樣子。”
這話幾番想衝口而出,可是,那無非也是最後的瘋狂而已,說也無益。朱渝只是怔怔地看著她,沒有作聲。
君玉見他不語,眨了眨眼睛,笑道:“後來,我還發現,你每次和我打架時,從來不像和元敬他們打架一般狠狠地動手,最多推我一下或者割斷幾根頭髮就跑了。可是元敬他們就慘了,經常是鼻青臉腫的。當然,你有時也是鼻青臉腫的。有好幾次,我落單時,你身邊帶著很多人也只是嘲笑幾句,並不和我動手。所以,有幾次你落單時,我也沒有打你,儘管那時我非常想痛打你一頓出出氣。”
朱渝凝視著她,兒時的往事一幕幕湧上心底,胸口也湧起一絲淡淡的甜蜜之意,半晌才低聲道:“我怎會狠狠地打你?!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狠狠地打你。”
“我向來不喜歡囂張的人,那時,你正好就是我不喜歡的典型。呵呵。”
“你不囂張但你驕傲。你跟神仙似的樣樣都是第一,師孃、先生偏愛,很多同學崇拜。我看你跟孟元敬那麼要好,卻話也不願跟我多說一句,我就特別恨孟元敬,常常想痛打他。”
“彼此彼此,你身邊也隨時前呼後擁,常常生事。”
“如果我不來招惹你,你是不會理睬我的。而且,我的前呼後擁和你的受歡迎是不同的。那些跟班都是因為我的身份的緣故,而你,卻是因為你自己優秀。我很不服氣,就常常想找你麻煩……”朱渝盯著地上的一粒碎石,“有一次,我試劍劃破了你的藍色的袍子,你特別生氣。我看你常常穿那件舊衣裳,以為你只有這一件衣裳。那天晚上,我心裡很不安,就想第二天送你一件新的……”
“我記得這事呢。你那時是這樣‘送’的,‘呔,小窮鬼,賞賜你一件新衣裳,你那乞丐裝早該扔了。快謝本公子吧。’”
朱渝見她的語調那般惟妙惟肖,哈哈大笑起來:“你還記恨呢。”
君玉笑道,“我當時十分憤怒,狠狠打了你一拳,你居然沒有還手。我和元敬都覺得很奇怪。”
“我當時見你那麼憤怒又傷心,根本就沒有想到還手。我害怕你是傷心自己以後沒有衣裳穿了。”
“我當然並不是只有這一件舊衣裳。我母親身體不好,她怕自己去後我無依無靠,所以生前給我準備了不少衣服銀兩,足夠我儉省過到成年。我來書院後,師孃又給我準備了齊全的衣服。而先生來後,更是給我換了全套上佳的文具紙筆,根本不比你這相府公子用的差。我不過沒你那麼招搖而已,才不是你認為的那麼窮呢。我之所以常常穿那件舊的藍色袍子,是因為這袍子是我母親臨終前給我縫的。那時小,思念母親,穿了這衣服就好像母親在身邊似的。後來,師孃和先生都以為我愛好藍色,給我準備的衣服多是藍色的。其實,我對什麼顏色並不在乎,只是久而久之形成了習慣而已。”
“如果知道是你母親的遺物,我絕不會那麼做的。唉。”
“那時都是小孩子,誰想得了那麼多?”
“那次考較大會後,是我主動要離開書院的。我父親擔心我的安危,我若留下他就不會放過你。也不知為什麼,那時,我雖然很恨你打敗我,可是我更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那天晚上,我偷偷聽得祝先生和我父親密談,所以,我想我走好了,你就可以留在千思書院。”朱渝低低地嘆息了一聲,“我十六歲那年,自以為武功已經大有所成,就獨上千思書院。我滿以為,一來就可以看到你。誰知道,你早就走得無影無蹤了。”
他十六歲那年,躊躇滿志地獨上千思書院,帶著滿心的期望,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想和這兒時的對手一比高下還是急切地想見見那神仙一般的少年。一路上,腦海裡想象的是“他”此刻的模樣,他甚至千迴百轉著見了“他”時第一句話究竟該說什麼,是譏諷?是嘲笑?還是簡單的一句“你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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