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雪沒了之後,人間便開始下血雨,最開始是葉笙歌一個人在看,但是很快李扶搖便睜開了眼睛,他看著這場血雨,疑惑問道:“這是哪位?”
有血雨一定會有滄海修士離開人間,那麼這一次是哪位?
“是兩位。”
這場血雨有些大,而且下得很久,所以這應當是兩位,這種事情不用怎麼猜測,自己都應該知道。
當初在洛陽城死了好些滄海修士,所以那場雨下了很久,這次是兩個,所以在日暮的時候還在下。
“應該不是人族的。”
葉笙歌的見識十分高遠,人族最近的聖人劍仙們都沒有一個接近垂暮之年,離開人間的可能性不大,反倒是妖族那邊有好幾位妖君都到了垂暮之年,說不定就是今日雙雙離開了。
葉笙歌看著這場血雨,隨手給李扶搖把襖子扯了一下,然後說道:“這個世道就是如此,不可能一直保持不變,當初朝青秋在洛陽城殺了這麼些聖人,之後一定會出現些事情,只是時間早晚的事情,之後雲端的面孔一換,咱們就進入新的時代了。”
李扶搖揉了揉眼睛,無奈的說道:“所以等你成為那些雲端聖人的時候,會不會也會像他們一樣?”
葉笙歌看了李扶搖一眼,沒有迴避,反倒是給出了一個十分準確的回答,“不會。”
她葉笙歌如此年紀便有春秋境界,要成為滄海境界,也不是多遙遠的事情,她很清楚,到了那一天,自己也不可能像是雲端上的那些聖人那樣,沒有朝氣。
李扶搖笑了笑,沒有說話,但此刻葉笙歌卻皺了眉頭。
“怎麼了?”
李扶搖很快便發現異樣。
葉笙歌從懷裡掏出一面古樸的青銅小鏡,然後對著那鏡子做了些什麼,最後眉頭舒展開來,嘴角隱約有些笑意。
“山上傳訊,師父成聖了。”
這是世間數一數二的大事,但是在葉笙歌卻沒有表現的不同。
梁亦成聖,在她這個做徒弟的來看,不是大事,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她也不會太開心,也不會笑。
真正讓她開心的是別的事情。
李扶搖聽到這個訊息,險些坐起身來,他看著葉笙歌,然後捶了自己大腿一拳。
葉笙歌瞥了他一眼。
“你師父破境了,我和他一戰,只能放在滄海了。”
當初觀主上山,老祖宗許寂出劍阻攔,但是沒能攔下,三位師叔雖說當時也是,但是也因為觀主,從此煙消雲散,這件事一直都記在李扶搖的腦袋裡,他當時便發誓有朝一日要好好和觀主打一架,只是現在境界差距很大,所以這件事只能一直拖著。
可是此刻觀主已經入雲成聖,李扶搖要想和觀主一戰,那就真的只能等滄海了。
葉笙歌知道這裡面的緣由,但是沒有說話,只是打開了之前觀主給她的袋子。
她在那裡面翻了片刻,便拿出來一個青銅小印,小印不大,上面篆刻得有“大道可證,長生難尋”這八個大字。
“這是什麼?”李扶搖不是不知道這八個字,而是不知道那青銅小印是什麼。
葉笙歌開口說道:“當年沉斜山的開派祖師在建立沉斜山道觀的時候,便留下了一方青銅小印,以作為觀主印信,世代相傳,當年傳到了師父手裡,他便是觀主,現在在我手裡。”
傳到誰手裡,誰就是觀主。
沒有什麼好說的。
李扶搖看著葉笙歌,有些茫然,“這麼說,你現在是沉斜山的觀主了?”
葉笙歌的身份特殊,本來以為再也沒有可能成為沉斜山的觀主,但是誰知道,這就成了。
葉笙歌眼角有些笑意。
李扶搖揉著腦袋,要是葉笙歌現在已經是沉斜山的觀主了,那便是說之前上山捶吳山河那事情,便又是沉斜山的觀主將劍山的掌教捶了一頓。
想到這裡,李扶搖揉著腦袋,一臉無奈,要真是這樣,那還真是沒有什麼好說的。
“成為觀主我覺得還行,但不覺得開心,真正開心的事情,你知道是什麼嗎?”
李扶搖想了想,好像是想起了當初某次閒聊葉笙歌說的那些話,這才苦笑道:“該不會是要把沉斜山種滿桃花吧?”
葉笙歌嘴角翹起,“豈止如此,劍山上也要有滿山桃花。”
李扶搖這次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葉笙歌的想法了,幾次與她相見,都一定是要有桃花的,在洛陽城裡的時候是這樣,後來在別的地方的時候,也是這樣,葉笙歌對於桃花的痴戀,已經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了。
葉笙歌看著院子裡的那棵桃花樹,想了想,這才說道:“李扶搖,以後你看到有桃花,一定就是我去過的地方。”
“這世間有這麼多地方還有桃花,不見得你也去過。”
“那我去走一遍就是。”
“那你還真有些閒。”
“你陪我一起去。”
“為什麼?”
“一個人有些無聊。”
“那你讓別人陪你怎麼樣?”
“我沒有別的朋友。”
“那隻能是我了,沒有別的選擇了?”
“吳山河?”
……
……
提起吳山河,李扶搖苦著臉,他知道現在葉笙歌提自己這位師兄是為什麼,絕對不可能是為了告訴他,還能是吳山河,而是在說要是自己不同意,那就是和師兄是一樣的下場。
李扶搖皺了皺眉。
自己打不過葉笙歌是真的,但和她待在一起不覺得煩也是真的,和她一起去看桃花不牴觸也是真的。
只是感到愧疚也是真的。
自己可是喜歡著一個別的女子啊。
“李扶搖?”
葉笙歌看著那場血雨說道:“李扶搖,你欠著我的恩情,這輩子還不了。”
李扶搖揉著腦袋,那些恩情大多是救命之恩,說要還,真的很難。
“我們是朋友,說這些做什麼?”
李扶搖看著葉笙歌身上某處,又想起了某個女子的某處,一番比較,臉色微紅。
那山此山,終究是此山更高啊。
只是這種事情,要藏在心裡,不能表露,一旦表露出來,便是大禍臨頭。
只是想著這些事情,他還是有些感嘆,這個世間的女子,還真是各不相同啊!
葉笙歌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很長時間,好像是在醞釀一句什麼話,但是到了最後,卻也只是輕描淡寫的說道:“雨停了就走。”
有些言語,其實說得,但說得的是這世間其他女子,而不是葉笙歌。
有些事情也做的,但做得出來的,也只能是這世間其他女子,而不是葉笙歌。
有些事情可以不去做,但是也沒必要,有些話可以說出口,但也可以不說出口。
女子的這顆七竅玲瓏心,和情思如同青絲千千結,都是這世間最難琢磨的事情。
葉笙歌如何,還不是女子而已。
可李扶搖呢,怎麼又會是蠢男子?
所以如此最好了。
……
……
學宮最近出現了很多變故,其中最為重要的那件大事自然是和洛陽城的談判又一次破滅了,學宮有好些修士已經生出了怒意,要發動延陵境內的書院向洛陽城開戰,要讓洛陽城知道,這到底延陵該聽誰的,該怎麼做。
即便是洛陽城裡有李昌谷和那位楚王殿下兩位滄海,都不管。
畢竟儒教說到底,身後都有云端聖人。
可是這種念頭還沒從學宮傳出去,便已經被扼殺了。
那位雲遊的掌教大人回來了,就在學宮中,而且這次回到學宮,掌教大人和之前以往所做的都不同。
掌教大人回到學宮所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見那位老先生,但是第二件事呢?
便是要收回學宮的權力。
學宮裡派系眾多,有好些聖人在人間的派系,所以一直很雜亂,學宮裡的聲音也從來沒有統一過,所以蘇夜這次要做的,就是要將整個學宮的聲音變成一道而已。
這一道,自然只能是他蘇夜這一道。
別的都只能噤聲。
常聖當年在洛陽城已經喋血,所以在學宮裡的長生一脈,其實聲音已經很小了,蘇夜還沒有怎麼動手,聽到風聲的常聖一脈已經悄悄向這位掌教大人表白了心意。
大抵還是說以後要在蘇夜的領導下才行。
蘇夜沒有理會,只是給學宮裡的長老夫子們下了通牒,要他們在三年之內肅清學宮的所有脈細,重新歸在學宮裡。
說完之後,蘇夜也沒做什麼,只是去了某間學舍講了堂課。
掌教大人親自講課,這種殊榮,對於學宮的學子來說,真是百年難得一見,所以有很多人都來聽了。
蘇夜講了半個時辰,只講了許多簡單的東西,但這些言語被人聽了去,也覺得醍醐灌頂。
最後蘇夜驅散這些弟子,只留下了宋沛一人。
顧緣已經閉關很久了,她的年紀比起來李扶搖還有葉笙歌都要小一些,所以她的境界還暫且及不上那兩位。
這才需要繼續刻苦。
宋沛開始修行,境界不快不慢,如今算是個青絲修士。
這對先生和學生,走在山間小溪旁,相顧無言。
宋沛撓了撓頭,想要說些自己平日裡讀書的疑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沒能開口。
倒是蘇夜想了想,開口問道:“你記得當年我在那座小城裡,收你做學生的時候,教你的第一個道理嗎?”
那是很多年前,蘇夜雲遊到某座小城的時候,恰好宋沛的孃親去世,他借了些銀錢給宋沛的事情。
那個時候蘇夜說,天底下的好,不都是理所應當的,對你好,應當要感激才是。
當時宋沛覺得說的對,所以更加佩服自家先生。
“後來咱們在那個廢棄的小屋裡,你聽我與林紅燭講了一夜的道理,期間還有個年輕人,當然,現在那個年輕人已經很有名了。”
宋沛點頭道:“學生記得,當時有個問題的答案沒有解出來,先生便說我說與你聽,不知道是不是對的,但有日你要是找到覺得正確的答案了,也可以來說說。”
蘇夜寬慰的點了點頭,然後笑道:“如今有答案了嗎?”
宋沛搖搖頭,苦兮兮說道:“先生,還沒有。”
蘇夜微笑不語。
但是宋沛很快便從懷裡掏出一袋銀子,畢恭畢敬的遞給蘇夜,認真說道:“學生宋沛,答謝先生當年的葬母之恩!”
那袋銀子,當年是蘇夜借出去的,今日宋沛來還了。
蘇夜接過銀子,臉上的笑意更濃。
他繼續往前走去,很快便把銀子收好,“那破茅屋裡的,是先生我的先生,所以之前才對你行教導之事,從今之後,你再也看不到先生了。”
宋沛一驚,呆立在原地。
“先生……”
蘇夜轉頭看他一眼,知道宋沛是想多了,他繼續說道:“讀書人讀一輩子書,只能得個名,也能得給心安,咱們這些讀書又修行的人啊,要求的就多了,反正求得太多,都麻煩。”
“先生的這位先生啊,當年只是個讀書讀了不少的糟老頭子的時候,便覺得聖人們的道理不對,就要和他們講講,但結果你猜猜怎麼樣了?”
宋沛一臉木然。
這件事在學宮也沒有人說過啊。
“道理是先生對了,但最後人人都說他錯了。”
“在很多年前,學宮裡還有好些個和我交好的讀書人,但最後他們走了,就是因為錯了。”
“絕對不是他們錯了,是這個學宮錯了。”
蘇夜停了片刻,繼續說道:“所以先生的這位先生,要入雲了,去雲裡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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