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雨聲不想在這麼個日子裡被揍一頓,所以他選擇離開,陳酒也沒有生出想揍他一頓的想法,所以沒有攔著。
他是登樓境的修士,要打程雨聲這麼個太清境的小傢伙,自然很簡單。
程雨聲冒雨跑出程府。
轉入小巷的時候,卻撞上了一個人。
那個人一身青衫,臉色蒼白,還撐著傘,程雨聲一撞,他便向後退去好幾步,還好,還有個姑娘努力的撐著那個人的身體,讓他不至於就這樣倒下去。
程雨聲一抬頭,看到了那個人的臉,有些意外,意外的是他認識這個人,也意外的是這個人的臉色。
程雨聲看著他皺眉問道:“幾年不見,你怎麼成了這幅鬼樣子?”
話說得不算是很好聽,但架不住有個喜歡他的姑娘,所以他不僅沒被揍,還被那個姑娘用傾慕的眼神一直看著。
那個病態男子有些無奈,用手在自家妹子頭上打了一下,這才說道:“沒什麼大事,和人打了一架,沒能殺了他,自己也沒死得了。”
程雨聲皺眉道:“是三教的哪位弟子,攔得下你的劍?”
他這些年大多時候都待在洛陽城,每日除去練刀就是練刀,別的事情都不太關心,雖然知道有位滄海離開了人間,但哪裡知道其中的詳情。
當然,要是他知道眼前的這個男子是和一位大妖相爭,然後才受了這般重傷的話,肯定要把下巴都驚掉。
這世間的滄海修士,也就那麼些,能遇上一位,可就是十分幸運的事情。
那個病態男子沒有去回答程雨聲的問題,只是笑著說道:“這次來,是來找你的。”
程雨聲瞥了他身後的李小雪一眼,這才問道:“找我做什麼?”
“大概是做些有意思的事情,不過你要是不想做也沒什麼。”
李扶搖不著痕跡的擋住李小雪的視線,然後才說道:“我保證,你要是不答應,會後悔的。”
程雨聲本來就是個脾氣不太好的人,要是他脾氣好,之前也不會獨自一人走出洛陽城,去窮山惡水遊歷了好些年,當然了,要是他不去遊歷那麼些年,也成不了一位修士。
聽著李扶搖這句話,程雨聲雙手抱在胸前,“我就告訴你,我不答應。”
李扶搖點點頭,然後衝著他豎起一個大拇指,轉身就要走。
李小雪嘻嘻一笑,想著告訴自己這個程哥哥,你最喜歡的那個姑娘也在呢,你還能不答應?
但是一想著李扶搖還在,李小雪就不敢說話了。
自己這個哥哥可說了,要是自己多嘴,回去他就讓爹給她找親家。
之前這些事情還不好說,可是爹孃奈何不了李扶搖,早就把心思都放在李小雪身上了,這要是李扶搖再一發話,指不定真的就要把她嫁出去了。
師父說,她只要好好練劍,以後能活好幾百歲,她才不想這麼早就嫁出去。
時間還長著呢。
程雨聲看著李扶搖毫不猶豫就轉身,心裡有些狐疑,到底還是沒忍住,他朝著李扶搖招了招手,問道:“到底是個啥事?”
李扶搖轉頭過來,笑著說道:“小事。”
李小雪哀嘆一聲,自己這個程哥哥,好像是上了哥哥的當了。
……
……
出了皇宮,葉笙歌獨自撐傘來到那條小巷前的院子,距離上次來到洛陽城已經過了數年,也不知道那顆桃樹死沒有。
只是快到那座小院門口之前,葉笙歌想起一件事,並沒有急著走進去,而是轉身走進了一家餛飩鋪子,那個鋪子裡的中年婦人已經變得有些滄桑,鬢角發白,
長了些皺紋。
看到這個白裙女子走進來的時候,那婦人一怔,隨即想起了幾年前那個經常來鋪子裡吃餛飩的姑娘,這立馬就笑了起來,“姑娘,這好些日子沒見了。”
言語裡滿是暖意。
葉笙歌把傘放在腳邊,看著這個婦人,笑了笑,聲音輕柔,“出門到處走了走,這才回來。”
這位道種極少和普通人打交道,但是這個餛飩鋪子的老闆娘,以及當年在江邊釣魚的那些村民,她都很喜歡。
老闆娘咧嘴一笑,很麻利就在鍋裡煮了一碗餛飩,煮好端上來之後,這才笑道:“這碗不要錢。”
葉笙歌也不矯情,道了一聲謝,然後就坐下開始吃餛飩。
這外面下了一場血雨,讓這鋪子裡也沒有什麼人,那婦人就乾脆坐在葉笙歌身旁,輕聲問道:“這幾年不見,可嫁人了?”
葉笙歌搖搖頭。
“那可有喜歡的人了?”
葉笙歌一頓,但也搖了搖頭。
那婦人就嘆息了一聲,輕聲說道:“多好的一個人啊,怎麼就不急著成家呢?”
算是自言自語,葉笙歌也沒有回答。
她嚥下幾口餛飩,神情很淡然,她想起了多年前,她還是個太清境修士,可現在卻已經走到了春秋,走到了春秋,就能再活些年,以後回到洛陽城的時間久一些的話,應當就看不見這個婦人了。
人人都要死。
她葉笙歌死的很慢而已。
就是這種慢,導致了修士以後在漫長歲月裡的孤獨。
她認真的吃著餛飩,這個婦人也就閒著說了好些話,一些家長裡短,後來不知道說著說著為什麼就說起來了這在附近的李家。
這個李家,就在她的小院子旁邊。
那就是李扶搖家。
其實葉笙歌不知道,當初李父想著要擴建院子,便瞅準了葉笙歌這個院子的,當時他就想著找到房契的主人,來把這院子給推掉。
當時連院子都已經買了下來,但是最後要動手的時候,卻擱淺了。
因為李母說自己之前見過的那個姑娘還不錯,指不定還沒有嫁人,以後正好要找來做兒媳婦,要是這樣就被李父給把院子推了,做個什麼兒媳婦?
不把你一頓罵?
李父一想,這也有些道理,所以才沒有想著把這院子一塊給推掉。
只是他們兩人等了好些年,也沒有等到那個姑娘回來,之後倒是生出過心思,但很快便被刑部的官員上門,說是這旁邊的院子,不能拆。
至於為什麼,當初那位刑部官員只是意味深長的說道:“那人和李仙師,是同道中人。”
同道中人,自然能讓人咂摸出些味道。
同為修行大道上的人。
那就是同道中人了。
最後李父放棄所有想法之後,在李扶搖回洛陽城的時候,也說過幾句話,但並未多提這件事,畢竟不太光彩。
這個婦人提起李家,大抵就是說他家的那個兒子了不得,好像是做了什麼朝廷的大官,反正一年到頭也在洛陽城待不了幾天,不知道人怎麼樣,反正這麼年輕就能做個大官,應該是不會差了。
“說起來他們也算是幸運,早年把那孩子就給送出城去了,也不知道送給誰家了,這一來,那個孩子不久成了沒爹沒孃的嘛,這麼小個孩子,真是造孽,但誰能想到,過了這麼十幾年,那個孩子又回來了,還成了朝廷的大官,現在該是這兩人享福了。”
關於李扶搖的身世,雖然李父李母沒有去談過,但是在他開始擴建宅子開始,便已經傳了不少出來,當然尋常市井百姓知
道的,和真相相差甚遠,但是不管怎麼說,總歸也是會知道隻言片語。
一星半點。
葉笙歌吃完餛飩,放下碗筷,有些興致的問道:“要是那李家的兒子要娶妻,多半是要看上什麼樣的女子?”
婦人一怔,眼底掠過一絲不為人察覺的失望,她總覺得那李家的兒子算是不錯,但是那李家兩口子就要差太多了。
她是真心不願意這樣的姑娘嫁到李家去。
葉笙歌本來也就是隨口一問,沒有在這裡得到答案也就算了。
吃完了餛飩,她站起來說道:“會在洛陽城多待些時日的,會常來。”
說完這句話,她拿起來那把傘,撐傘走出鋪子。
走向那邊的小院。
走到小院門口,葉笙歌看著那扇沒有鎖上的門,然後推門而入,果然是在那院子裡看到了那顆桃花樹。
長得枝繁葉茂,甚是不錯。
葉笙歌走過庭院,去屋子裡搬出來一把竹椅,放在屋簷下,然後坐了上去,竟然聽著雨聲,沒有要多久,就昏昏睡去。
在她睡去之後,巷口那邊,來了三人。
兩男一女。
李扶搖李小雪和程雨聲。
李小雪買了一把大傘,把李扶搖和自己都籠罩在傘下,不然自己這個身受重傷的哥哥被淋到雨,看著越來越近的家,李小雪有些擔憂的說道:“哥,這要是見了爹孃,見你這幅德行,會不會出事?”
李扶搖伸手在李小雪額頭上拍了一下,皺眉道:“什麼叫我這幅德行?”
李小雪吐了吐舌頭。
李小雪吃了打,卻也不敢說話,在摘星樓練劍的日子裡,自己那個師父,談起這個世間為數不多的年輕劍士,就數對自己的哥哥讚譽頗多,說是天資不是世間一流,修行雖說是趕上了好時候,但是心智機遇一點都不差,這才是這麼快便成為一位朝暮境劍士的事情。
李小雪也知道自己的這個哥哥早就成為了無數修士都知道的人物,那真的是比成為皇帝老爺都還要威風,她這個做妹妹的,自然也是很高興。
臨近門前,李扶搖停下腳步,平靜道:“敲門。”
李小雪心不甘情不願的伸手敲門。
很快,門裡就傳來了聲音。
李小雪應了一聲。
有個婦人很快就到了門前,開啟木門。
看到這麼一把大傘。
傘下兄妹兩人。
李母把視線很快就放到了李扶搖的臉上,這立馬就帶著哭腔說道:“怎麼搞的,出去一趟就成了這幅德行?”
李扶搖一愣,轉頭看了一眼李小雪。
李小雪吐著舌頭,心想現在娘也這樣說,你可不敢打她吧?
李扶搖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很快李父聽見響動,來了門前,他遠比自己的媳婦兒要有見識得多,看了李扶搖這個樣子,就知道他是在外面遭了罪了。
李父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回來了就好。”
李扶搖一家人在這門口站著,程雨聲早就跑到了旁邊的那座院子前,看著那門原本虛掩,現在卻是被人鎖上,他就知道自己心心念唸的那個姑娘回來了。
他趴在門前,順著門縫看去,看到那屋簷下有一抹白。
他正準備敲門,卻忽然感到一股冷意。
磅礴氣機匯於門前。
沒有殺意,也沒有別的什麼情緒。
有的就只有一個意思。
滾。
程雨聲站在門前,忽然覺得此刻應當是洛陽城的冬天才是。
要不然為什麼會這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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