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輕道士離開底下,重新回到藏,又在藏裡待了些時日,然後便離開了這裡。
這個時候,沉斜山外的那隻千紙鶴這才飄落到了山上。
觀主站在登天樓的某處窗前,看著那隻千紙鶴落到他的掌心。
沉斜山的訊息要比這隻千紙鶴快很多,葉笙歌還沒有離開北海的時候,他就已經得到了訊息,這個時候,他的情緒已經很穩定。
感受著這千紙鶴裡的訊息,觀主很平靜。
這個千紙鶴不過是某個小姑娘打碎了些好東西害怕家裡長輩責罰,而想著到別處去避避風頭,臨行之前留下的小紙條罷了。
觀主收好這千紙鶴,然後視線重新落到了遠山。
沉斜山作為道門執牛耳者,選地極為考究,這座沉斜山所處位置暗合五行奧秘,是無數先人智慧的結晶。
遠山雖然不是沉斜山的管轄範圍,但實際上也和沉斜山很有關聯。
觀主看著遠山,倒也說不上有什麼問題。
但是誰都知道,觀主在登天樓裡待得時間已經有了幾十年,對遠處的風景早已經看透,再怎麼喜歡,也總是會厭。
怎麼會像是現在這樣,還在不厭其煩的看呢。
觀主看的東西,自然不會是遠山,而是那場血雨。
要說這天地之間,最難看到的風景是什麼。
那自然是血雨。
血雨要一位滄海修士離開人間才會下那麼一場,一位滄海修士動輒就是壽命有一千多歲,要等到一位滄海修士離開這個世間,何其難也。
要是沒有什麼意外發生,想要看到這種風景,就只能靠機遇。
世俗裡的百姓,有人發現每隔一百多年,便會有一顆星星從遙遠的星域來到這片天空,然後也只是會停留一夜,第二夜便要離去。
所有極少有普通百姓能在這一輩子裡看到過一次那種星星,至於看到兩次三次,就更是困難了。
修士們的壽命要比普通人們長得多,他們能看到很多次,但是卻很難看到血雨。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血雨就是修士們的星星。
若是其他修士被這場血雨吸引也就罷了,但觀主是何等人物,為何也會出神?
張守清不知道何時登樓而上,來到了觀主身後,這位黃紫道人,之前已經收到了許多問詢的信箋,但都放在一旁,並未想著回覆。
但是看著這場血雨,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好,這才想著來找觀主解惑。
他覺得不好,不是說某位聖人或者大妖離開人間,而是這才死了一位大妖沒幾年,又下了一場血雨,而且不一定是某位滄海修士老死了。
這才是他不安的源頭。
站在觀主身後,張守清輕聲說道:“依著觀主來看,是否是那位大妖喋血了?”
沉斜山的訊息要比那些普通宗門靈通的多,自然知道朝青秋出劍斬過胡蕭,也自然知道霧山裡多了一位劍仙。
所以張守清看到這場血雨之後,第一時間想的是,會不會是胡蕭死在了山河裡。
要真是那位大妖喋血,那麼妖族會不會開戰?
胡蕭不必北冥,他是妖族的大妖,是最高戰力之一,妖族怎麼可能讓他就這樣死去?
觀主看著窗外,聽著張守清說話,感受著他的憂慮,沒有什麼情緒波動,他只是說道:“你覺得笙歌這麼早就成了春秋境,會不會出問題?”
觀主看著窗外,臉上有笑意。
張守清一怔,隨即疑惑道:“觀主說的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觀主搖搖頭,“笙歌這棵樹足夠大,風怎麼吹得動?我只是怕她走的太快,道心會出問題。”
葉笙歌自從開始修行以來,最為讓山上放心的就是她的道心,她因為道心足夠純粹,所以才能走得這麼快,要是有一日道心不再純粹了,是否速度就要慢下來?
這一直都是觀主擔心的事情之一。
他對葉笙歌寄有厚望,旁人想的,讓葉笙歌有朝一日成為沉斜山的觀主,這不是觀主所想,觀主對於葉笙歌的未來,一直以來,都要高得多。
他看著葉笙歌,就是想著看她有一天走到雲端之上。
這才是合理的事情。
理所應當,不外如是。
觀主不是一個喜歡廢話的人,張守清也是個聰明的人,所以他很快就想到了觀主的擔憂。
葉笙歌是在霧山裡破境了,成功成為一位春秋境的修士。
但是為什麼破境?
為什麼要在那個時候破境?
那自然是因為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不是普通的男人,是個劍士。
當然,劍士也不是什麼特別的男人。
之所以不普通,那是因為,那個男人和葉笙歌有了關係。
葉笙歌會不會因為喜歡上那個男人,從而變得道心不再純粹。
張守清揉了揉腦袋,覺得這種事情很棘手。
道侶這種事情,可以有。
但最好不要有。
這就是道門修士們的共同看法。
觀主平靜說道:“一個劍士,不是什麼大事,但是一個劍仙,誰都不會覺得真不是什麼大事。”
對於沉斜山來說,霧山裡最重要的兩個訊息,一個是葉笙歌已經破開朝暮境,成為春秋境修士,另外一個則是世間又多了一位劍仙。
另外一位劍仙。
不是朝青秋。
朝青秋已經是那個舉世無敵的樣子,這世間又多了一位劍仙,三教如何能夠不在意。
觀主忽然笑了笑,“這種事情,想來應該是聖人們擔心的,我們擔心什麼?”
張守清哭笑不得,知道觀主灑脫,但現在這種事,還真的灑脫了?
觀主笑了笑,說回來之前的話題。
“平南妖君之前一直被葉聖困在鎮妖碗裡,這麼些年也沒有旁人知曉,要不是朝青秋一劍斬開鎮妖碗,平南不知道還要在那裡面待多長時間,但有了平南,胡蕭死不死,也就沒有太大的事情了。”
平南是一位妖君,胡蕭是一位妖君。
多出一個,要是沒有什麼過節,當然可以相安無事,但是這兩人偏偏是有過節的。
“胡蕭被朝青秋一劍斬了,重傷之後,平南不會沒有想法,甚至這一劍,肯定是朝青秋故意落下的,借旁人的手殺一位大妖,這樣的手筆,看以後誰還敢說朝青秋只會殺人?”
三言兩語,觀主已經把這件事分析的不離十。
只是他也不知道,最後胡蕭是死在了柳巷的手裡。
“妖土內亂,與我山河並無關係,說到底,真要打起來,不是死一個大妖,死一個聖人就要打起來的。”
看著窗外,觀主笑道。
整個世間,恐怕要說滄海發生大戰,誰最開懷,應當就是這些登樓修士了,他們距離滄海還有一步之遙,若是沒有聖人殞命,怎麼能夠補上去?
觀主在很多年前,一直都被說成是這雲端之下的第一人,境界高妙,距離滄海只有一步之遙,甚至已經有很多人覺得觀主已經可以跨過那一步,成為真正的滄海修士了。
成聖!
這是多少人畢生的追求?
像是觀主這樣的人,自然也是想成聖的。
普通修士不知道要從登樓來到滄海,會經歷些什麼,但是觀主很清楚,所以他也在等,在等一個機會。
雲端諸聖,什麼時候少一位,他便可以踏出最後一步。
要不然,他想著貿然去走那一步,絕對會出問題。
歲月長河,這麼多年過去了,為何世間的聖人一直都是十幾位,並不多出多少。
難道是真的因為這個世間沒有那麼多天才嗎?
不是這樣。
這個世間有的是天才,但是卻只有那麼多把椅子。
所以很難。
不過再難,也總會有人去嘗試的。
觀主收回視線,不去看外面的血雨,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然後別在腰間,然後觀主說道:“情這個字,看著不太像是什麼猛虎,何況是笙歌這樣的人。”
這就是對這件事下了一個定義了。
“但是那個年輕人,是要殺的。”
觀主看著張守清,“劍山有了吳山河,不錯,但有李扶搖,不行。”
這是他的態度,既然是他的態度,也就是整個沉斜山的態度。
張守清說道:“他現在在洛陽城,要殺?”
觀主搖搖頭,“不用急,朝青秋不是要走了嗎,等到他走了再說這件事,他沒有走之前,別說殺李扶搖,就連碰見劍士最好也繞著走。”
張守清不解問道:“為什麼?”
觀主若有所思的說道:“一隻垂垂老矣的獅子,快要閉眼了,誰去惹他,誰都討不了好。更何況朝青秋還不是一隻老獅子,他這柄世間最為鋒利的劍,要離開這個世間之前,不妨多殺幾個人,誰沾上了,都不討好。”
張守清皺了皺眉頭,疑惑問道:“既然這個世間多了一位劍仙,為何朝青秋還要走?如今不該是劍士最好的時光,朝青秋留在這個世間,不是最好的結果?”
觀主轉頭看著張守清,“守清,不得不說,你這個想法很蠢。”
觀主一直都很欣賞張守清,這樣開口,是有史以來第一次。
雖然觀主這麼說,但張守清沒有什麼情緒,他看著觀主,想聽到答案。
觀主搖搖頭,“沒有什麼答案,他是朝青秋,所以他的想法,誰都不要去猜,誰都猜不到,他做的事情,自然便是他想做的,誰都不理解又怎麼樣?”
“他畢竟是朝青秋,是和柳巷一樣值得人們尊敬的人物。”
——
血雨中,李扶搖和葉笙歌撐傘入洛陽城。
因為這是天地異像,即便是登樓修士,都無法用氣機將雨水隔離,要想著雨不落到自己的身上,就只能撐傘。
葉笙歌很喜歡撐傘,不是因為她喜歡雨天,而是她有一把叫做桃花的傘,下雨的時候,就能拿出來。
李扶搖則是個務實的男人,他沒有什麼好東西,為了不被這血雨淋到身上,他就只是花了幾文錢買了把油紙傘。
兩個人一前一後入城,就像是一對夫妻。
李扶搖臉色蒼白,靈府裡的傷勢穩定了很多,但是他發現一個更難的問題,他在破境進入太清的時候,因為和萬尺生死相搏,所以身上留下了傷,就是靈府有了個洞,等到破開朝暮的時候,那個洞被他修復了。
但是誰知道,在和胡蕭一戰之後,他靈府裡,現在全都是洞。
就好像是一張得住魚。
留不下氣。
留不下劍氣。
現在的靈府,連一絲劍氣都沒了。
李扶搖生出的劍氣,存不下半分。
換句話來說,現在的李扶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廢人,他除去有許多劍招之外,身體只怕就和文弱書生相當,別說是一位修士,就連江湖武夫,只怕都能取他的性命。
只是這種傷勢要比之前的傷勢好得多,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和足夠的藥材去養,自然就能恢復如初。
和胡蕭一戰,所得不少。
所以即便是這樣,李扶搖也不覺得有些什麼。
眼前的這個女子都已經進入了春秋境界,他慢一些,也不能總在葉笙歌身後看著她的背影。
進入洛陽城,兩個人走在街道上,街道上的行人不多,畢竟這麼一場血雨,對於修士們來說,是知道有滄海離開世間,但是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僅僅是覺得不祥。
既然不祥,自然沒有人願意站在雨裡。
走在雨裡的,除去朝廷的官員之外,便沒有別的人了。
李扶搖注意到,街道上多了很多朝廷的衙役和捕快,時不時便抓了人,他們披著蓑衣,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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