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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道德高於功業(兩更合一更)(1/2)

作者:幸福來敲門
第1216章 道德高於功業(兩更合一更)

夜裡。

洛陽獨樂園的地窩之中。

一盞蠟燭點著照亮這方寸之地,司馬光伏案筆耕不輟,一旁司馬康正在給司馬光整理卷宗,而郭林給司馬光校對文章。

司馬光頭伏得極低,髮簪簪起他花白頭髮,他雙目視物已非常艱難,牙齒幾乎都已是掉光,但仍是埋首修書如此。

他抬起頭向一旁郭林問道:“今日還有幾卷還沒刊校對。”

郭林抬起頭道:“回學士的話,還有兩卷。”

郭林雖不到四十歲,但與司馬光一般幾乎也是滿頭白髮,外貌看去彷彿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他整理著如小山般的卷宗。

司馬光擱筆道:“最後就剩唐與五代,八十餘卷及目錄。不知再過兩年可否修好。”

司馬康道:“父親放心,修書之事便是成亦喜之,不成亦留付後人。”

司馬光悠然道:“是啊,這等事就是留給後人評說!”

“你說古往今來多少帝王將相,他們所求一輩子的功業,任你在世時如何不許人言。卻逃不過後人的一支筆,你說我們所為之事是不是實為可畏。”

司馬康笑道:“爹爹,我聽因修資治通鑑之書的名聲實在太大,很多洛陽的達官貴人都徵求目睹。”

司馬光道:“我修書的初衷是讓陛下能從書中看出我耿耿忠言,不過也要後世之人引以為鑑。”

頓了頓司馬光道:“想來我不免早生付梓之意,從治平三年起寫資治通鑑已有一十七載,還未完工。”

“惜哉,人生又能有幾個十七年?”

司馬康道:“爹爹,修著史書是有大功大德於後世的,哪怕是三十年也是值得。”

一旁的郭林和司馬康看著司馬光,司馬光有首倡勸進之功,可以說沒有他,便沒有趙曙父子兩代皇帝的基業。或者說皇位不一定輪到他們家。

但是司馬光便這麼‘不識抬舉’,為了堅持自己的政治觀點,甚至放棄了樞密副使之職。好好的宰執不為之,卻跑去寫書。

連一向與司馬光不和的韓琦也稱讚他說,我從沒有見過人能辭去樞密副使之職,也只有司馬光一人辦到了。

在仕途和政見之間,司馬光堅定選擇了自己的政見。

天下舊黨都視司馬光為‘中流砥柱’,司馬光的作為確實也當得起這幾個字。

無論是郭林,還是司馬康對司馬光,都打心底地由衷的佩服。

不過司馬光所為乃名留後世,傳之千古的事,但他的臉上的落寂卻是掩也掩不住的。之前烏臺詩案,他因與蘇軾有信件往來,被罰二十斤銅。

這屬於傷害性不大,侮辱性很強的事。

之前他還回老家夏縣講學,甚至連大字不識的老百姓也是親自教授《孝經》。妻子張氏病逝時,司馬光尚不至於悲痛於此。

司馬光因罰銅之事,辭去了一切官職,也取消了一切活動。

這是天子往司馬光心頭扎的一把刀。

想到這裡,司馬光對司馬康和郭林嘆道:“當年漢武帝聽信方士之言,又派貳師將軍李廣利遠征匈奴,致喪師辱國。但之後漢武帝自悔,取消輪臺屯墾,又否決了桑弘羊之意。故最後漢武帝雖有亡秦之失,並無亡秦之禍。”

“這些話我都書於書中了。”

司馬光這話也是陰陽王安石。他將天子之好大喜功與漢武帝所比,而王安石自是桑弘羊之士了,他心底希望天子能夠如漢武帝那般,最後幡然醒悟。

司馬康道:“爹爹,漢武帝除了肯下罪己詔,反省前過,最要緊的還是選擇了似霍光這般的良臣,以託付後事。”

“但縱觀當今朝堂上之臣,欲為霍光者都不成。”

一旁的郭林卻始終一言不發,其實劉恕死去後,郭林就成為司馬光修資治通鑑最要緊的幫手。

勘對校驗都是郭林一手負責的,這些多修書人中,司馬光最喜歡郭林。但這些多書局裡的人中,郭林也是官位最低的。

比如書局其他人都是京官,唯獨郭林只是白馬縣縣丞,還屬於選人範疇。但郭林出力卻是最多,他幾乎將大半生都奉獻給司馬光,忠誠於其事。

章越曾書信與郭林打趣道,郭林年少時敬仰范仲淹,如今則找到了不亞於范仲淹的司馬光。

不似他年少時敬仰王安石,現在給王安石拆臺的也是他。

幾人說說聊聊幾句,便繼續修書。在整日埋首修書的過程中,或許聊天便是數人修書中唯一的娛樂。正在這時有人稟至範祖禹到了。

範祖禹也是忠誠追隨於司馬光之人。

官員本官三年一遷,但範祖禹為追隨司馬光修書,並不考核,故而官位一直還在原地踏步,但他仍是無怨無悔地跟隨司馬光修書。

範祖禹入內道:“學士,朝廷攻下涼州了!”

司馬康,郭林聞言頓筆。郭林臉上有驚喜交加,司馬康則看向司馬光的神色。

但司馬光一動不動地繼續修書。

範祖禹默默地走到一旁,看著燭火下埋首繼續修書的司馬光。

司馬光聽力不好,難道方才的話,他沒有聽見嗎?

不,司馬光聽見了。

等司馬光寫完這一頁的最後一個字後,他緩緩抬起頭來道:“好,論治國安邦,章度之確勝過王介甫!”

司馬光此言一出,幾人都是笑了。

頓時地窩裡的氣氛一瞬間變好了。

範祖禹道:“當年收熙河路時,我確實反對過章丞相,但這一次收涼州,我數位好友親自去了熙河路一趟。”

“百姓們雖是疲憊,但並無太多徵役之苦,甚至有欣然奔役之狀。看來章丞相確是政如其言,辦到了‘民本’二字。”

司馬光點點頭道:“雖是巧智,但亦有仁德在其中,固能勝之,民亦歇之。”

聽到司馬光這麼評價,眾人都是大喜。

郭林見司馬光認同了章越,更是打心眼裡高興。郭林大著膽子道:“老師,漢書有云,湯武逆而以取順守之,文武並用,長久之術也。”

“這就是巧智取之,仁德守之的道理吧!”

司馬光聞言欣然地點點頭道:“帝王基業多是逆取而順守。”

司馬光不是迂腐的人,他在資治通鑑中對唐太宗的評價也是有說他好,也有說他不好,不像很多史家治史立場大於事實。

司馬光道:“當初章相公與先帝不和,罷職歸鄉,我曾親自上門邀他與我同修資治通鑑。”

“治史者有才,學,識三者,其中以史識最難。譬如我在資治通鑑中的‘臣光曰’,史記中的‘太史公曰’,都是史家之見識也。”

“而論見識,章相公在我司馬光之上。”

司馬光幽幽一嘆,似因章越當年不肯隨他修書而可惜。

司馬光起身道:“章相公以功業而豎威望,再以威望變更革新之業!”

“以緩而濟急,改急變為緩變,實為多智多謀,其中又能以民生為念,兼顧於二者!”

“治天下之本,還是道德二字,不僅僅在於功業。這便是章相公有欠考量的地方。”

這就司馬光對章越有褒有貶的地方。

司馬康道:“爹爹一生以立風俗,崇厚德為己任,這才是天下之大本。”

司馬光道:“中者,天下之大本也;和者,天下之達道也。王介甫為異端邪說,令人心思亂,朝廷上下逐利而為。但章相公亦未必能夠中和,正如他認為是孟子繼承孔子道統,孔子之道,天下繼之者乃揚雄而非孟子。這是我與章丞相始終意見相左之處。”

“我相信只要弘揚道德,令文不貪財,武不怕死,商有義,師有品,輕罰民,重罰官的一日。天下的百姓的日子才能好起來,國家才能大治。”

司馬光除了治史,也講方法論,譬如他模仿揚雄《太玄》而寫的《潛虛》。

司馬光雖是道德楷模,但他的方法論確實是一般般,韓維,二程都對他的中和論提出了批評。

範祖禹道:“學士所言即可,但收復涼州也算是可喜可賀,至少沒有喪師辱國。”

司馬光道:“勝之固喜,奈何遼國不會坐視不管,窮兵黷武之事,古往今來還少了嗎?”

“立即替我起草一封奏疏,我要進諫陛下!”

眾人都是大驚,司馬康急諫道:“爹爹你忘了你說的再也不朝政之事嗎?”

司馬光長嘆一聲,他想起自己被罰銅後一段日子以屈原自比,甚至還破天荒地飲了酒。須知司馬光素來潔身自好,是滴酒不沾的人。

也唯有天子能這般傷他的心。

司馬光定了定神,這才罷了手。

郭林也是暗暗地為司馬光難過。

……

而此刻郭林之子郭宣正與章丞二人一起在書閣裡看書。

章丞對郭宣道:“你喜好什麼書與我說一聲,儘管拿去看。”

郭宣看著那一本本幾乎絕版的書籍稱讚羨慕不已。

郭宣道:“我聽說韓忠獻公(韓琦)和蔡忠惠公(蔡襄)家中藏書都有萬卷,但是到底如何我都沒有見過。”

“還有司馬學士的藏書也很多,但也不過千卷而已,我平日都是從他那借來的讀的,但看相府中的藏書有數千卷吧。”

章丞道:“差不多三千餘卷。”

“不過我外祖父家的藏書才多,相府裡有一部分都是作為嫁妝帶到章府的。你若喜歡書,我便帶你去我外祖父家看好了。”

郭宣聽了點點頭,隨即又道:“那是吳相公府邸嗎?不知要備何禮,我不好空手上門的。”

章丞笑道:“不用不用,我外祖父也喜歡讀書人,他見了你必會歡喜的。”

郭宣聽了心底忐忑不安,才結識了章越,這又見得吳充。

郭宣還是推辭道:“我覺得這相府的書已是足夠了,貪多必失。”

章丞道:“你說得令我想起爹爹年少時曾與你爹爹一起傭書時的事。他想看書卻沒有錢,所以他都是把書背熟了再還回去,他時常拿此與我說讀書的不易。”

“不過他平日卻很少買書,怕是捨不得這錢。倒是娘故常往大相國寺附近的書肆買書。所以這相府的書中大多是我娘買來的。”

郭宣道:“我聽說過,丞相夫人不僅知書達理,而且巾幗不讓鬚眉,這麼多年替丞相將相府打理得井井有條。”

章丞笑道:“你這話當與我娘說去,她平日對我可嚴厲了。如今兄長去了陝西督軍,她便將我大事小事都管上一管。”

“這可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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