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吳深還有李仲，三人一臉的希冀和熱切，幾乎在同一時間像遭遇了冰封一樣的僵住。
他顯然沒有想到寧衛民竟然會如此堅決的拒絕他們。
在他們看來，自己一方為了個合資資質，肯做出諸多的保證，讓出將近三成的利益來籠絡寧衛民，已經是給了寧衛民天大面子。
完全沒有想到，寧衛民對於這樣近乎於舉手之勞就能大把賺錢的好事，居然能夠毫不動心的拒絕掉。
偏偏這盤生意要沒有寧衛民參與進來，完全就沒法開始。
由此可知，他們已經志在必得心氣兒遭遇這樣毀滅性的打擊，會有多麼的鬱悶。
一時間，誰都不說話了，屋裡的氣氛十分凝重。
然而很快，李仲就忍不住率先出言表達不滿。
“寧經理，我們可是一直把你當成朋友，可你太不夠意思了。你這麼左推右推的到底什麼意思？不是誠心耍我們吧？明知道手拿把攥的錢，也不願意伸手去接一把？”
吳深跟著也甩出兩句來，這小子為人莽撞，說的話比李仲還難聽。
“我說你還是不是站著撒尿的？咱們可是天作之合啊！不是我瞧不起你，就你這前怕狼後怕虎的，今後你還能幹什麼大事啊？也就守在這兒幹一輩子餐飲了。你的膽子哪兒會這麼小？”
寧衛民完全沒有去理會這倆小子，任憑他們說著便宜話。
他只是直視著江浩的雙眼。
不為別的，就因為知道江浩才是真正能拿主意的人。
“江處，我謝謝你們這麼想著我，有好事沒忘了我。但抱歉得很，這次我真的只能辜負各位的美意了。我相信你是可以理解我的處境的。這樣吧，至於以後要是有更合適的機會，我們再一起合作好了。”
江浩的神情猶豫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一定的不甘。
但他也確實從寧衛民眼神里感受到了難以攻克的堅持，和某種話裡有話的暗示。
於是考慮再三，也就只能露出客氣的笑容，點了點頭表示放棄了。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們就不強人所難了。咱們以後找機會再合作吧。不過這事，你可得替我們保密啊。這屬於重大商業機密，要是被別人學走了，我可要找你索賠的……”
寧衛民得償所願，立刻打起了哈哈。
“一定，一定。我這人就一個優點，嘴嚴。”
雖然無論寧衛民還是江浩，嘴裡都是這樣說著，想要以後再合作。
但其實他們心裡都清楚，這不過是讓彼此有個臺階好下臺的場面話罷了。
所以到這個時候，這件事基本上就算蓋棺定論了。
按說也是挺不錯的一個結果，至少彼此沒因此撕破臉，都留下了體面。
可關鍵問題恰恰就在於，現場不是就他們這兩個懂得處事分寸的人。
還有兩個混不吝，又貪心的二百五呢。
往往豬隊友坑人是突如其來的。
於是這事兒也就出了不該有的岔子。
“哎哎，別別。姐夫，這就完了？要合作的話，那為什麼這一次不合作呢？”
李仲突兀且較真的橫插了一杆子。
“寧經理，汽車的事兒你不樂意，好，咱先不說了。可我手上還有一批菸酒呢。”
“煙是萬寶路、希爾頓、白健、好彩、駱駝、酒是黑方、紅方、人頭馬，還有那什麼芝華士。都是從南邊來的洋貨，價格比友誼商店便宜一半。”
“怎麼樣？寧經理。這事兒你總樂意吧？哎，你從我這兒進貨，差價全歸你啊。我就圖個走貨快。”
“咱們今後可以長期保持合作你買賣這麼火，你這一個月要走個四五箱煙，四五箱酒，輕而易舉。那你也落個上萬快呢……”
眼見李仲又談起了走私菸酒生意，寧衛民維持著剛才的笑容，但心裡卻真是服了。
他絕對不會想到還會冒出這麼一出。
這小子得貪成什麼樣啊？
還真是阿巴貢轉世，葛朗臺附體，一點不拉空。
可問題是，雖然這事兒比起汽車的生意要小得多，性質卻是一樣的，他也同樣不願沾包啊。
千萬別忘了，對於作奸犯科的主兒，今年是多麼危險年份啊。
儘管接連拒絕別人的要求，這在交際上是大忌，會顯得自己不近人情。
但此時他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不碰走私的東西，這是絕對不能動搖的原則問題。
否則他自己的菸酒店早就賣上外菸了，還用等李仲來找他嗎？
“實在是抱歉，李老闆……”寧衛民儘量讓自己語氣溫和又坦誠，“下一次吧，下一次我一定找你們合作。”
果不其然，就像他擔心的那樣。
李仲因為再次遭拒，臉色變得難看到家了，語氣瞬間降溫。
“怎麼著？這麼瞧不起我呀？這麼說吧，你要是不答應，那咱們就完了，下一次不可能有合作的機會。”
於是原本還算熱絡，已經得到了緩和的氣氛，再次驟變。
寧衛民雙眼微微眯著，就像沒有聽到李仲的話般，再次轉向了江浩，輕輕嘆了口氣。
江浩的臉上笑意也收斂起來，看了一眼李仲，也似有不滿。
畢竟大家都是能互相幫上忙的主兒，實在沒必要硬碰硬把關係搞僵，他也認為李仲有點失態了。
忍不住瞪了一眼過去。
不過畢竟是自己小舅子，江浩卻沒有讓李仲道歉的意思。
反而開口幫腔，似乎在盼著寧衛民能給自己一個面子。
“寧經理，李仲是冒失了點，但我覺得這主意還真的挺不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們雙方互相都信得過，正好互惠互利。尤其你今後要是兼管了馬克西姆餐廳，那可正對口兒啊。收益必定還得翻倍呢，要不你再考慮考慮，……”
對此，寧衛民很有點失望，於是不讓他再說下去了。
“江處，你們真的高看我了。馬克西姆餐廳，我的手是不會伸過去的。其實有關那邊的事兒，你們還是最好直接聯絡霍欣更方便。多餘的話我也就不說了，咱們今天就到此為止，好不好？買賣不成仁義在，來來，咱們還是點菜吧！我去拿選單，都聊半天了，你們一定餓了……”
說著，寧衛民站起身來，親自去給這幾個人拿選單，想借此打個圓場。
然而更糟的情況出現了，難以剋制暴躁性情的吳深開始發飆了。
“你牛逼什麼呀你！不就是個給外國人當碎催的嗎？操，姓寧的，你以為‘壇宮’一把手就很了不起啊？你一樣是個伺候人的。說白了，你丫再人五人六的，也不過就是個伺候大人物的服務員。”
“你一個月掙三千就很多嗎？能一個月掙幾萬你不幹，你說你是不是犯賤啊！好好跟你說，你還拿上糖了是吧！你也忒把你自己個兒當回事了！”
“有輛吉普開你很滿足嗎？老子我砸了你那破車你信不信？我還告訴你，你就是做到了你們公司的總經理，老子要想給你拿拿龍也是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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