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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花花公子

作者:鑲黃旗
主動舍掉了專營店那麼一大塊肉,寧衛民的心當然會疼。
他可不是那種能忍氣吞聲的窩囊廢。
別看他表面上總是一團和氣。
那是因為他在康術德的調教下,懂得了“和氣生財”的道理,相信這樣對自己更有利。
本質上,他的成長經歷,早就把他造就成了一個只肯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的人。
說白了,他就是不願意受人操作,不受命運擺佈,腦後有反骨的活魏延。
所以當礙於形勢需要,不得不無奈選擇退讓,蒙受損失的時候。
私下裡的他,可沒那麼老實。
免不了就要想點別的辦法為自己撈回些損失了。
怎麼撈回損失啊?
嗨,簡單。
以他的職務,以他的能力,要想悄沒聲的乾點以權謀私、損公肥私的事兒,難道會很困難嗎?
別的不說,他用皮爾·卡頓的服裝款式去生產服裝牟利,就再方便不過了。
要知道這年頭啊,國內的商業和生產環境是很有特色的。
在長期計劃經濟公有制主導下,無論各行各業,大廠小廠,大店小店意識形態幾乎都是一模一樣。
大家只知道“天下為公”,在智慧財產權的意識方面可落後太多了。
不但沒有保護自己的意識,也沒有不抄襲別人的覺悟,甚至就連追究相應責任的法律條文都沒有。
公眾對假冒偽劣產品的認識,僅僅停留在冒用商標,和以次充好的程度。
這就等於是說,只要商品質量不出大問題,生產廠家沒有冒用別家的商標。
那就是把產品完全照抄,和正宗產品生產得一模一樣,都沒人去管。
所以寧衛民完全無需擔心,會因為“山寨”皮爾·卡頓公司的服裝承擔什麼法律風險。
他只要讓縫紉社把服裝生產出來,然後倒手批發賣出去,就可以輕而易舉的獲利。
別忘了,服裝的版型對他來說根本就是現成的。
縫紉社可是皮爾·卡頓的供貨商,包攬了為其生產散單服裝的業務了。
寧衛民要麼直接使用這些版型,要麼從公司再拿來另外的紙樣來,都行。
說起皮爾·卡頓的紙樣,那可真是方便極了。
與人體比例為一比一,分為不同尺寸和規格。
便於裁剪,還可以多次使用,甚至可以用別針穿好試穿。
說白了,從縫紉社生產出來的服裝,壓根就是皮爾·卡頓的官方盜版啊。
除了面料,寧衛民會換一種更便宜的,肯定與原版有所不同之外。
其他做工方面,都不會與正品有任何差距。
另外,在迎合市場方面,在判斷某種服裝市場潛力上,寧衛民也遠比其他任何人更有優勢。
因為以他和對市場情況的瞭解,對歷史走向的把握。
毫無疑問,他肯定能準確地選擇出最符合京城市場需求的服裝來。
過去不這麼幹,只不過是他覺得道德上有虧欠罷了。
但現在可不一樣了,他不再對公司最終如何安排自己,抱有任何理想化的希望。
也就沒有了心理障礙。
哪怕直面宋華桂,他都不認為自己錯了,反倒完全放開了手腳。
而事實上這種實惠還相當誘人,首批貨就讓寧衛民旗開得勝。
2月底、3月初的兩個星期,他進了一批便宜的國產布料,讓縫紉社生產了兩種顏色,總共二百四十多條歐版的西裝男褲。
比起使用進口面料的正品,這批仿品的成本一下降低到了一半,僅僅十六塊一條。
但服裝款式和麵料質地,都遠比商店裡銷售的一般國貨要好一些。
於是最後,寧衛民根本就沒批給其他的個體戶們,統統發給了羅廣亮的人。
在秀水街以剪標貨的名義,按四十八元外匯券一條的價錢出手,非常順利地全賣給那些外國人了。
無論是縫紉社、寧衛民還是羅廣亮的人,都從中賺到了極為豐厚的利潤。
這樣一來,寧衛民就忍不住跟李主任和邊大媽正式商議起擴大生產規模,引進生產裝置的事兒了。
他還真打算就此正式開練,要製造屬於自己的服裝了。
不為別的啊,主要是幹這個,他優勢太多了,太有便利條件了。
現在不善加利用,那過期可就作廢了。
說句實話,眼下的服裝市場是極為暴利的市場。
任何行業也沒服裝業在當下的造富能力強,這就是大勢所趨。
要不為什麼,國內第一批有錢的個體戶,幾乎都是靠練服裝攤兒造就出來的呢。
甚至寧衛民都想好了一個可以碰瓷國際名牌企業,便於忽悠國內同胞的牌子——花花公子。
要知道,在上輩子,寧衛民自己就沒少上這種假洋貨的當。
什麼花花公子、夢特嬌、法國鱷魚、美國駱駝、各種老人頭、各種華倫天奴……
這些服裝品牌賣的都是國際大牌的高價。
但質量卻比路邊攤上的三無商品強不了多少,實在坑人坑到家了。
直到後來,寧衛民才逐漸搞清楚,這些牌子其實根本不是什麼國際大牌。
幾乎都是本土化山寨的玩意,不少壓根就是杜撰出來的,獲得授權的貼牌廠家都很少。
可問題是偏偏國人還就吃這套。
好像越是這種本土製造,名字好記的洋牌貨,就越容易招人去買。
只要商家肯打個狠折,保準有會一大幫暈頭轉向的人,認為便宜在眼前,踴躍掏錢的。
所以寧衛民為了更高效地把自己的服裝賣出去,賣個好價錢,眼下也決定要這麼幹了。
他相信只要是成年男人,哪怕是第一次聽說,都會對“花花公子”這個品牌過耳不忘的。
因為這個詞兒才富有想象力了,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系列發散思維。
如果對國外有一些瞭解的人更好。
那他自己就會不自覺聯想到聞名遐邇的“花花公子”雜誌上去。
不過寧衛民和其他靠山寨發財的人,還有個很關鍵的區別。
那就是他做事更穩妥,更有遠見,手尾更乾淨,更不容易讓人抓到他法律上的痛腳。
他可不會直接圖省事,直接去使用花花公子的商標。
而是為了法律上的絕對安全,決定要去註冊一個正式商標,僅僅做到似是而非的地步。
比如用OK手勢代替了小兔的頭像。
比如用“partyboy”代替“playboy”。
反正國內還很閉塞,對國際品牌的識別能力不強,這樣既不一樣,又容易混淆,已經足夠用了。
恐怕日後就是休·海夫納本人親自來共和國告他,也沒用。
並且也不排除一種可能。
他的“花花公子”,在日後對於國人來說,反倒會比正牌兒的“花花公子”還要知名呢。
這種事兒可不是沒有過。
奧利奧餅乾不就是山寨貨,靠抄襲蓋過了正品的“Hydrox”餅乾嗎?
那麼也許,到時候他就會把這個牌子,以高價轉賣給真正的“花花公子”集團。
生意嘛,總是擁有無限的可能性。
一步超前,也許就會是一筆龐大的財富。
就這樣,搖身一變,寧衛民又即將成為碰瓷國際大牌的第一人了。
而且有意思的是,就在決定這麼幹的時候,就連道德上,寧衛民也找到了同盟軍,和支援他這種行為正當性的理論依據。
敢情京城的高校自改革開放以來,一直飽受西方哲學的影響,眼下居然開始鬧騰上“存在主義”了。
不少未來的社會棟樑開始公開表示厭惡集體主義了。
他們更願意相信西方世界的民主,相信以人為中心、充分尊重人的個性和自由的口號。
為此,他們大力宣揚人是在無意義的宇宙中生活,人的存在本身也沒有意義。
聲稱人活著唯一有價值的目的,就是實現自我塑造、自我成就。
人必須活得精彩,才能擁有意義。
說白了,這就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自私理論。
不過在寧衛民看來,這些高學歷的人在立牌坊上,可是相當有水平的。
像他們居然能把“自私”二字,用花裡胡哨的名詞,標榜得如此崇高。
而那個大明星劉曉芩就是差在文化不足上了,傻實在傻實在的。
她今年成了明星出自傳的第一人,這本就是個樹大招風的事兒。
然而在她那本名為《我的路》的書中,她不但講述了自己的經歷以及在電影圈的奮鬥歷程。
講述自己的個人價值、個人目標,甚至公開表達個人名利慾望。
不用說,在一個標榜人人做“螺絲釘”的時代,這無疑捅了個大馬蜂窩。
所以說了真心話的劉曉芩立馬就慘了,一下子就成了遭廣大群眾批判的反面典型。
她的處境要放在三十年後,那就是人設崩了,遭遇全民網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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