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和吉茂父子主動送錢給他花的美事兒相反,寧衛民可沒想到還有人在惦記他口袋裡的錢。
像三原正恆夫婦提出希望他能出錢參與藝術品的炒作和做局,這種要求可就讓他有點為難了。
雖然四億到六億日元對今天的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這麼點錢還趕不上他用名下不動產貸款額度的一點零頭。
頂多就相當於大刀商社一個月的營收賬款,或者是壇宮飯莊一個月的營業額而已。
但問題是這種自己兜裡的錢被有心人盯上的感覺不舒服。
他這條小狐狸算計別人,和被三原正恆老狐狸算計,可是兩碼事。
無論從情感上還是理智上,他都很難接受。
此風絕不可漲,否則會讓人覺得他軟弱可欺,要求也會越來越過分。
何況從他的本心來說,也是不願意攪合進這種灰色的生意中去的。
身在異國他鄉,他最怕就是做這種落入口實的事兒。
他又不傻,表面上雖然他和三原正恆合夥佈局坑別人。
可三原正恆這老小子分明是想好處佔大頭,風險卻會轉移到他身上。
他得多厚道才會心甘情願替偷驢的人拔橛子去?
而且人怕出名豬怕壯。
目前就連按照遊戲規則正大光明在資本市場賺到的錢,他還挖空心思轉移財產呢,就怕日本政府把他當年豬給宰了。
又哪兒還有心思摻著這種事?
說白了,這個局就是再穩妥可日本國內,藝術品拍賣市場體量太小了。
所能賺到的錢和股市和房地產可不能相比,對他的吸引力遠遠不夠。
如果被人抓到把柄,很有可能因小失大。
所以寧衛民不用多琢磨就感覺這種不划算的事兒自己不該幹。
可問題是話又說回來了,凡事都有兩面性。
三原正恆手裡的用來交換的資源也確實有著讓寧衛民心動的價值。
首先,三原正恆給他送來的兩件新婚禮物,可謂極其珍貴的國之重器。
這種級別的華夏精品文物,在日本的舊貨市場是很難遇到的,就像這老傢伙所說的那樣,恐怕真的只有舊華族或者是日本門閥世家才能擁有的東西。
而且這些日本家族就像解放前華夏的大戶人家,許多人都因為家族的沒落恥於公然交易,只願意在小範圍裡私下轉讓。
如果從這點上來考慮,寧衛民如果想要提高迴流文物的質量,甚至拿到一個好的交易價格,離不開三原正恆和拍賣公司的人為他從中牽線搭橋。
這種人脈關係和資訊來源是非常重要的。
否則他就很難進入日本上層社會這種古物的交易圈子。
他總不能指望自己像康術德那樣打著小鼓在東京富人區走街串巷,就能把好東西買到手啊。
人家這兒不興這個,哪怕他們爺兒倆一個是名師,一個是高徒,也沒用。
其次,三原正恆主動拿唱片大賞作為釣魚的籌碼,並且讓自己老婆私下裡對松本慶子煽風點火,這一手也夠缺德的。
雖然松本慶子已經對寧衛民表示過,絲毫不介意他為鄧麗君運作獎項一事。
但她眼裡的羨慕和內心的遺憾,寧衛民還是能體味得明明白白的。
最初他還沒想太多,只覺得衝著同胞的情分捧一把鄧麗君,日後還能從商業運作上撈回來,是個兩全其美的事兒。
但這件事後來慢慢想想,就不免覺得自己辦事,確實有點胳膊肘往外拐了。
他當然清楚自己的慶子對於歌曲方面的獎項有多渴望。
儘快嗓音天賦有限,但一直在努力練習聲樂。
尤其在為電影《李香蘭》灌錄原聲帶的工作上,她付出頗多,認真的態度和取得的進步是明顯看得到的,獲得的工作人員的一致好評。
所以作為丈夫他的確不該只把賺錢生利當成唯一的事業目標。
又不是沒有這個能力,去想辦法實現妻子的心願,才是他更應該優先做到的事兒。
就是拿到唱片大賞的至高賞有難度,起碼也應該先弄個金賞讓慶子過過癮再說。
總之,思來想去,權衡利弊,寧衛民最終還是答應了三原正恆的要求,出錢幫忙。
不過具體操作方面,為安全起見,他也有著自己的堅持。
他以自己恐怕會經常去海外出差,不會長期留在日本為由,把赤霞俱樂部的媽媽桑瑪利亞推了出來,做自己的代理人。
由此,便把這件事和自己做了有效切割,任誰也不可能把這個局和他聯絡在一起。
另外,讓瑪利亞來拋頭露面,寧衛民也有商業上切實的考慮。
這主要是因為瑪利亞是純粹日本人,而且她從事的職業不但讓她善於交際,充滿女性的魅力,且具有合理的收入證明。
這樣的她今後穿著和服打扮高貴地出入藝術品拍賣場,不但不會讓人起疑,很容易就能激起其他男性買家的衝動報價,實現他們抬高畫作價格的目的。
而且還順便可以幫助赤霞多發展點夠層次的客人,可謂一舉數得。
當然,最關鍵的還在於,由於他和瑪利亞彼此利益糾纏,互相需要,遠遠高於這個藝術品的局,瑪利亞幾乎不存在背叛的可能性。
寧衛民把幾億円錢交給她放心,她也一定會如實把三原正恆的動向反饋回來,力保寧衛民在其中的利益。
最後為了以防萬一,寧衛民還請求合作伙伴阿霞,作為顧問的身份參與到這件事裡,請她出馬為瑪利亞託底,以便隨時解決意外問題。
寧衛民除了看重阿霞的專業的財務技能之外,也想利用她的江湖身份對三原正恆起到一定的威懾和轄制作用。
畢竟阿霞這樣有涉黑背景江湖人物,還是個外國人,是不好招惹的。
真惹著她,找人宰了你,然後一走了之,你哪兒找人去?
說句不好聽的,哪怕三原正恆這老狐狸心裡憋著什麼壞,打算不講武德。
但退一萬步講,老傢伙終歸是惜命的。
精明如他,肯定知道誰能惹得起,誰是惹不起的。
有阿霞站在瑪利亞的背後出謀劃策,一定可以防患於未然。
當然順便也能讓老傢伙真正的清醒清醒,認清寧衛民的這份人情價值幾許。
免得日後真把寧衛民當成不收利息也無需抵押的銀行,以後沒完沒了的開口討錢來。
果不其然,對於三原正恆來說,瑪利亞和阿霞這兩個女人的出現,登時就讓他的處境不那麼舒服了。
原本盡在掌握的意氣風發登時大打折扣,甚至多少有些窘迫感。
因為除了他很快發現,在合作這件事之外,兩個女人都不是好糊弄的人。
而且她們的智慧與美貌並存這一點,也讓三原正恆的夫人琉璃子大生戒備之心,唯恐丈夫被兩個妖媚女人拐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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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理事夫人對於理事先生的審查程式就嚴格多了。
三原正恆可是多年沒有這種後脊樑發涼的感覺了。
他的脖子上好像拴了個繩套兒一樣,時時刻刻都擔心老婆猛拽一下。
而這無疑算是寧衛民小小的報復了一下。
他寧衛民的便宜,又哪兒是那麼好佔的?
敢對他算計的人,不死也得扒層皮。
只是即便寧衛民有這麼多的心眼,也並非什麼事情他都能夠解決妥當的。
相比較起來,對他來說,加賀臺長夫婦的問題就比較複雜和難搞了。
他自己是死活都沒想到,支援臺長夫人開美容院的舉動,居然會對讓這對夫妻關係緊張,甚至對立起來,也給自己帶來了麻煩。
他更想不到,伊佐子會這麼拎不清。
明明是在臺長丈夫的庇護下才取得這樣的成就,卻反自我膨脹到喪失理智的地步。
完全沉浸在了自己天生就是商業奇才的虛幻夢境中。
這個愚蠢的女人,連自己最大的依仗也看不清了.
她還真的以為美容院的成功,是她自己擁有經商天賦所導致的。
怎麼說呢?
如果加賀臺長真要求寧衛民來站隊,那這事倒是簡單了。
寧衛民肯定毫無疑問要站到加賀臺長這一邊。
畢竟從需求的角度來說,加賀副臺長才能給他最想要的東西,伊佐子能給他什麼?
原本就只能幫他吹枕邊風,離開了臺長這個娘們什麼都不是。
然而加賀臺長雖然對妻子的變化怒火中燒,但出於對自己年齡的憂慮和對孤獨的恐懼,對於年輕的妻子似乎仍未全部喪失愛意,反而充滿了依賴情緒。
他的訴求並非是嚴懲這個女人,而是希望妻子回心轉意,這可就讓寧衛民難辦了。
試問,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他怎麼可能讓這麼個自我感覺良好的女人清醒過來?
確實存在這投鼠忌器的問題。
然而體味不到疼痛,身處舒適區中的伊佐子,也不可能心甘情願重新回到家庭,默默無聞的充當家庭主婦。
事兒辦不成,還沒法跟加賀臺長交代。
這完全就是一個死迴圈,怎是一個“難”字了得。
說句大實話,寧衛民因此確實體會到天下間最不好摻和的就是家務事了。
對他來說,加賀臺長交給他的任務完全就是狗咬刺蝟,無從下口啊。
而且他夾在這對夫婦中間還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因為疏不間親啊,誰能說得准以後的事兒。
哪怕人家兩口子今天真離婚了,可備不住哪天又複合了。
到時候只有他枉做惡人,成為人家兩口子口誅筆伐出氣的物件。
實際上,對於伊佐子那邊,寧衛民唯一的辦法,也只能好言相勸。
同時拿《摘金奇緣》的專案當誘餌,敷衍哄著,耐心的跟伊佐子溝通。
希望她能幡然悔悟,起碼也對加賀的態度有所改善。
可熟料,他的策略不但沒奏效,反而還為自己惹來了額外的麻煩。
大概是他出於心急,在婚後接連去拜訪的時間太緊密了些,而且這種事也不好帶著慶子一起去。
經過接連幾次咖啡廳和冷食店的單獨約會後,反而還讓伊佐子誤會了什麼。
不得不說,已婚婦女,思路確實是寬。
似乎認為寧衛民對自己有著某種興趣,這位臺長夫人竟然有了不妥的回應。
伊佐子居然開始用她的鳳眼向寧衛民暗送秋波,她還要贈給他一些越界的東西。
比如領帶、領帶卡等,這都是日本女性通常贈給戀人的信物。
伊佐子甚至揹著別人,在他耳邊親暱地說,“我不會告訴丈夫的,你放心收下好了。”
而這樣的魅惑態度,像極了AV小電影裡的劇情。
不但讓寧衛民沒有神魂顛倒的上鉤,反而落荒而逃。
不為別的,一沒興趣二沒膽兒,三沒時間四沒錢兒。
大家不都說嗎,免費的性才是最貴的。
這要讓人知道了,他肯定會徹底得罪加賀臺長,把仇恨值拉滿不可了。
關鍵他才結婚沒多久啊,真要讓自己的慶子誤會了自己是個對別人老婆感興趣的渣男。
那他才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冤不冤啊!
於是沒轍,撒丫子顛兒吧!
你的眼光裡燃燒著一團火,都是我太帥的錯。
逃跑不丟人,遇到垂涎自己美色的人妻,男人也是會害怕滴。
正好有蜜月為藉口,自身難保的寧衛民再顧不得加賀臺長怎麼想了,風風火火收拾好行李帶著慶子一起來了戛納。
照他的想法,這事兒愛誰誰吧,反正《紅樓夢》播出後反響不錯,也不會撤檔。
以後的合作再說吧,真要是加賀臺長遷怒於他,翻臉不認人了,那他就再去跟其他電視臺合作。
真不是他不講究啊,他不送加賀臺長一頂綠帽子就算仗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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