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王被擾了興致,一面扶起柳卿人,一面大喝:“船家,是怎麼回事?”朱植等幾人衝到窗邊,只見一艘一樣的畫舫撞在船的右舷上。船家連忙進屋給眾人陪不是,如此如此地解釋了一番。此時風雨梢歇,小馬王藉著酒興衝了出去,對著對面的船就罵了起來:“呔,什麼鳥人沒長眼睛,壞了小爺我的雅興。”
朱植就怕他借酒撒風,趕忙對眾人道:“快,把他攔著,這廝要發酒風。”幾人正要走上前面甲板,只聽那邊船上回了一句:“什麼鳥人攔了你大爺我的去路。”聲音怎麼有些耳熟?
等幾人上得甲板,朱植看見對面船艙裡出來一人,聲若洪鐘:“剛才誰罵老子,不要命了!”細雨中也沒看清對方樣子,只是覺得聲音很熟。
小馬王反唇相譏:“不要命的是你,信不信小爺我廢了你。”說著提劍就跳了過去。朱植想攔沒攔住,小馬王一上那船,兩人對罵得更兇,眼看就要動起手來。朱植萬般無奈,吩咐船家用撓鉤搭住對方的船,跳幫跳了過去。
剛在地面站穩,小馬王和對方已經“叮叮鐺鐺”地幹了起來。我的乖乖這還了得,朱植倒不是怕小馬王吃虧,這京城裡能打得過他的人也的確不多,他更怕這小子藉著酒勁傷了對方,可就糟糕了。御史不會跟你追究原因,只會問你一個嫖妓撒野。朱植急忙大喊:“小馬王,你給我住手。”
小馬王見朱植已經過來,而且發話喝停自己,也就賣了個破綻跳出圈外,嘴裡卻不依不饒:“要不是公子發話,就讓你到湖裡喂王八。”
對方拿著刀剛要答話,一眼看見朱植,朱植也看清楚他的相貌,大家幾乎一起驚道:“怎麼是你啊?!”
朱植一眼看到的不是別人,正是昔日在馬市遇到的那位神秘色目人薩里尼。這個海盜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薩里尼見是熟人,趕緊拱手打招呼:“怎麼是唐公子啊,失敬失敬。”
朱植連忙道:“原來是老薩啊,怎麼在這裡碰上你了。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這位是我的手下,如有得罪多多見諒。小馬王還不給人家賠罪。”小馬王鼓著氣,一拱手。
薩里尼道:“不打緊,不打緊,都是自己人,這位兄弟,老薩得罪了。”朱植給雙方介紹了一下,薩里尼和手下眾人一一見禮。大家正說著話,船艙裡又鑽出一個人來,正是陳紫星,朱植連忙拱手:“沒想到,陳公子也在船上啊。”陳紫星見到是朱植也熱情地上來打招呼。
外面雖然雨勢小了很多,但畢竟還在下雨,薩里尼招呼道:“既然都是朋友,不如大家到我這船上繼續喝酒。”
朱植一想,也不推辭。薩里尼還要邀請眾人,朱植道:“不打緊,時候不早了,他們還要回去。”拿出一包銀子,吩咐小馬王他們交給自己那畫舫的船家和柳卿人,讓眾將坐畫舫回去。眾將見此,知道朱植不想表露身份,也不答話拱拱手回船去了。
他打發走眾將,自己一頭鑽進了薩里尼的船艙。朱植大大咧咧坐下,小陳子照舊站在後面。薩里尼連忙吩咐船家重新換一桌酒席,對朱植道:“嘿嘿,沒想到在這裡碰上唐公子啦,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朱植道:“無恙倒是無恙,只是過得也不順心啊。你們二位呢,馬市一別也近兩月了,二位還有出海嗎?”
薩里尼面露難色道:“出個求啊,我們這不正為此事煩惱呢。”
朱植道:“哦,二位有什麼煩惱不仿說說啊,看看我能不能幫忙。”
陳紫星道:“呵呵,來來,陪唐公子喝酒,先不說那個。”說著舉起酒杯,朱植、薩里尼二人也一同舉起酒杯。
朱植見陳紫星還在遮掩,一杯而盡後,也不掩飾,直接開門見山道:“二位待朋友也太不夠意思了,到如今我還不知道二位是做什麼的。”
薩里尼臉上有些掛不住,剛要說話,被陳紫星攔住,道:“唐公子,您做什麼的,不也沒告訴我嗎?”
朱植哈哈大笑,道:“上次匆忙一面,只覺得和二位相交甚歡,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表露身份,既然陳公子如此說,也不需要有什麼隱瞞了。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大明遼王朱植是也。”
薩里尼瞪著吃驚的眼睛看著朱植:“你,你就是人稱‘義王’的朱植?就是那個孤身送三賢;大殿之上拼著捱打也要為傅友德求情;單槍匹馬平定藍玉叛亂的遼王朱植。”
朱植微微一笑道:“正是本王,怎麼,瞧著不像嗎?”
薩里尼哈哈大笑道:“像,當然像,那日馬市之中,沒人敢與你競價,身後還跟著這位公公。老薩就想你一定是王公貴胄,只是想不到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遼王朱植而已。”
朱植道:“怎麼樣,海鷹幫的瓢把子陳四海的大公子陳石星,還有你東海鯊魚薩通天,願意跟本王交個朋友嗎?”小陳子站在後面微笑不語,這些資料都是他親自呈給朱植的。
薩里尼變色道:“你,你怎麼知道這個事情?”陳石星還是不動聲色。
朱植道:“算了吧,至於我怎麼知道的,你就別問了。”
陳石星呵呵一笑:“既然殿下也知道我們倆的身份,那我也不隱瞞。怎麼樣,是不是請殿下把我們拿到刑部大堂請功啊?”
朱植道:“陳公子這麼說,就太不把朱植當朋友了。想不到縱橫四海的人也會這樣度君子自腹。既然如此,朱植告辭。”說著故作生氣狀,起身要走。
薩里尼連忙起來把朱植攔著道:“殿下,你看,石星他就是這樣一個謹慎的性格。你要是走了,可就真不把在下當朋友了。”
朱植也不是要真走,借個臺階又坐下,道:“我是個愛結交朋友的人,你們不就是被人稱為海盜嗎?海盜怎麼了,只要心繫國家,就是好漢。我知道你的爺爺當年就是好漢,江湖上誰不知道陳六斤帶著三百弟兄,截了韃子三十船糧草,陳幫主一把鬼頭刀砍了十三個韃子腦袋,直接運到應天府接濟父皇。父皇一直對陳老幫主念念不忘,還曾跟我提過。朱植也對老幫主非常敬佩。”
陳石星斟了一杯酒,拱手道:“殿下在上,草民多有得罪。能得殿下如此稱讚,爺爺在天之靈也可告慰。”陳石星話裡有話,眼圈已經有些泛紅。
朱植知道他心裡想什麼,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又斟起一杯道:“陳家公子,說句實話,我朱家對不起你們。當年陳老幫主於父皇有恩,可是父皇偏偏聽信了劉基的讒言,將東海九九八十一島島主一網打盡。陳老幫主後來因此一病不起,父皇每每念此都心情沉重,覺得對不起陳老幫主。這杯酒,我代父皇敬老幫主。”說著將酒倒在甲板之上。
原來當年統一天下時,劉基出了個主意,以陳六斤出面將東海各島島主邀請到台州商談招安一事,誰知道這是一個陷阱,朱元璋將這些江湖漢子一網打盡,惟獨放了陳六斤一條生路,可陳六斤覺得十分對不起這些島主,從此一病不起,沒兩年便去世了。所以對於朱家,陳石星並無什麼好感。
此時朱植說得情深意重,他面子上也不好發作,只得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不過臉色已經緩和了不少。
薩里尼也聽說過一些兩家的恩怨,做起和事佬來,道:“好了好了,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既然今日能一起飲酒,大家就是朋友了。”自顧自地也飲了一杯。
薩里尼是東海著名的獨行俠,出生在威尼斯的他,從小跟隨父親航海,十歲被阿拉伯海盜擄到大食當了一位酋長的養馬奴隸,所以他對大食馬才能如數家珍。五年後,薩里尼想辦法從酋長手上逃跑出來,跟隨一艘商船來到了中國。一開始他跟隨一位海盜,到了二十歲上,成為這位海盜最信任的人,後來海盜將獨生女嫁了給他,他便繼承下這位海盜的家業,也有了中國名字薩通天。
雖然薩里尼手下只有三條船,但因為他人豪爽仗義,喜歡黃金,曾經赤手空拳在海里屠過鯊魚。所以東海人贈綽號“金鯊魚”。薩里尼有三樣愛好,船、名馬、黃金,所以又有綽號叫“薩三藏”。
朱植道:“不知剛才薩兄弟說的麻煩事又是什麼?”
薩里尼道:“實不相瞞,我老薩在海面上還是有點人脈,到哪裡都有人照應。只是最近一段時間倭寇鬧得越來越兇。上月我送往高麗的一船貨,生生被倭寇截了,還打傷了我幾個兄弟。這不,我在和陳兄弟商量看看有什麼辦法可以找回來。”薩里尼實力不夠,想拉陳家幫他出面。
朱植一聽,心說有門,道:“倭寇,又是倭寇,哼,難道他們為禍東海,就沒人管了嗎?”
薩里尼道:“原來東海上大家都會給個面子,實在要的話,留下兩三成貨物也就放過去了。誰知道這些倭人竟然一點面子都不給,此仇不報老薩誓不為人。”
朱植問陳石星道:“不知道陳家是否願意幫著老薩出面?”
陳石星一臉歉意道:“唉,倭寇這兩年勢大,幾乎把東海全部把持。我們陳家自從洪武初的事之後,已經把重心轉移到南海馬六甲那邊。而且當年父親和倭寇大首領江井一郎有過協議,流求以北海域他不能插手。所以對薩兄弟的請求也愛莫能助,薩大哥實在對不起了。”
薩里尼臉色顯然有些失望,喝了一口悶酒道:“這沒什麼,兄弟無須道歉。實在不行老薩拉一個人去找倭寇拼了就是,不就是一條命嗎?”
朱植一聽其中話中有話,道:“區區一船貨,薩兄弟犯得著拼命嗎?”
薩里尼道:“我老薩是喜歡喝酒玩馬之人,沒有什麼心機,也不會發展壯大隊伍,這麼多年來一直都靠江湖上的人給幾分面子。現在倭寇不按江湖規矩行事,老薩的面子倒了,又何必仰人鼻息。眼下只有兩條路,要不就找倭寇拼個死活,要不就拉著我那幾條破船回大食。”
朱植道:“如果有第三條路呢,薩兄是否願意試試?”
薩里尼道:“這第三條路是什麼,還請殿下指點。”
朱植道:“日前,我接到遼東奏本,言倭寇犯我遼東毀我田畝,擄我百姓。遼東乃本王治理之地,遭受這樣的侵害,實乃孰不可忍。這些年,倭寇屢犯大明海疆,沿海百姓苦不堪言。然大明天朝上國,惟獨短了海上一腿,只能眼睜睜任由倭寇坐大,為了不使一些海民附倭,只能釋出‘片板不能下海’之命令,這都是缺少海防艦隊之過,實乃我大明之恥辱!
朱植不材,有志為民請命,平定倭寇。前日已經奏報父皇,取得他老人家的支援。不日本王將就藩遼東,將要興造艦船,歷練海軍。植暗自起誓,少則三年,長則五年,不平倭寇,誓不班師。只是目前缺少一位懂海戰,善掌水師之人。植懇請薩兄弟考慮,隨本王一同到遼東,共建水師,為朝廷完成平倭大業。不知薩兄弟意下如何。”
朱植一番肺腑之言聽起來讓薩里尼當真有幾分動心,這實際上是朱植在招安自己。只是雖然自己勢力弱小,但好歹是江湖上獨立的一個字頭。如果依附了朝廷,那麼再也不能那麼逍遙快活了,所以一時間薩里尼也左右為難。
朱植見他有些為難,又道:“薩兄是否擔心朝廷以招安為名趁機吃掉你的隊伍?”
朱植這話是說到他心眼裡去了,朝廷的話哪能全信,就像朱元璋當年好好地說招安,可是當東海群盜聚首之後,竟然被包了餃子。薩里尼道:“這個嘛,本來老薩沒什麼力量,只是還是有幾百號兄弟跟著老薩吃飯……”
朱植把話頭接過來道:“薩兄,如果願意跟隨本王去遼東,那麼遼東水師提督一職就是你的,跟著你的人馬也一個不動。薩兄,請你好好想想吧,難道你和你的手下願意一輩子都在海上漂泊,朝不保夕嗎?而且薩兄不是想找倭寇報仇嗎?現在只有本王有這個能力幫助你,咱們倆的目標是一致的。”
薩里尼躊躇了一會,道:“這畢竟是件大事,殿下還容老薩好好考慮考慮。”
朱植見他已經動了心,也不再緊逼,只是道:“也好,薩兄弟不妨好好想想。對了最近本王從兵部裡找到了幾張艦船的圖紙,看不太懂。不知道二位能否去看看,給我講解講解?”
薩里尼是愛船如命的人,一聽朱植說有船的圖紙,顯得十分感興趣,恨不得馬上就去。朱植詢問陳石星是否願意一同前往,陳石星婉言拒絕,朱植知道他心裡的疙瘩,也不便強求。三人又喝了幾杯,陳石星便要告辭離開。
朱植對他道:“陳兄弟,上輩的恩怨不應該帶到你我身上,今日一別不知何日相聚,日後但凡用得著本王之處儘管說話,本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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