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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北風乍起(5)

作者:屋頂騎兵
大宴繼續進行,但氣氛已經不如剛才活躍,眾大臣也是悶頭喝酒,小塊吃肉。朱植心頭感到莫名的壓抑,看來和皇帝老兒一同吃飯,如同煎熬。他夾起一塊肉,做得又老又沒味道,如嚼臘味。這種飯吃下去只會影響消化,對著滿桌的食物,他也失去了興趣。

突然哐鐺一聲清脆悅耳地傳來,大殿裡大臣們正在吃著,本來就聲音不大,所以這聲音在絲樂聲中非常清晰。朱植抬頭一看,大殿東頭一名執金吾正把一杆金瓜撿起來,看他面目煞白,已經嚇得面無血色。

朱植連忙看看朱元璋,只見他的黑臉此時更加難看,把手中酒杯往桌上重重一蹲,怒道:“值日官何在?”

站在御前的一名帶刀武將連忙撲通跪倒:“臣在。”

朱元璋道:“那個不懂規矩的傢伙是誰?”

武將哆嗦著道:“是,是金吾衛百戶傅讓。”傅讓?這名字好熟,朱植在座上努力回憶著,這是一個怎樣的名字?

朱元璋眼睛朝武將坐席中瞥了一眼,目露兇光,怒道:“難道他不知道今日是藍將軍慶功的大好日子嗎?難道他連拿著金瓜的力氣也沒有嗎?”

在座的大臣皇公,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目瞪口呆,誰都不知道朱元璋為什麼此時突然發飆。因為這樣偶爾的小差錯以往在典禮中也有發生,一般都是由當值官員回去內部處罰就算了,今日這個倒黴的執金吾卻不知道為什麼犯了朱元璋的忌諱。

武將哆嗦著道:“回皇上,傅讓今日當值,然昨夜……”

朱元璋一拍案榻:“住嘴,再替他辯解,連你一起處罰。”武將哆嗦著唯唯諾諾。坐在一旁的藍玉,手中正拿著酒爵,顯然沒從這突然的變故中醒悟過來,他的臉紅一陣,綠一陣,神情異常尷尬。

朱元璋又道:“擾亂御筵該當何罪?”

武將哆嗦著道:“廷仗一百。”

朱元璋眼皮一翻:“來人哪,還不拖下去,給朕狠狠地打。”話音剛落,幾名御前侍衛就撲上去,把傅讓拉出大殿。

到了此時,武將席中一白麵黑鬚,相貌堂堂的武將顫顫巍巍站了起來,道:“臣,傅友德……”

朱植一拍腦門,啊,終於想起來了。天啊,竟然是這一幕!這會輪到朱植的腦袋裡是磬啊,鍾啊,鐃啊的,叮叮咣咣忙作一團。又像是芥末醬,甜麵醬,辣椒醬地混在一起不是滋味。歷史始終是歷史,鐵血一般的車輪轟轟碾過,在原來的軌道中沒有任何改變。朱植眼前一黑,只得用手扶了扶案機。

傅有德在轟轟烈烈的元末革命戰爭中,最早跟隨劉福通黨李喜喜,喜喜敗,從明玉珍,玉珍珍不能用。走武昌,從陳友諒,無所知名。直到朱元璋攻江州,至小孤山,友德帥所部降。到了老朱麾下,傅友德才顯示出高超的軍事才能,幾乎在每個戰場都閃爍著他的身影,作戰驍勇不怕死。洪武三年,論功授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榮祿大夫、柱國、同知大都督府事,封穎川侯,食祿千五百石,予世券。徵西蜀和徵雲南,讓傅友德達到人生的高峰,十七年論功進封潁國公,食祿三千石。傅有德是惟一一個在朱元璋南渡金陵之後加入革命隊伍,而又得封公的人。也許他深知想以後進出身獲得信任,每戰必奮不顧身。明史評曰:友德喑啞跳蕩,身冒百死。自偏裨至大將,每戰必先士卒。雖被創,戰益力,以故所至立功,帝屢敕獎勞。但此時此刻,可想而知,兒子當眾遭受廷仗,他將遭受多大的屈辱。

朱元璋一聲斷喝打斷了傅友德的話:“你站起來是要說什麼話嗎?哪個讓你說話的?!”傅友德被噎在那,眼睛怔怔地看著朱元璋,說又說不得,動又動不得,一張白臉憋得通紅,嘴唇蠕動著。僵了片刻,傅友德眼光漸漸散亂,最後頹然坐倒。

朱元璋看著傅友德,眼裡露出冰冷的光芒,顯然是他的無禮所激怒,他猛地站起來,緊緊把玉帶抓著,按在肚子下面,厲聲對傅友德說:“是不是朕處罰你的兒子,你看著心疼,那好,去你把兩個兒子都叫過來!”

大殿之上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洪武一朝,最讓大臣們膽戰心驚的就是老朱把玉帶壓在肚子下面的動作,因為這意味著朱元璋已經動了殺心。所以大臣們上朝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盯著老朱的玉帶看,在肚子之上就喜極欲泣;一旦放在肚子之下,那大家都覺得脖子上涼颼颼的。還有一次,一位官員臨走時對妻子說,如果我回不來,就是掉腦袋了,你待如何。老婆倒很貞烈,說你死了,我就跟你走。那天朱元璋高興,留幾個大臣吃飯,老婆見老公沒按時回家,居然真按照之前的諾言上吊自盡。洪武朝大臣的生命就如紙片一樣不值一文。

傅友德顫抖著站了起來,臉色變得嚇人,他的身子停頓了一下突然霍地轉身,在上百位大臣王公的注目下,大步流星地向大殿門口走去。

原來朱元璋還希望傅友德立刻跪下企求自己的饒恕,誰知道傅友德卻是個豁出去的脾氣,此時一走,分明是心中不服。朱元璋頓時氣血上湧,走到階下,“嗆朗”一聲,從一名御前帶刀侍衛的腰間拔出寶劍扔到地上,厲聲道:“乾脆把你兒子的首級帶過來吧!”

這句話如同一個炸雷劈在奉天殿內,朱植的身子被激得一顫,怎麼現在就來了,朱植依稀記得歷史上的記載不是這樣的,傅友德被逼死是一年之後的事情,這一幕並不該在這個時候上演,顯然歷史因為一些小小的變故,產生了加速度。

來自現代的朱植本來就對朱元璋殺功臣的事蹟很是反對,但自從來到大明這段時間以來,朱元璋除了處死了一個“證據確鑿”的葉升之外,並沒有其他舉動。一度讓朱植以為許多故事只是野史中的穿鑿附會而已。

但此時此刻,一個冷血,暴戾,不可理喻的朱元璋就站在他的面前,竟然讓一個父親去將兩個兒子的頭顱帶來。朱植對這個變故根本沒有心理準備。

朱植抬頭掃視著周圍的王公官員,整個大殿裡寂靜無聲,一根針跌下來都能聽到。坐在御座旁邊的藍玉瞪大眼睛,驚訝萬分,一言不發;勳舊首座的馮勝禁閉著嘴唇,如塑像一般,一言不發;文官之首翰林學士劉三吾閉著眼睛,白鬍子顫抖著,一言不發;素有直諫之名,剛正不阿的刑部尚書楊靖,呆若木雞,同樣一言不發。

生命,難道生命的價值就如此輕賤,難道君要臣死,臣就不得不手刃兒子嗎?一股熱血湧上心頭,朱植把心一橫,雖千萬人吾往矣。

朱植霍地站了起來,不管所有人驚恐萬狀的神情,也不看朱元璋冷酷到極點的眼神,走到案前跪下道:“父皇,請息雷霆之怒……”

“住嘴,你這個逆子,這裡輪不到你說話。來人吶,給朕把他拉到殿外廷杖四十。不許手下留情,朕要見血。”朱元璋已經變成一頭發了瘋的野獸。下面的御前侍衛也都怔在當場,不知所措。

朱元璋怒道:“難道在這大殿之上,朕的話還要重複第二遍嗎?”

兩個侍衛這才醒悟過來大步上前,夾著朱植的臂膀小聲道了個得罪就想拉他出去。朱植一撒手:“我自己會走。”說著扭頭便走。只見傅友德身子顫抖了一下,在他前面一步一步地走出大殿。

侍衛把朱植按在丹墀之下一張板凳上,拉開他的衣服。兩名侍衛再說了一句得罪了,一板一板地重重打了下來。“一、二、三、四”基本上叫兩聲才下一板,但手一點不輕,朱植疼得咧著嘴。但他心中那股子橫勁上來了,楞是一聲不吭。

不一會,傅友德拎著兩顆還冒著熱氣血淋淋的人頭從朱植面前走過。只見他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手中的寶劍顫抖著,其實他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一步一步走上丹墀,每一步都如墜千斤。

傅友德走到殿中央,面對著朱元璋,不跪不禮,“咚”地把人頭往地上一扔,咬著牙道:“回皇上的旨意,兩個逆子的頭顱在此。”

朱元璋站在當場,他知道這回不幹到底,是根本下不了臺的,仍然很威嚴的看著傅友德,厲聲說:“這麼殘忍的事情你都做!莫不是很怨恨朕?!”

傅友德哈哈大笑,這是一種絕望的慘笑,顯然他死志已決。傅友德猛地把身上衣服拉開,道:“臣自鄱陽湖跟隨陛下以來,大小百十戰,陷城二十座,斬將五十名,殺敵兵無算;徵武昌,流矢中頰;攻安陸,被九創。友德僥倖,活到今日。這些榮耀都是陛下所賜,陛下待臣如再生父母,臣縱九死不能報陛下萬一,心中哪裡有什麼怨恨!陛下今日不就是想要我們父子的人頭嗎?今日臣最後一次遂了陛下的心願!”

傅友德頓了一頓,臉上早已老淚縱橫,突然仰天長嘆道:“兒啊,莫走得太急,為父來也!”說著把寶劍在頸上一橫,血濺奉天殿。

一代名將傅友德的身子如山一般倒在大殿之上,鏗鏘作響。他在生命最後一刻,用寶劍維護了做人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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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幾天榜上名次不斷下跌,無可奈何。難道質量真比不上速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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