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個美好的季節。
對印第安人來說,1841年的春天尤其如此。
帳篷中,石鴉正在為馬哨授課,他用樹枝在地面的沙土上勾勒著圖案,一邊講解道:“這是用來治療瘟疫的圖案,我們在畫好之後,讓病人躺在中間,他就能得到大靈的保佑……”
“嗯嗯。”馬哨感到十分頭大,但還是不得不認真學習,為了應付以後的功課考察。
好在圖案並不複雜,否則他恐怕要退學了,在他看來,這些東西實在是太沙雕了。
勸說石鴉放棄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就算沒試過,他也知道根本不可能。
事實上,他只要稍稍顯露對鬼神之事的質疑,石鴉立刻就會嚴肅地批評他。
想要改變一個人的信仰,光講道理是不夠的。馬哨明白這點。
他現在的身份終究只是個小屁孩,根本沒有足夠的威嚴去改變一個成年人的精神信仰。
所以他從不試圖在信仰問題上說服石鴉什麼,他現在思考的只是如何潛移默化地改變族中兒童的思維模式,這應該是比較可行的。
授課進行中。
石鴉現場來了個跳大神示範,並要求馬哨跟著他的節奏一起跳。
“石鴉。”這個時候,老酋長從外面進來,面帶微笑,看了看馬哨,“跳得不錯,相信你會成為一個傑出的薩滿祭司。”
“有什麼事嗎,酋長。”石鴉停下舞蹈。
“哈里森死了。”老酋用蹩腳的發音又重複了一遍,“哈里森。”
“哈里森?”馬哨辨認了一下,覺得酋長說的是這個英文名。
“是的。”老酋長稱奇道,“欸,小哨子,你的發音這麼準?”
馬哨汗顏,他的英語水平明明像屎一樣,發音並不標準,這完全是因為酋長的發音更不標準。
“哪個哈里森?”石鴉問道。
老酋長:“還能是哪個哈里森,當然是美國總統,那個劊子手,先知的預言應驗了,大靈懲罰了這個混蛋。”
石鴉恍然:“是他,他早就該死了。”
酋長接著說道:“我們今晚應該進行儀式,溝通大靈,讓這個混蛋的靈魂承受更嚴厲的懲罰!另外……我們還應該祭奠故去的黑豹過境,他雖然是肖尼人,但他應該得到所有人的尊敬,他是個英雄。”
“沒錯,我這就為儀式準備。”石鴉點頭,然後就帶上馬哨,為今晚的活動做準備工作。
聽了兩人的對話,馬哨也明白是什麼事了,美國總統哈里森感染肺炎病死了。
如果是其他美國總統死了,印第安人未必會過多關注,馬哨也多半不會有什麼印象,但這位卻很特殊。
對印第安人來說,哈里森基本上是惡魔的同義詞,因為此人就是以殺戮印第安人成名的。
多年以前,哈里森還是一名軍隊將領,他在蒂珀卡努戰役中,對陣肖尼族領袖特庫姆塞——也就是酋長口中的“黑豹過境”。
特庫姆塞是一位知名的領袖人物,他認為全體印第安人應該聯合起來,共同反抗白人。他的主張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甚至被想在美國攪屎的英國人看中,獲得了英國人的幫助。
可惜,特庫姆塞在這場戰鬥中失敗了。
哈里森擊取得了蒂珀卡努戰役的勝利,隨後對當地的印第安人展開屠殺,他還肢解了特庫姆塞的屍體,並將剝下來的人皮製成磨刀帶。
——這讓哈里森成為了美國人的民族英雄,也是他日後問鼎白宮的重要籌碼。
與此同時,這還為他帶來一個詛咒,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特科抹人詛咒”,特庫姆塞的弟弟詛咒美國每過二十年死一個總統。
這個詛咒還真應驗了。
事實上,在此後的一百多年裡,美國確實每過二十年左右就會有在任總統死亡,直到里根總統才停止。
特科抹人詛咒的第一次應驗,便是哈里森總統。這個屠殺印第安人的劊子手,成為總統的時候已經是六十八的歲老人了,創下了當時的年齡記錄。
僅過去一個月,他就再接再厲地創下了另一項記錄——在位時間最短的美國總統。
為了在就職典禮上充分展示自己的風采,哈里森總統以高齡之軀,在寒風中口若懸河地一通演講,最終成功感染肺炎,並在一個月後順利地病死,造就一段佳話。
哈里森只當了一個月的美國總統,而且還是在病床上當的,自然毫無作為,但這些事蹟卻讓他名聲大噪,並被《人類的愚蠢歷史》一書收錄。
以致於馬哨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中國人,對這位總統相當熟悉,甚至知道他的全名,威廉·亨利·哈里森。
“酋長,哈里森是什麼時候死的?”馬哨找到酋長問了句。
“三天前。”老酋長隨口說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我們應該知曉他的確切資訊,以便更好地詛咒他。”馬哨編了個理由。
“確實。”老酋長思考了一下,覺得很有道理,“小哨子,你果然適合當薩滿。”
其實馬哨是想知道精確的日期。印第安人資訊閉塞,對白人的事情知之甚少,他雖然打聽到了公元紀年的年份,卻一直沒打聽到更精確的日期。
而哈里森的死期他是知道的,因為此人還有一項小成就——剛好死在清明節!準確地說,他死的時候,太平洋對面的中國剛好在過清明節。
確定了哈里森的死期,馬哨自然就能確定當下的精確日期。
三天之前……嗯,如此算來,今天應該是1841年4月7日。
馬哨不禁撥出一口氣,心說真不容易,幾個月了,總算知道了精確的日期。
這一方面是氏族訊息閉塞,另一方面也是他年齡太小,只能依賴於族人,沒有任何和外界接觸的機會。
每每想到此處,馬哨的內心都忍不住升起對於成長的渴望。
美國總統意外身亡,這毫無疑問是一件大事,不知會攪動多少暗流。
但對眠熊氏族來說,這件事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影響,至少暫時還沒有,人們的生活很是平靜。
時間就這樣平靜地流逝著。
馬哨在對成長的渴望中,逐漸度過了三年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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