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山谷內外皆是慟哭聲。
即便神祇降下一道考驗,並未真的拋棄他們,但這一次神祇之怒,還是讓部族人產生了強烈的危機感。
雪女獻祭的事情,開始在各部族中迅速傳播。
雖然數千人親眼看到了她被抹除,但卻並不知道當時祭壇上具體發生了什麼。
只有距離祭臺最近的人,見證了那一切,並將事情道出:
“是巫救了我們!”
“巫以自身獻祭於真神,令吾主赦免了我們的罪!”
“吾主降下考驗,只要我們能完成,巫代替我們所承擔的罪罰就能被抹去!”
訊息一出,無數人因此而動容。
人們曾經對巫的敬意,全部來自於吾主的恩寵。可到了今天,他們真正對那個稚嫩瘦弱的身影,有了發自內心的崇拜。
因為,犧牲是高尚的。
所有人因她而得到救贖,平息了吾主的怒火。
而關於那則預言與詛咒,也正式被各部所知悉。
不遠的未來,將有邪祟與惡魔降臨這片大地,帶來死亡與湮滅。
吾主之所以降臨,便是為了拯救,帶領他們掃除邪惡,走向光明。
可他們做了什麼?他們什麼也沒做。
只著眼於吾主所賞賜的鹽,沉醉於神兵利器的鋒利,輕易便能獵取更多的獵物,得以飽腹。
更將那則詛咒預言遺忘。
可當吾主再次將預言道出,他們才轉而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
那些邪祟惡魔一定是強大的,否則吾主又為什麼降臨人間呢?
這定是吾主對他們的仁慈與憐憫。
如果他們只滿足於眼前的安寧,未來所面臨的只有毀滅。
當夜。
山谷內猶如死寂,再沒有了喜樂的歡笑聲。
各個屋中、賬內,人們臉上是凝重的。
他們不知該做什麼才能讓吾主滿意。但卻知曉,唯有自己變得強大,才能追隨真神的腳步,令均衡的榮耀灑滿大地。
一雙雙眼眸中,彷彿孕育出了一顆顆火種;若周黎安在此,一定能分辨,那是自強的火焰。
……
翌日。
太陽昇起時,人們在空蕩蕩的谷外祭臺前,敬拜吾主均衡與為他們犧牲獻祭的巫。
隨後,各部族戰團準備啟程,帶著昨日真神的賞賜,返回他們各自的部族。
每當一個部族戰團出發時,他們的頭領都來到族長爬山的面前,雙手交叉撫在胸前——
“偉大的圖石族長,我必會帶領部族遷徙而來,為吾主真神與可敬的巫,獻上虔誠與衷心。”
“巫犧牲獻祭的故事,我也會傳頌給我的族人,讓他們為巫祈福,日日夜夜敬拜偉大的均衡之主,乞求祂的憐憫與仁慈。”
二十六部因此而歸心,自認與圖石為一體,成為真正的均衡子民。
他們立下誓言,要完成真神所降下的考驗,將巫從永恆的沉睡中喚醒。
各部離去,皆沒能再見到吾主降臨。
圖石族人們則繼續開始忙碌,準備更多的食物物資,來為各部遷徙而來做好準備。
爬山回到家。
他的兒子牛屎正在安慰慟哭的母親。
當看到爬山回來,婦女猛地撲倒過去:“你要乞求吾主,乞求吾主的仁慈,饒恕雪女吧!”
“她是你的女兒,你要救她,你一定要救她!”
“我知曉,吾主是愛雪女的,是恩寵她的,她不該遭受責罰。”
啪。
爬山一巴掌狠狠抽在女人的臉上:“不可忤逆吾主的旨意,這是我們的罪,必要有人去承擔罪罰!”
“那讓我去,讓我去承擔……”女人沒有憤怒,只是哭得更加傷心。
爬山沉默許久,終於不忍,便將妻子拉扯起來:“犧牲,是雪女的榮耀!正因吾主是恩寵她的,才沒有拋棄我等卑微的子民啊。”
“我願立下誓言,必定帶領各部完成吾主所降下的考驗,令雪女的犧牲變得更加光榮,並乞求吾主赦免她的罪罰。”
他又望向同樣更咽不止的兒子,喝道:“一個偉大的勇士,絕不會輕易流淚!”
“你還在等什麼?巫為了我們而犧牲,作為她的弟弟,你要擔負起她的責任,去,守護在谷外祭臺,繼續傳授吾主所賜下的語言給部族的孩童,隨時恭候吾主的降臨。”
牛屎聽後,立即抹去了淚水,稚嫩的臉上流露出一抹堅毅,接著便跑出了家中。
當爬山安慰了妻子,兩人再次出門時,卻被遠處的一幕所震撼。
部族的老人、孩童、婦女,自發的採摘了鮮豔的花朵,堆積擺放在巫的居所門前。
他們在敬拜與讚頌。
讚美均衡,也讚美那名為‘雪山上的女兒’的巫。
婦女又忍不住淚崩,顫抖更嚥著:
“你說得對,雪女的犧牲是榮耀的。”
“我那瘦弱、可憐的雪女啊……她比世上最強悍的勇士都要英勇……她是一名英雄!”
神怒罪罰的第二日,吾主未歸。
第三日,人們依舊沒能盼得真神的降臨。
一直到第七天。
原本歡聲笑語的圖石山谷,已然變得冷清;人們笑顏不在,神情麻木僵硬,猶如行屍走肉。
即便勇士狩獵的獵物更多了,他們還有數之不盡的鹽,可嘗入口中,卻不再是美味的。
吾主不在,令所有人感到了不安與空虛。
他們心中彷彿出現一道缺口,難以被任何事物所填補。
於是,人們在日出日落時的祭拜,變得更加狂熱。
他們在呼喚吾主歸來。
可最終,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們徹底的恐慌了。
神祇難道真得要拋棄他們了嗎?
諸位長老在短短幾天時間,變得愈發蒼老。
可他們咬著牙,保持鎮定。命令勇士狩獵,監督婦女鞣製皮毛,敦促孩子們去唸唱那神祇賜下的語言歌曲。
他們經常在烈日下,跪拜在祭臺旁,不斷髮出乞求讚頌。
又無比後悔——
“當初應該讓我等代替巫去承受罪罰。”
“唯有巫,才能召喚吾主,聆聽祂的旨意啊!”
“我等無能,又有什麼臉面苟活於世呢?”
他們又時而望向遠方,只期盼各部族的遷徙能來得更快一些,或許只有各部抵達後,吾主的身影才會再次降臨。
……
七天來,回返途中的各部戰團,無不是喜笑顏開。
他們得見真神,還得到吾主賞賜的神兵利器,一路上遭遇的野牛、赤鹿都成為他們的刀下亡魂。
更別提,他們還帶回了真神賞賜的鹽與糖;並且,所有的族人都將得以聆聽神的旨意與教誨,遷徙而去,成為均衡的子民。
這些勇士皆是各部的支柱、基石。
因此迴歸部族後,很輕易就能說服族長、長老與族人。
可對於酋長部而言。
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
除去討伐的戰團;部族中尚有三、四百名戰士據守,而整個酋長部落的人口數量超過三千。
部族中智者長老無數,又有小氏族群體存在,拉幫結派。
其中正以酋長的氏族最為強大,忠犬無數。
如今返回部族,酋長卻遭遇審判而湮滅;他們很難解釋緣由。
因為,若非親眼所見,他們這些人當初也不相信世間有真神降臨。
反之,對酋長部落而言,眼下的結果更像是一次真正的叛逆。
出征的戰士殺害了酋長,打算傾覆部落的權柄。
因此。
那位部落長老多日以來,愁眉不展。
眼見還有半天的路程就要抵達部落,他忽然喝令戰團整頓歇息,並招來了幾位戰團頭領,將心中顧慮道出。
“迴歸部族,我等的言辭很難取信於人。”
“未見真神前,你我又何嘗不是愚昧無知呢?”
“酋長已然湮滅,這必會激起酋長氏族的怒火。”
眾人聽後,皆然沉默。
他們只知勇武殺戮,對於思考謀略一竅不通。
“長老,那您有什麼主意嗎?”
“是啊,若族人愚昧,褻瀆真神,我等必將遭受神罰,更何況我等早已歸入均衡的懷抱,成為均衡的子民。”
“臣服吾主,這是世間萬物生靈所求之不得的榮耀,我們不能看著族人們走向歧途!”
“均衡,存乎於萬物之間。”
“唯有均衡,才能掃除黑暗,抵禦那預言詛咒中的邪祟惡魔。”
他們喧鬧吵雜起來,很快吸引了勇士們的矚目。
於是,越來越多的人聚集,皆是急躁與惶恐。
那位長老其實早已有了主意,如今刻意製造恐慌,就是為了鋪墊。
他站在一塊岩石上,向近千人呼喊——
“勇士們,我等皆已是均衡的子民。”
“吾主降下考驗,還等待我們去完成歷練,你們甘心被吾主真神所拋棄嗎?成為神棄的子民?”
眾人呼喝:“不願!”
“我們是吾主最虔誠的僕從!”
“我們還需償還巫的恩情!”
“若非巫的獻祭與犧牲,我等早已被真神所棄,我們不能讓巫的付出落空,更不能放任侍奉真神的榮耀,離我們而去!”
長老深吸一口氣,再道:“那就拿起你們的武器吧!瀆神者罪不可恕,瀆神者的氏族也必將滅亡!”
“這不是一場屠殺叛逆,而是為了打破我等族人、妻兒、父母的愚昧無知,給予他們得見真神,敬拜祂,讚美祂的榮耀。”
“讚美吾主,讚美均衡!!”
當話音落下。
近千人發出震天的吶喊——
“讚美吾主!”
“讚美均衡!”
……
傍晚。
偌大的部族聚落,炊煙裊裊。
人們忙碌完一天的生計,終於等到了夜晚來臨前的安寧時刻。
可就在這時,他們的平靜被打破。
只見幾個巡守在外的斥候守衛,跌跌撞撞的衝進部族中,臉色蒼白,發出驚懼的嘶吼——
“叛逆!酋長的近衛戰團倒戈!”
“酋長已死……”
“他們,他們向部落宣戰了!”
嘶吼聲驚動了所有人。
當他們驚慌的從居所中跑出,看到不遠處已然逼近的近千戰團,手持雪亮的鋒利長矛,全然呆若木雞。
那些人中有他們的兒子、弟兄,甚至有他們的丈夫、父親。
可如今,他們卻要向自己的親人們揮下屠刀嗎?
為什麼?
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部族據守的戰士迅速集結,他們擋在了所有族人的身前,可看著對面的近千人戰團,卻全無戰意。
不知為什麼,他們發覺這些曾經的戰友們,變得不太一樣了。
每個人的神情都是堅定的。
他們裝扮的整潔,並無狼狽之相,更主要的是安靜……
近千人的戰團,竟然沒有一人喧鬧吵雜。
大概就連這些人自己都沒有發覺,他們變得不同,在潛移默化中,學會了一種名為秩序的事物。
如果真要讓他們自己來解釋這一切……
這,就是均衡榮光照耀下的樣子。
他們,是均衡的子民。
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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